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奥夏宁牺牲的消息,我没有感到丝毫的难过,反而觉得如释重负,心中暗松了一口大气。我毕竟只是冒牌的丽达,和奥夏宁接触的时间一长,早晚逃脱不了穿帮的命运。他这一牺牲,我暴露的危险系数又降低了几分。
我们三人面对面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寂。政委伸手过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背,和颜悦色地问我:“丽达,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我不解地反问。
政委看我一脸茫然的样子,连忙为我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说,你想留在师部,还是到基层去指挥一支部队?”
我赶紧站起来,向两人敬礼:“我想到基层去指挥部队,希望师长和政委同志能同意。”
“那你想去哪支部队呢?”政委笑盈盈的问道。
我把自己在316师里所认识的人和熟悉的部队都想了一遍(
www.biquwu.cn),以前指挥警卫营的时候,曾经一级指导员克罗奇科夫搭过档,不过他已经光荣牺牲了。而剩下和我关系密切的费尔斯托夫、巴甫洛夫、阿吉、阿古明特等人,他们正驻守在车站地区。他们目前都属于1077团的建制,要下部队的话,和这些人搭手是最合适的。于是我委婉地提出:“师长同志,能让我到1077团去担任指挥员吗?”
潘菲洛夫笑呵呵地站了起来,招呼着我坐下,然后走到我的身后,轻轻地拍着我没有受伤的肩膀说:“我们师在近期的战斗中减员很大,不少基层部队都缺合适的指挥员人选。目前的1077团倒是有个位置,他们的副团长刚牺牲,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选来接替这个职务。不过他们防御地段现在每天的战斗很残酷,随时有牺牲的危险,你可要考虑清楚啊。”
话音刚落,我便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师长同志,不用考虑,我愿意去。”
他听了我的回答,背着手在我的身后走了两个来回,然后说:“你的工作能力我倒不担心,你在战场上的表现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关键是新上任的团长是名将军,没有事先和他打招呼,就为他配备一名女副手,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想法?”他停下脚步,对政委说:“叶戈罗夫同志,你给1077团的团长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一下,让丽达和他先见见面。”
政委答应一声,拿起桌上的电话开始拨号。潘菲洛夫才继续往下说:“丽达,待会儿新团长来了,我让你们先见见面,彼此沟通一下,这样方便你以后到1077团开展工作。”
我赶紧又站起来说:“师长请放心,不管和谁搭档,我会尽力做好的。”
师长拍着我的肩膀,再次让我坐下,说道:“丽达,你可要有点心理准备。我和政委很熟悉你,也非常信任你。而这个团长是新来的,不了解你,我担心他可能会排斥你。”
“没问题,”这次我没有站起来,而是坐在位置上,仰头望着面前的师长,说:“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我听他的,这样矛盾会少很多。他既然是位将军,带兵经验丰富,我有很多地方需要向他学习。”
师长点点头,赞赏地说:“看来,你是很有信心。”随即提高嗓门说:“那好,就先试试吧!待会儿等他来了,我让你们先沟通一下,只要他没有什么意见,你可以马上跟着他到部队去上任。”
“师长同志,”我突然有和原来的那些部下先沟通一下的冲动,便主动向潘菲洛夫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我可以和防守车站的费尔斯托夫和巴甫洛夫他们通个话吗?”
“没问题,”潘菲洛夫非常爽快地回答说,刚好政委打完了电话,他便拿起话筒拨了一个号,然后对里面说:“我是潘菲洛夫将军,给我接车站的费尔斯托夫。”略等了一会儿,他又大声地说:“是费尔斯托夫吗?我是潘菲洛夫。……不,没有,没有……我没有什么指示要向你下达,只不过是一个你们的熟人要和你们通话。你等着。”说着就把话筒递了过来。
我接过话筒,贴到耳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说道:“你好啊,费尔斯托夫,我是奥夏宁娜!”
“中校同志?!是您吗?”话筒另外一端的费尔斯托夫用迟疑的口吻问道。
“费尔斯托夫,你好!当然是我,这还有假吗?”我用肯定的语气回答着他的提问。
“巴甫洛夫指导员,你快过来,是奥夏宁娜中校同志打来的电话。”我听到他在大声地喊着另外一个熟人巴甫洛夫,随即我便隐约听见里面传出了巴甫洛夫兴奋的声音:“真是中校同志吗?快点把电话给我,我要和她说几句话。”
很快听筒里就清晰地传来了巴甫洛夫的声音:“您好!中校同志,最近好吗?”
“很好!”听到这些熟人的声音,我真是倍感亲切,反问道:“你们呢?”
“我们也很好,虽然战斗很残酷,但我们都还活着。”他的声音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除了我和费尔斯托夫,还有阿古明特、阿吉,我们大家都好好地活着。”
正在和巴甫洛夫闲聊时,忽然一阵冷风灌进屋里,把我冻得打了个哆嗦。我朝入口一望,正好瞧见一名撩开门帘走进来的军官。这位身材魁梧的军官一走进来,潘菲洛夫马上迎上前和他握手,连刚才一直坐着的政委叶戈罗夫也站起身来。
我瞥见来人的领章是红色菱形,还镶着两颗金星,赶紧挂上电话,站起身向他敬礼。
那人和师长、政委握完手,一扭头看见了我,不禁惊喜地叫了起来:“原来是你啊,奥夏宁娜中校,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并向我伸出手来。
听他这么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应该是我认识的人。我一边和他握手一边瞧着面前这位将军,觉得有些面熟,可仓促间就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就在我发愣的这个时候,政委叶戈罗夫开口说了话:“丽达同志,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1077团的新任团长列维亚金将军,是前天才到师里来的。……”
一听到列维亚金这个名字,我马上想起这个人是谁。前两天就是他奉集团军司令部的命令,带着上千战士和奥夏宁的反坦克军犬连到第316步兵师来的。“原来是您啊!将军同志。”在前线又遇到个熟人,我显得格外兴奋,握手的力度也不由加大了几分。
我们重新回到桌边坐下,潘菲洛夫问列维亚金将军:“团长同志,部队的伤亡情况如何?”
列维亚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师长同志,简直是糟透了,全团的指挥员伤亡三分之二,战士伤亡超过了一半。我的副团长也牺牲了,希望您能尽快帮我配备一个得力的助手。”
潘菲洛夫听到他这么一说,显得有些兴奋,说:“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然后没头没脑地又补充了一句:“既然你和奥夏宁娜中校彼此认识,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的话让列维亚金一头雾水,他不解地问道:“师长同志,您把我搞糊涂了。我和奥夏宁娜中校是否认识,和您把我半夜从阵地上叫到师指挥部来有联系吗?”
“有的有的!列维亚金同志。”政委叶戈罗夫抢先接过话题:“我们打算任命奥夏宁娜中校为你的副手,当1077团去担任副团长职务。把你叫过来,是为了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列维亚金扭过头来,没有说话,只是直瞪瞪地盯着我看。当看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才转过头去,看着师长和政委,缓缓开口说:“我在集团军司令部的时候,曾经听罗科索夫斯基同志介绍过奥夏宁娜中校的情况。对于派她到我团担任副团长职务,我个人认为……”
说到这里,他居然卖起关子停了下来,不光师长和政委集中精神盯着他,连我也异常紧张地等待着他的答复。幸好他没有让我们等待多久,便说出了他的答案:“我个人认为:以她的工作能力和顽强的战斗精神,完全可以胜任这个职务。”
听完他的意见,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师长马上接过话题说:“既然你也同意师部的这个任命,那么就让奥夏宁娜中校待会儿和你一起回1077团吧。”
“这个!”列维亚金有些犹豫地说:“师长同志,能否让奥夏宁娜中校换个时间到我团里上任?这个时候回去,我怕路出问题。况且你们也知道,如今经常有骑着摩托车的小股敌人潜入到我军的后方来进行骚扰,我要为中校同志的安全负责!”
虽然列维亚金的理由异常充足,但潘菲洛夫还是皱着眉问:“那您觉得推迟到什么时间最合适?”
列维亚金扭头看了看我,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凑近师长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什么,因为声音太小,我根本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但是我很明白他是在向师长陈述暂时不能让我到部队去的理由。不过时间很短,他低语完毕,随即挺直身体大声地说:“明天中午,怎么样?”
潘菲洛夫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叩击着,皱着眉头在考虑列维亚金的提议,良久才缓缓点点头说:“那好吧,列维亚金同志,就按照你说的办,我让奥夏宁娜中校明天中午到你团里去报道。”
三人把我的工作安排妥当后,列维亚金站起身来,用双手拉了拉军装的下摆,然后说:“那么就这样说定了,团里还有任务要布置,我先回去了。”
潘菲洛夫和叶戈罗夫也站了起来,叮嘱列维亚金说:“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
“我会的。”列维亚金回答着举手向两人敬了个礼,随即转身离去。
天刚蒙蒙亮,德军的新一轮进攻又开始了。
密集枪炮声从外面传来,屋子里的电话开始响个不停,我们三人轮流接听打进来的电话。这些电话的内容大同小异,不是报告德军在什么地方发动进攻,就是向潘菲洛夫请求增援。对于前者,潘菲洛夫说句知道了,然后用铅笔把德军进攻的位置画在地图上。而对于求援的,他非常干脆地回答:我没有预备队,你们必须象钉子一样地钉在阵地上,一步也不许后退,因为你们的后面就是莫斯科。
听到潘菲洛夫这么说,我心里非常明白,不是他见死不救,而是他手上确实无兵可派。据我所知,最早的师警卫营早就战斗中损失殆尽了,如今的警卫力量不过一个排,而且还是由师部的参谋和一些机关的后勤人员所组成的。这样的部队担任警戒任务还凑合,如果派他们去前线,和送死没有两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形势对我方越来越不利。从反馈的消息看,我军的防线虽然还没有被德军突破,但是却在不停地后撤。
十点钟的时候,我接到了阿吉从阵地上打来的最后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语气激动地说:“……中校同志,法西斯匪徒已经冲进了阵地,我们正在进行着顽强地战斗,和他们争夺着每一个地下室。……”
听到这里,我打断了他的话,问:“费尔斯托夫呢?”
“刚才他在战壕里和敌人肉搏,现在没动静了,估计牺牲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一紧,接着追问:“指导员巴甫洛夫呢?”
“牺牲了!”
“阿古明特呢?”
“也牺牲了!”
听完这些的噩耗,我的心如同坠入了冰窖,完了,我最得力的部下都牺牲了!没等我说话,听筒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枪声,随即阿吉的声音再次传来:“敌人进来了,中校同志您保重!”
里面骤然枪声大震,一声巨响过后,话筒里便再没有了任何声音。
阿吉也牺牲了!
一连串的打击让我停止了思考,大脑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