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钢琴
陈玟雯凤眼圆睁,死死盯住桓楚,潮红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坚定,一字一顿道:“我说,我不去石景山!不管你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正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被一个美丽如女王的女子这样生死相托,饶是桓楚一向自诩心如铁石,也不禁泛起了一丝涟漪,答应的话险些脱口而出。可一想到自己未来可能面对的种种危险,桓楚又犹豫了起来。在末世中二人相识虽然只有短短一日,可也已经培养出几丝情愫,让桓楚不得不为陈玟雯多做考虑。
片刻之后,桓楚一狠心,把头撇向一边,从牙缝里咬出两个字:“不行!”陈玟雯压根没有想到桓楚居然会拒绝自己的提议,想到自己鼓起多大的勇气才从嘴里说出要和眼前这个大男孩生死与共的话,心里委屈起来,但仍然不愿放弃。
正要再说,却见桓楚转身走开,嘴里说道:“这件事以后别再提了。快上去收拾行李吧。”陈玟雯的话被憋回了肚子里,心中委屈更甚,也不搭腔,哼了一声走上了二楼。
桓楚听的一阵悉悉索索的收拾声中夹杂着几声橱门被狠狠摔上的“哐哐”声从楼上传来,嘴角顿时浮现出一丝苦笑。他怎么可能不理解陈玟雯的心情,若是一个自己没有多少感情的女人,他哪会管对方的死活,对方要跟着他便跟着就是了,还省去了自己绕路的麻烦。但那个人是陈玟雯,是救过他的命,还与他有过一夜旖旎的女王大人。只要一想到自己坎坷难测的前路,他怎么可能放心让这样一个女人陪着他一起出生入死做一件完全与她无关的事!
所以桓楚强迫自己拒绝了陈玟雯那充满诱惑性的提议,却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将她安全送到聚居地。想到此处,桓楚本波澜的心又平静了下来,对着窗外静静出神,也不知又在思索些什么。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陈玟雯便拖着一个大大小小的箱子下楼来了。以她的聪明才智,自然略一思索便明白桓楚为什么不让自己同行,虽然心里委屈依旧,却也没有怪桓楚,反而因为他能为自己着想而产生了一股淡淡的幸福之意。所以说,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桓楚看着陈玟雯身后的大包小包,哑然失笑,一脸古怪之色,心里不以为然嘴上却换了种说法:“东西都收拾好了?该带的东西都带了?再仔细想想,是不是漏了什么?”
陈玟雯闻言撇着小嘴,仔细想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应该没有遗漏,便点了点头,说道:“都收拾好了,没什么忘了的?”桓楚脸上的奇怪之色更甚,轻声说道:“你确定没有漏掉什么东西?”
“没有啊。你觉得我忘带了什么?”
“女人嘛,不是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太方便么?那几天该用的东西你也带上了?”
陈玟雯听到这话,脸上泛起一道红霞,啐道:“当然带了。你以为我跟你智商一样低,老是忘东忘西啊!”
桓楚虽然不能理解自己什么时候表现出“忘东忘西”这一属性了,但也不纠缠于这个问题,从背包里翻出了换洗衣物,走上了二楼:“嗯,我去洗个澡,你就休息会儿吧,顺便看看新闻。可别上来偷窥噢!”
说完,又一阵“嘎嘎”的怪笑声从楼上传来。陈玟雯被桓楚这样调戏,体内的女王本性自然再度爆发,骂道:“就你那小身板,老娘不稀罕!T***,你还真当老娘”
说着说着,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陈玟雯却是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再在桓楚面前爆粗口,生生止住了嘴边一连串的脏字,嘟囔着在沙发上坐了下去,抱起身边的一只小熊抱枕轻声骂道:“坏人!大坏蛋”
桓楚擦干身子从浴室里出来,墙上的数字钟已经显示是10点15分了。窗外竟然已经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使得首都本就因空气污染而晦涩难明的天空显得愈发阴沉起来。
见窗外能见度很低,桓楚自然放弃了自己观察局势的打算,准备下楼和陈玟雯闲聊。路过书桌时,正好瞥见了在角落里放着的一架钢琴。
看见钢琴,桓楚不自禁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他的父母一直要求他有几门特长,早早将他送去学习钢琴,更是不惜巨资送他到处求学,甚至在他少年时拿到国家钢琴比赛大奖时产生过要将他培养成一名钢琴家的念头。
可桓楚怎么可能耐得住钢琴前的寂寞,年少叛逆的他想尽办法,终于使父母的期盼成为了泡影。“要是当时坚持下去,说不定我现在也算得上是另一个郎朗了吧。”桓楚在心里自嘲一声,来到钢琴前,将钢琴上的红布掀去,一台古朴中不失大气的纯白色三角钢琴出现在他的眼前。
桓楚对于钢琴十分熟悉,一眼便看出这台三角钢琴产自有着“音乐城”美名的德国名城莱比锡。这台纯手工打造的钢琴是由号称德国国宝的博兰斯勒公司出品。这家已有近160年历史的钢琴公司是当今世界当之无愧的执牛耳者,被许多欧洲国家指定为皇室收藏乐器。甚至在1936年时,由博兰斯勒生产的一台特别三角钢琴登上了著名的兴登堡飞艇上,参与了飞跃大西洋的计划。那是人类历史上钢琴第一次在天空中演奏,并且在当时便通过63个电台进行了全球广播。
桓楚看着音板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这是博兰斯勒的一贯风格,每一台博兰斯勒钢琴的音板上都既在了这一品牌近两个世纪以来所获得的荣誉。
桓楚家中便有一台博兰斯勒的立式钢琴,那是工薪阶层的父母耗费了几乎十年的积蓄才为他购置的。他仍然记得那时候,每次有人到他家来时,他的父母便会指着墙上的一大堆奖状喋喋不休地夸耀自己的儿子是多么有钢琴天赋,同时他也会被迫为那些根本分不出《月光曲》和《英雄》区别的“恶客”们弹奏一首又一首的琴曲。
坐在钢琴前,桓楚双手缓缓从象牙色的琴键上滑过,钢琴发出一阵清脆的啼鸣。桓楚只觉得自己体内的某一根神经被牵动了,往昔的回忆一幕幕浮上眼前,一阵悦耳的音符从他修长的十指中流出。
桓楚又想起了教过自己钢琴的那个老教授。当他听到自己的《夜曲》后,竟然不要学费将桓楚留在了家中悉心教导,甚至连桓楚的生活费都由他出,也从不计较桓楚直呼他老头。教授对桓楚的宠爱甚至胜过了自己的儿女,倾尽所学教导桓楚。也是在他的教导下,桓楚才能年仅15岁便脱颖而出,拿下了钢琴大赛的大奖。
老头在桓楚拿下大奖后没过两个月便去世了,这对桓楚的打击相当之大。目睹了老头的子女将老头留下最值钱的那台钢琴卖掉平分之后,桓楚便回到了家中。只是失去了老头的教导之后,桓楚被压抑长达十年之久的本性似乎一下暴露了出来,再也不肯碰钢琴一下。
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不再弹琴只是因为当年与老头的一个约定:“老头,等我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办独奏会的时候你会来吧?”老头呵呵笑着说:“当然了,我的得意弟子走上世界最高音乐殿堂,做老师的怎么可能不去?”“那可说好了噢,如果你不来,我就扒光你的胡子!”小桓楚一脸希冀地看向老头。“呵呵,放心吧小家伙。但你要没实现这个愿望,不管多远,老头肯定去敲断你这十根不老实的手指头。”
于是,桓楚放弃了钢琴。他多么希望老头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拿起那根拐杖敲在他头上,就像平时一样气喘吁吁地数落着他的不争气。
想起老头的音容笑貌,桓楚闭上双眼,十根如女孩般纤长的手指蜻蜓点水般在琴键上动了起来,如月光般皎洁的音符从指尖跳动而出,缓缓流向四周,平稳、欢快,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惆怅。
老头曾说,如果登上了维也纳的金色大厅,桓楚一定要先演奏最拿手的《第九交响曲》。
可那时的桓楚却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决定,自己一定要先演奏那首《夜曲》,到时候帅气地说“这是我和我的老师结缘的曲子,没有这首曲子,我就不会有这么完美的老师,没有老师,也就没有今天的我”,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坐在台上欣赏老头感动的一塌糊涂的面孔了。
这时,如月光般洒向四周的,正是肖邦的《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