第17章 又见冷王殿下

  后面几个侍卫上来,就要伸腿踹我的膝弯。流云抬起手臂,无声地制止。他自己上前,像是朋友间揽人靠近一般,手臂压在我的肩膀上,把我摁了下去。

  沉稳地传达着他的意思:“跪下。”

  我咬了咬牙,顺着他的力道,膝盖软了下去。我抬起头,瞪着眼前的皇后,还是把背挺得很直。

  “看来那天我和皇儿说的话你都听到了?”萍皇后弯唇一笑,目光泛起一片寒光:“没想到你现在还有偷听的能耐啊,小时候那么老实内敛,还真是看不出来,竟然和野丫头无异,不知礼数。”

  被你们害死了还蒙在鼓里,不是更可悲吗?我心中冷笑着,抬头死死地盯着她。

  “你知道吗,你现在的眼神像极了之前,在我面前,垂死挣扎的其他嫔妃们,都是那么自不量力,以为皇帝一朝的宠爱就能保证一生平安顺遂,高枕无忧。但是我这个人向来对自己拥有的东西,有绝对的洁癖,一旦你碰脏了我的东西,我非得弄死你不可。别以为现在皇帝需要你,我就不敢杀你。”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得到一份消息,晋王马上就要进宫面圣。太子要准备一下。”

  “晋王戍边回朝,面圣不是传统的礼节吗?关太子什么事?”

  “晋王还要带一个人一起去见,那个人你认识.....”萍皇后缓缓微笑。

  我心中一紧。隐隐查觉到了什么。

  “那个小姑娘叫秋桦......”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砰砰爆裂,冷得我快要打抖。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晋王的用意是什么,和太子一路货色,再利用秋桦,造个证,反咬太子一口。

  “这可不仅仅是太子的事了,你的池修哥哥也要受到影响的。晋王要一石二鸟。”

  晋王利用秋桦的身份制造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巧合,秋桦是太子的暗卫,而秋桦调查到了池修养暗卫的证据,把秋桦交出去,皇帝看到证词,就算不信,也会以此为由彻查一番,看看这两个儿子到底有没有在打养暗卫交权臣的鬼心思。

  还真是只有我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的事情。

  “所以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当回太子妃。”萍皇后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我,华服长长的衣尾在地上缓缓拖着,细微的擦擦声宛如冷锋逼近我的脸颊。

  “你得做个特别狠的太子妃。狠到还在池修的冰云宫里,大病一愈,就已经盘算好了如何利用秋桦和太子互通书信,你觉得池修就像个轻飘飘的空壳子,无权无势,让你很没有安全感,你要给自己一条辉煌的出路。终于太子念及旧情,娶你为妃,你还是不太满意,还有很多自不量力的人要跟太子争,比如池修,你可忍不了,只能叫秋桦伪造池修的罪证,诬陷池修养了暗卫。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干的,和太子,和池修都没关系,要惩罚,也只惩罚你一个人。”萍皇后手指带着冰冷的护甲,她垂下脸,伸手抬起我的下颌,逼迫我仰头看着她的眼睛:“你听明白了吗?现在池修和太子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一救就是救了两个,用你这一条非要逃出去做晋王府奴仆的贱命换,不亏吧,啊?”

  我流泪,颤抖着点了点头,还有其他的办法救池修脱困吗?

  “来人,带太子妃下去更衣。”萍皇后勾唇一笑,“要打扮得光鲜亮丽,风风光光地去。”

  我从后室走出来的时候,流云站在东宫门口的马车前等我。我身上穿着和嫁衣差不多绚丽的明艳宫服,脸上化着浓妆,发间金簪垂垂。路过流云身边,我踏上一级车前阶,顿了顿,还是回头对上了流云深如死海的眼神:

  “对不起,秋桦我救不了了。”我无声地告诉他。

  流云闭了闭眼,向我轻轻点了头。

  我心如死灰地坐到了马车里,东宫与皇宫的距离,近得仿如一探手就能碰到皇宫墙,又远到仿佛走完了这一辈子最后的一段路,跨过了生与死。

  我到达养心殿的时候,里面正是最胶着的状态。年事已高的皇帝须发斑白,高坐首席,泪流满面地俯看着跪在下面,各有图谋的三个儿子。他的五官

  被突如其来的愤怒激得扭曲,喘息着抬手扶了扶青筋跳动不止的额头。

  晋王带着被打得鼻青脸肿,连话都说不出来的秋桦跪在最前面,他是最先进门的,把一纸陈述状摊在面前,向皇帝状告太子和池修私养暗卫。太子虽早就得到消息,只等着皇后来解救,可也被晋王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吓得浑身发抖,只是摇头否认。说自己没有养暗卫,也不认识这个秋桦,看秋桦这样,说不定是被晋王严刑逼供的。池修则只是坚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养暗卫,皇帝想怎么查都可以。

  三人各执一词,谁都说服不了对方,晋王光有口供,没有实据,太子最怕皇帝要彻查此事,他在府里的绝密小屋一定会被查出来,而池修则是受制于秋桦,秋桦在他府里待得最久,是怎么跟太子和晋王扯上关系的?这些谜团没有得到确切的理由,多疑的皇帝是不可能放过他们的。

  ”皇上,太子妃来了。“皇帝身边的刑部大臣低声说了一句。

  养心殿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整座殿里静得能听到人们立刻控制住的呼吸声。我一进去,就看到了池修。他跪在那里,直着背,侧脸平静。我不敢等他转身,就脚步匆匆地来到大殿中心,老老实实地跪下来,开口道:”皇上,都是我做的。“

  我低着头,皇帝的声音远远地从高处传来,还带着空旷的回音:”你做了什么?“

  ”秋桦,是我安排的。与太子和晋王都无关。我在冰云宫时,就已开始谋划。皆因为池萝年幼丧父,只凭着和太子的婚约才苟且保命,而冰云宫又是个与世无争,无权无势的地方,所以池萝只好在病愈时派秋桦和太子互通书信表明心意,如愿以偿嫁到东宫时,又听闻晋王气势汹汹地回朝,新修的府邸比冰云宫和东宫加起来还要大,可见圣上对晋王的垂爱和偏袒,池萝满心惶恐,生怕太子的地位受到威胁,会影响后来的夺储......“

  我还没说完,一听到夺储两个字,皇帝就怒得把身边的金茶盏往地上一摔,咕咚一声,把太子吓得抱头往旁边一躲,什么话都不敢说。

  ”接着说!“皇帝命令道。

  ”我就让秋桦伪造了暗卫的证据,想借此先除掉冷王,晋王实力仅次于太子,这次回来作风又高调,一时不好办,还得等到后来从长计议。没想到,晋王却误把秋桦绑了来,想趁机加害太子,池萝过来认罪......是为了报当初太子不杀之恩,不希望此刻看着太子和晋王斗得两败俱伤,不希望皇帝的后代因为池萝的一招险棋互相攀咬。“

  皇帝转向秋桦,“她可曾让你做过这些?”

  秋桦点点头。

  ”你,你胡说,本王才回朝是来看望照顾父亲的,哪有什么其他的打算。你用心如此险恶,少在我父王面前挑拨离间的。今天这小丫头的背后主使,我以为是太子,才会做这些猜测,没想到却是误会了太子殿下,我赔罪,赔罪......“晋王立刻直起身子,赶紧把自己从中摘开。

  ”你的发妻如此为你着想,你作何感想啊?“皇帝对着太子怒目而视。

  太子声线都在发抖:”儿臣,儿臣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断然不会让她如此胡作非为,残害污蔑同族啊。“

  ”你做这一切,可后悔!“皇帝看着我的眼神,复杂又失望。

  ”不后悔。“我脱口而出。”为了活得好,做什么都不后悔。“

  ”你做了太子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皇帝:”有人就是让我连太子妃都做不安稳。我就算是死也要让他付出代价,不得安生。“

  皇帝心中明了,我到底是在痛恨着谁,可是晋王听起来就觉得是我在故意针对他:”真是最毒妇人心,最先死的人就是你,我们谁都不怕!季大人,揣测皇子意图,造伪证诬陷皇子,此等谋逆大罪,按律该如何?“

  刚刚那个坐在皇帝身边的大臣,俯首帖耳地出来磕头,对皇帝又是轻声一句:”按律,赐毒酒。“

  我呼吸一凛。皇帝神色间顿时漫上了一层犹豫,我当然知道他是在想借口把我留在牢里,好趁机带我去给他炼丹。晋王以为是一向重情重义的父王心软了,做不得坏人,赶忙爱表现邀功一般的吩咐着外面:”快,快拿毒酒来,这样的毒妇哪里还能

  留?“

  毒酒一到,他亲自把那一盏乌黑的酒盅递到了我面前:”你是自己来,还是我帮你啊?“

  我闭了闭眼,又倔强地睁开,侧头眼角余光里一个清冷的身影在微微颤抖,池修似乎是想张口说些什么,我先他一步高声说:”我自己来!“

  伸手接过来,仰脖把毒酒一饮而尽。火辣辣的毒酒顺喉而下,烧得肚子一阵又一阵地抽搐,我没有坚持多久,就倒在了地上,我的脸枕着胳膊,渐渐虚弱地看着正对着我的太子,他满头是汗,看着我,眼里也慢慢变得全是泪。

  幸好,幸好这场乱最终都没有把注意力转向池修,只要我一口咬定是为了太子,晋王和太子的实力最接近,又最难对付,他们两个心照不宣心惊肉跳地握手言和,佯装和谐,皇帝的疑心就会越重,越怀疑这两个儿子是最觊觎他的皇位的。那么对池修来说,就越安全,这是最安全的办法,在木朝的皇宫里,越不起眼的人,越安全。

  我终于放心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到最后一刻,我都没有看池修一眼,我害怕看到他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会留下很多破绽。

  躺了一会儿,我睁开眼睛,自己周身一片云雾缭绕,仿佛回到了混元最初。一僧一道静立在我身旁,笑容可掬。

  “赵姑娘,此番劫数,你已历尽了。恭喜恭喜。”那个僧人垂眉对我十分恭敬。

  “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是的,姑娘。请放心,您和那位冷王殿下的情缘并没有断。正相反,你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道长......我有一事想问。”

  “姑娘请说。”

  “您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您是天上的神仙吗?”

  “哈哈,姑娘,我不是天上的神仙,我只是掌管人间姻缘和命运的修行者,遇到姑娘的祈愿,那是上天对我的安排。其实,若说真的是神仙,姑娘和那位冷王殿下才是真的神仙呢!”

  “什么?我和池修,是神仙吗?”

  “小道已经泄露了太多,多说对姑娘也不利。简而言之,姑娘请记住,您和那位冷王殿下,是有尘缘的,在人间,你们注定会相遇再相守。这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我心头一喜,但是面上还是笑不出来。

  “道长,我现在是不是要走了?”

  “嗯。没错,不过,姑娘可以再看看那位冷王殿下。”

  道长拿着拂尘在我眼前扫了一道,我在那团薄絮间看到了一身白衣,缓缓独行的池修,他进了一间很偏的屋子,破门一开,走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是流云。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对视了一眼,池修冷着脸从他身旁掠过,进了屋,流云本来还在门一侧,现在挪到了门当中,像一位侍卫,大有封锁屋门,人来杀人,佛来杀佛的气势。

  我松了口气,原来流云不仅是秋桦的哥哥,不仅是书院里池修的同学,他也是池修的人,是池修埋在皇后身边的暗卫。

  池修进去,地上放着一具被布蒙着的尸体,池修手微微颤抖,掀开了一角,露出了池萝那张清冷秀丽的脸,此刻她唇白如纸,毫无血色,眼睫静谧。池修垂着头,我看到他咬着嘴唇,压制着喉咙里的一阵呜咽,眼泪滚滚而下。我只觉得心里也同刀割一样的难受。

  “对不起,阿萝,是兄长没有保护好你......是兄长无能......”

  我在幻境中摇着头,拼命在心里喊,不是的不是的,我愿意,我愿意的,与你无关。

  一僧一道收回眼前的画面时,我已是泪流满面。僧人安慰我说:“姑娘不必伤心,一切劫有它的定数,也有它的解数,此刻这位殿下的劫,会成为之后他最大的运。”

  “谢谢道长。”

  “姑娘,回去吧,是时候了。”

  道人的拂尘在我眼前一挥,我就迷迷蒙蒙地失去了意识。

  而此刻,赵帅府里,赵灵冉猛地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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