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骆宾王心中担忧,宋夫人开口道,“清河村的学堂,虽然刚刚成立,但我或多或少的也算是了解一些。”
“他们现在的先生,是一个即将奔赴青州考试的才子,唤作温华。”
“待他走后,这里就没有正经先生了。您若是愿意沉下心来,帮一帮他们,我可以帮您去谈。”
“我现在或许唯一有价值的,就是腹中仅存的财气和经书了,若是有人能够继承我衣钵,那我自然愿意。”骆宾王看着眼前的学堂叹了一口气,“恍惚间,南国的兵戈铁马还在眼前,我竟然转身一变,要成为了学堂的先生,总感觉这如同一场梦一般。”
宋夫人闻言沉默了,或许强行留下他在此地读书,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吧。
毕竟当初,他也是朝堂之上的大人物。
但她的任务就是如此,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一会儿,老村正被叫了过来,他叉手行礼道,“下官见过不良帅,见过宋夫人。”
然后又表情的诧异的看了眼光头着的大和尚,不知道叫自己来做什么。
“叶村正好久不见,你富态了不少。”宋夫人有求于人,说话自然很客气,指了指不远处的骆宾王说道,“温华他们即将奔赴科举,届时村里可能缺乏夫子,您看这位先生如何?”
老村长做了那么多年基层小官,眼力还是有的。
虽然眼前这个书生留着个大光头,十有八九就是今天跑到叶琛家讨饭吃的僧人。
但是一看气质,就知道,此人是不是一般人。
当下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夫人,我们是寻一个长期稳定的夫子,即便是多花些银钱也无所谓,这位先生一看就是凤凰一般的大贤,人家能甘心留在我们清河村这个土窝窝里教书吗?”
宋夫人笑了起来,他知道老村正是不知道骆宾王的身份,知道的话,肯定早就动手赶人了,根本不用担心留不留下。
见老村正一脸忧虑之色,骆宾王却站了出来。
骆宾王知道,这个机会他必须抓住。
不然待梅花卫退走,自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操持着一口流利的青州话说道:“老村正,今年家倪杠乐连。”(青州方言,今年家里特别热。)
老村正闻言,顿时一愣道,“先生,您是青州本地人?”
骆宾王的父亲曾在青州博昌担任县令,所以会说一口流利的青州话。
当下二人用青州话叽里咕噜地说了半天,听得宋夫人直皱夜来盖(顺手了,顺手了,额头的意思)。
半响之后,村正面露喜色,上前对宋夫人和胡彪说道:“谢过二位大人,刚才下官跟先生谈了谈我们学堂的情况,先生愿意长期留在此地教书,而我们村子也愿意每个月支付他文银五两,吃住村子里包,不知道可否?”
胡彪诧异道,“老村正,你不怕他跑了?”
村长哈哈笑道,“青州人不骗青州人嘞。”
宋夫人没有说话,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至于多少钱她并不关心,所以她直截了当的看向了骆宾王。
骆宾王点了点头,“钱财并不是在下所在乎的,五两银子已经很多了。”
骆宾王小时候家里非常穷。
他跟他爹都是典型的寒门士子,即便是他爹当官的那两年,家里也是苦哈哈的,甚至于连给他爹治病拿药的钱都没有。
后来父亲去世,骆宾王狠狠地过了一段苦日子。
他自然知道挣钱不容易。
后来因为反周的缘故,被迫出家,做了和尚,更是苦不堪言。
即便是偶尔有几个老友和家人接济,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听闻村里一口气愿意拿出每个月五两银子的时候,他心里是很激动的。
但是又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老村长嘴唇一歪歪,到手的钱财飞走了。
村正恭敬地说道:“那请先生稍待,我去喊人收拾收拾房间。”
村正赶忙喊来儿媳和小凡,一家子帮着骆宾王收拾房间。
清河村对待先生素来是极其敬重的,温华是如此,骆宾王这样的长者,更不可能有丝毫的慢怠。
家里崭新的被褥拿出来,小凡一路小跑,拿着村里的钱,去叶五四那里买来簇新的书桌。
而宋夫人也趁机带着骆宾王在学堂逛了逛。
每一个房间都宽敞明亮,这一会儿大多数学生都在写作业,温华也借机自己温习功课,而在他的办公室里,卢照凌、孙望峰、小壮等人也在默默地翻阅着书籍。
宋夫人有许久没见卢照凌了。
卢照凌听说宋夫人来了,怕被打小报告,一路小跑回来读书。
宋夫人盯着卢照凌看了半天,忍不住摇头,“书拿反了,都不知道,真不知道县令,将他安置在此地,是对是错。”
卢照凌自然不知道他书拿反了,因为他的眼珠子被骆宾王锃光瓦亮的脑门都吸引了。
“鬼啊!”待看清楚对方的相貌之后,卢照凌大惊,猛然间窜起来,从温华腰间,把宝剑抽出来了,对着宋夫人吼道,“宋夫人,你怎么带脏东西来了!”
骆宾王愣住了,至于宋夫人则是大囧的表情,连忙瞪眼道,“守正,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位是村里新请的先生!”
卢照凌却挥舞着手里的宝剑道,“夫人,你别被骗了!他叫骆临海,我见过他的画像,他都死了好多年了。”
骆宾王也很是诧异,在这个小小的学堂之中,竟然有人认识自己。
而宋夫人已经走上前去,对卢照凌小声道,“你说的没错,他就是骆宾王骆临海,朝廷说他死了,只是为了表明徐敬业之乱已经彻底剿灭而已。我带他来,是为了教你们读书的,科举在即,你整天疯疯癫癫的,让人不放心,有个张着管教你,也好。”
卢照凌皱眉皱眉,他自忖自己已经不需要读书了。
这天下的经书他都明白含义,他现在只想多搞点科研创造,造福全华夏。
当下跳出圈外,叉手行礼道,“来清河村教书,你可知道我清河四大才子的威名?”
“清河四大才子?”宋夫人蹙眉,一脸的不解。
小壮掐腰,牛气冲天道,“清河四大才子,是温华表哥,卢公子,高三十五君,还有小壮。”
宋夫人扑哧一声笑了,摸着小壮的脑袋道,“小家伙,可不敢胡吹大气,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旁边儿的胡彪幽幽道,“宋夫人有所不知,他们几个最近联名出了一本类似于说文解字的识字册,署名就是温华、卢照凌、高适、小壮他们四个,现在北海士林确实称呼他们为清河四才子。”
见有人给自己帮腔,小壮更得意了,昂着头说道,“宋姨姨,您听见没,我们清河四大才子,都是才华横溢的人,一般人教不了我们的。”
骆宾王开口道,“哦?这位小才子那么厉害,不知道在下能否考校你一二呢?”
小壮瞥了一眼,在他心中,他的老师必须是温华表哥这样的人,眼前这个大和尚今天跑到他家骗吃骗喝,他讨厌得很。
当下继续道,“哼!红皮大虾,潘虎叔都跟我说了,你是个骗子!骗子有什么本事,我才不让你考校。”
骆宾王瞬间大窘,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眼前这个小家伙。
毕竟那个叫做潘虎的武夫,确实差点把他给烫熟了。
卢照凌也道,“对啊,我听小壮说了,你浑身恶臭,都把来福他们给熏倒了。”
宋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没想到,村长答应的那么痛快,结果在这几个小家伙这里遇到了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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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夫人说道,“临海先生才高八斗,满腹经纶,能得到他老人家的指点,是你们一声的荣幸,怎么能不知道珍惜。”
“守正,你再胡闹,我就去告诉你姐了。”
卢照凌一听,瞬间老实了。
他可不想感受下老姐的暴力疼爱。
温华也觉得,不能随便什么人都跑过来当他们的夫子,但既然是宋夫人推荐,连搭理都不搭理,有些说不过去,便站了出来,态度恭敬道,“老先生,我是这群孩子们的夫子,既然您来接替我,不知道我能否僭越,讨教一二。”
骆宾王自从入场,便打量眼前的年轻后生们。
用骆宾王的感觉,就是他们虽然过于活泼了些,但看气质就知道,这是一屋子的珠玉。
尤其是当这名唤作温华的学子站出来时,骆宾王竟然感觉像是一把锋利的宝剑,带着无往不利的锋利,向自己走来。
当下便多打起了几分精神,待温华开口,便叉手道,“有何不可。”
温华开腔道:“
仲弓问孔子桑伯子。
子曰:“可也,简。”
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
子曰:“雍之言然。”
问的可以说是论语之中比较偏僻的内容,而骆宾王则毫不犹豫地回应道,“这几句话的意思说的是,仲弓问孔子桑伯子这个人怎么样。”
孔子说:“他很简约。”
仲弓说:“居心严肃慎重而行为简约,这样来面对百姓,不是可以吗?如果是居心简约而行为也简约,那不是太简单了吗?”
孔子说:“冉雍说得很对。””
温华点点头,看一个人有没有本事,三言两语便能看得出来,这位先生答得没有任何问题,可见他肚子里确实是有货的。
当下又问道,“先生您怎么看?”
骆宾王继续道,“自处以敬,则中有主而自治严,如是而行简以临民,则事不烦而民不扰,所以为可。若先自处以简,则中无主而自治疏矣,而所行又简,岂不失之太简,而无法度之可守乎?”
温华眼前一亮,知道此人不仅有货,而且还能简明扼要,点拨学子,当属于融会贯通的大贤,连忙上前行礼,“先生大贤,受温华一拜。”
见温华心悦诚服的模样,骆宾王似乎有了卖弄之心,继续说道,“为人君者,若能详味仲弓之言,而知敬简之义,则所谓笃恭而天下平者,亦不外是矣。”
这回不仅仅是温华震惊了,连卢照凌都正身,心道,这是我们这个层次该接触的学问吗?瞥了眼宋夫人和胡彪,拉着小壮躬身行礼道,“先生大贤,卢照凌、叶小壮拜见先生。”
至于宋夫人和胡彪则一脸迷茫,“我是谁,我在哪儿,他们刚才说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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