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的最后两节还停留在隧道里,车身与隧道壁中间的间隙很小,一个人走还不觉得,我和布科夫并肩而行,就觉得有些拥挤。此时我不禁佩服那位带婴儿的母亲有先见之明,在这样狭窄的地方,推个婴儿车的话,还真没法走路。
我问布科夫:“谁在炸弹那里?”
“您带来的那位中尉在。我和他说好了,一旦听见炸弹有什么动静,马上就鸣枪示警,我们好及时地把群众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虽然还不能到外面去,不过可以让大家躲到上线地铁的隧道里去,这炸弹的爆炸威力再大,也不可能把整个地铁站炸塌吧。”
“嗯,您说得有道理。”我虽然这样说,心里却不以为然,炸弹既然能穿透十几二十米的土层,并击穿大理石落到地铁轨道上,那么爆炸的威力也小不了。就算炸不塌这里的建筑,但是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估计也会震死不少人。
说着话,我俩已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大厅里。一进大厅,我就看见黑黝黝一片人,从数目上估计,大概有八九百人吧。不过由于老毛子有不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的习惯,虽然人数众多,但只有少数人在低声交谈,大厅里还是显得很安静。
站在前排的人里,有穿着衬衣长裤的英俊小伙子、穿各色布拉吉的美丽姑娘、戴着眼镜夹着公文包的知识分子、上了年龄柱着拐杖的老人、稚气未脱的可爱孩子……
看到我们走进大厅,从人群中走出一名警官。我瞥了一眼他的肩章,上面是一杠三星,是名上尉。他走到我们面前,掏出自己的证件递过来,说:“我是民警上尉古斯托夫,是莫斯科第51民警局刑事侦缉科的副科长,这是我的证件。我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我们紧急停车的那颗该死的炸弹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们为什么都穿着二战时期的军服,是在拍电影吗?”
布科夫接过证件看了看,不禁皱起了眉头,把证件递给我,然后质问那名民警上尉:“上尉同志,我听不明白您的话。我们是战士,正在为保卫自己的祖国而战。德国佬已经打到了首都莫斯科的城下了,谁还有闲情逸致去拍什么电影?”
我随便翻了翻证件,没有说话,把上尉的证件递还给他。他接过证件时,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不服气地说:“还说不是拍电影,”他指了指我,“在我军的建制中,女兵最高的军衔,也不过是中尉。而看看您,领章上居然是中校军衔,更过分的是胸前还佩戴了两枚红旗勋章和一枚勇敢奖章,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嘛。”
“她是我们近卫第八师的师长,奥夏宁娜中校。”不知道啥时候来到我身后的格里萨开口表明了我的身份。
没想到对方轻蔑地一笑,不屑地说:“拉倒吧!您还想骗人,稍微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第316步兵师在获得近卫第八师荣誉称号的那天,师长潘菲洛夫将军在他的指挥部附近牺牲了,接替他的职务、担任近卫师第一任师长的是列维亚金少将。”
听了他的话,我当时就愣住了,原来我的到来,还是让历史发生了小小的偏差,原本该属于列维亚金将军的位置居然被我抢了?对于民警上尉的讥讽,仓促间,我竟然无言以对。
看到我们这边无人应答,列车司机也跑了过来,用不满的口吻问道:“我说指挥员同志,你们玩笑开得差不多了,我的列车什么时候可以再开啊?别耽误按照运行时刻表,我是21点16分从白俄罗斯站出发,到达红色布莱斯诺站这里刚好是21点30分,现在已经是45分了,耽误的时间可够长啦。请您快去把车站的工作人员找来,让他们给我证明是因为特殊原因才误点的。”
也许是听到司机和民警这样说,原本安静的人群开始骚乱起来,甚至有一个老太太也站出来,冲着我们高声地嚷嚷。
“安静!同志们,请安静!!!”布科夫高声地喊叫着,想制止人们的骚动,但是他单薄的声音被嘈杂的人声完全压了下去。人们开始向前挤过来,把看见形势不对、仓促跑来的战士们手挽手组成的人墙被推得步步后退。
“啪!啪!啪!”三声清脆的枪响骤然响起,让眼看就要失控的局面稳定了下来,人群安静了下来,愣愣地看着我的身后。我扭头一看,原来是多尔尼科夫少尉,他高举着冒着青烟的手枪,大声地嚷道:“安静!你们想做什么?都给我安静!”随即扭头对后面站着的一群战士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这些都是危险人物,快上来把他们都控制住。”
随着他的喊声,呼啦啦冲上来二十几个战士。当他们越过我时,我才发现这些战士和布科夫的那些战士在穿着上有区别,他们穿着深绿色的制服,戴蓝色布帽子,手里都端着带大圆盘的轻机枪。看到他们这身装束,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猛地想起原来他们就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内务人民委员会的部队。
看到这些凶神恶煞的战士端着枪站在自己的面前,人们有些慌乱,不由自主地齐刷刷向后退去。但是后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在向前挤,场面一时间乱成了一团。我看了看身边的布科夫,只见他也是脸色发青嘴唇发白,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多尔尼科夫少尉提着枪穿过警戒线,走到人群前停了下来。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然后抬起左手,指着那名民警上尉,说:“你过来!”
民警上尉大大咧咧地走到他的面前,不满地问:“该结束了吧,少尉同志!这样的闹剧您还想维持多久,别耽误大家回家,明天很多人还要上班呢!”
多尔尼科夫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枪口点着他的肩章问:“这是怎么回事?您的军衔为什么佩戴在肩章上,一杠三星又是什么军衔?”
民警上尉古斯托夫被他这么一问,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了,他茫然地说:“军衔本来就是佩戴在肩章上的,您如果是一名真正的军官,不会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吗?我国在1943年6月进行过军衔改革,取消了把军衔佩戴在领章上的做法,而改为佩戴肩章。我的军衔是上尉,难道您也看不出来吗?”
“胡说八道!”多尔尼科夫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骗倒我们了吗?你这个该死的德国奸细!”说着抬起手枪,指向了古斯托夫。
古斯托夫也不甘示弱,伸手就向腰间摸去,准备掏枪。多尔尼科夫身边的一名战士猛地扣动了扳机,在震耳的枪声中,古斯托夫浅蓝色的制服前胸瞬间被开出一排血洞,带着硝烟的弹坑跳出枪膛落到了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当当当声。古斯托夫捂住胸口,眼中冒出怒(
www.ibxx.com)火,狠狠地瞪着向他开枪的战士,艰难地向前迈出一步,然后仰面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看到他倒在地上,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尖叫着向四周散开。
我站在后面,目睹了一切的发生。由于多尔尼科夫的特殊身份,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我的军衔比他高出许多,但我却不敢上前制止他,只能站在原地被吓得浑身发抖。其实不光是我,连布科夫大尉也只是站在原地发呆。内务部对大家来说,就是个恐怖的代名词,他们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除了他们的上级,任何人都无权阻止。布科夫没有权利、我也没有权利,甚至包括罗科索夫斯基、朱可夫这样的高级指挥员,他们也没有这个权利。
多尔尼科夫上前一步,又用枪指着列车司机,大声地说:“你!出来!”
司机战战兢兢地从人群中走出来,带着哭腔恳求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多尔尼科夫一把揪住他衣领,用枪顶住他的太阳穴,大声地喝问:“说,你们是不是德国人的间谍?”
“不是不是!”司机被吓得魂飞魄散,一迭声地嚷道:“我们真的不是间谍,德国人是我们的盟友,是我们的盟友……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多尔尼科夫用枪把在司机的头上狠狠地砸了几下,司机顿时血流满面,倒在地上呻吟。看到司机这个狼狈相,他还不解气,恶狠狠地骂道:“还说不是间谍,德国佬都打到了莫斯科城下,随时有可能攻进城来,你还说他们是我们的盟友?”
“您在做什么?赶快住手!”一名拄着手杖的老人从人群中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来到多尔尼科夫的面前,抬起手杖指着他说:“您为什么要打司机?他说得没错,德国现在是我们的盟友,柏林至今还有我们的军队驻扎呢。”
也许看到对方是老人,多尔尼科夫少尉的态度稍微好了点,起码没有对老人拳脚相加但说话的口吻还是很强硬:“你说我们的军队驻扎在柏林,那正在莫斯科外面和我们交战的又是什么人?还有铁轨上那枚炸弹,又是什么人扔下来的?”
“能带我去看看吗?”老人双手扶着手杖,看着多尔尼科夫问。
“您?!”多尔尼科夫轻蔑地说:“您去看了又能有什么用处?”
老人看着他,用平静的口吻说:“我是参加过二战的老兵,退役后就进入了兵工厂工作,退休前是厂里的高级工程师。”
对于面前这些是什么人,来自哪里,我心知肚明,听到老人这么说,我连忙上前打圆场:“少尉同志,既然老大爷这么说,就带他过去看看,其他的事情待会儿再说。”说着,我上前便搀扶住老人,带着他去站台看炸弹。
见到我已经把老人扶走了,多尔尼科夫只好对部下吩咐一声:“看好他们。”然后和布科夫他们一样,跟在我们的后面往站台上走。
刚走到站台上,老大爷突然啊了一声,随即挣脱我的手臂冲上前去,在站台的边缘蹲了下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怎么了?老大爷!”蹲在旁边监视炸弹动静的拉米斯好奇地问道。
老大爷指着炸弹,对我们说:“你们看,这是德国的SD—1800穿地炸弹,专门用来对付我们的钢筋混凝土防空地下室用的。和当年轰炸布列斯特要塞的SC—2500炸弹一样,都是威力巨大的重型炸弹,不过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停产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我们都知道这是重型炸弹,可您是怎么区分炸弹的型号啊?”布科夫也来了兴趣。
老大爷听了他的话,有些得意地说:“你们这就不懂了吧,还是让我来给你们扫扫盲。德军的航空爆破炸弹,通常分为50公斤、250公斤、500公斤、1吨、1.8吨和2.5吨六类。型号标明为SC的爆破弹为薄壁型,SD的是厚壁型,后尾数字是炸弹的重量千克数。如德军在布列斯特要塞投下的是SC-2500型。即2.5吨的薄壁型炸弹。而这个……”他用手杖遥指着炸弹的外壳,说:“你们看,这上面不是写着SD—1800么,就代表1.8吨的炸弹。”接着又卖弄说:“德军规定炸弹1吨以下涂深灰色,1吨以上的炸弹涂天蓝伪装色。让炸弹落下时与天空浑然一体,防止炸弹太大,在空中落体时就被高射炮击中提前爆炸。”
老大爷把大家都当成了他的学生,一本正经地讲解着兵器常识。而我在旁边站着,却心急如焚,不知道多尔尼科夫少尉待会儿会怎么处置这些穿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