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便一去不回
说完,不等猴子询问,李行便抢先道:“说起来,佛门安排大圣护送那老和尚,除了要借大圣之手,清剿妖怪之外,其实还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收束大圣您这头躁动的心猿,让你彻彻底底的成为佛门中人。”
孙悟空脸色一沉,有些烦躁,“这是什么意思?”
李行道:“大圣,你难道没有发现吗?自从你被镇压在五行山下,戴上金箍之后,你就变得越来越不像你了,或者说,越来越不像五百年前,那位无法无天,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了。”
“大圣你此前说自己是天生地养的石猴,虽不完全准确,却也并非全然的错误。”
“作为石猴,大圣自出生起便逍遥自在,不入飞鸟之丛,不从走兽之类,不伏麒麟辖,不伏凤凰管,乃是天生的叛逆。”
“这种叛逆,是注定无法为佛门所融的,所以才有了五行山,才有了紧箍咒。”
“如今,我虽称大圣为大圣,心里却知道,五百年五行山下的镇压,已经折断了大圣的傲骨,紧箍咒的束缚,不仅是老和尚用来辖制大圣的手段,也是收束心猿意马无形的限制。”
“金箍不重要,重要的是,戴上金箍之后,大圣在金箍的束缚下,越来越不像一个妖,越来越不像曾经的自己,反而越来越像一个佛门弟子。”
“如此一来,等到这段旅途抵达终点,大圣便是去掉了头顶的金箍,也去不了新的金箍。”
“齐天大圣与美猴王,终究成为过去,取而代之的,将是来自佛门的佛陀菩萨。”
说着,李行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固然,他说起这些,是要进一步算计猴子,让其与佛门离心。
但就像他说的,孙悟空曾是他的偶像,是一切反抗与斗争的完美化身,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斗士,却终究难逃被佛门磨成金身塑像的结局,这对走在反抗之路上的他来说,如何不是一种遗憾。
在猴子复杂的目光下,李行发出最后一丝长叹。
“说是曾经,是因为对我而言,‘此去破天门,踏凌霄,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的传说,终究只是传说。”
“我心中的齐天大圣,在五百年前的五行山下,在戴上金箍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啊!!!”
咚咚咚!!!
李行不重的叹息中,孙悟空如遭雷击般倒退三步,苍白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远比李行说出菩提祖师来历的时候还要更甚三分。
怎么回事?
李行自己都被猴子的反应吓到了,不明白他怎么这么大动静。
只有孙悟空知道,李行的这一番感慨,对他造成的冲击有多大。
“便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孙悟空喃喃自语,像是醉酒一般身体左右摇晃。
此去破天门,踏凌霄,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孙悟空不知李行从何听来的传说,但不妨碍这句话带给他的巨大震撼。
作为曾以一己之力对抗十万天兵天将,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他最能感受到这句话中所蕴藏的力道。
那股决然,那股不顾一切斗志,让他沉寂五百年的心脏,强有力的跳动了起来。
体内奔涌的宛如岩浆般灼热的血液,让孙悟空第一次意识到,他有多久,没有进行过一次酣畅淋漓的战斗,他有多久,没有做回自己了。
他惶恐的发现,就像李行说的那样,紧箍咒与五行山,在这五百年间已经把他的斗志消磨殆尽。
这种消磨无声无息,甚至连他自己都没能感受到。
此刻,他终于能够体会李行的那句,‘戴上金箍的齐天大圣已经死了’是什么意思了。
茫然,愤怒,愧疚……种种情绪在胸膛擂鼓般的心跳声中,融成一股不屈的斗志。
金睛火眼中,炽热的火光仿佛足以将通天水府点亮。
在李行惊骇的目光中,只见孙悟空佝偻的矮小身躯在一瞬间挺直,好似天柱一般,一股锋利的气势直冲云霄。
随即,只见猴子大吼一声,一把抓住头上冰冷的金箍。
“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俺老孙,可不是一顶金箍就能束缚住的,给我开!!!”
孙悟空白布直裰下的肌肉高高隆起,宛如连绵不绝的高山一般,双目充血,青筋暴露,满是猴毛的手死死握住金箍,口中獠牙几乎咬碎,全身的力量在刹那迸发而出,试图将头顶金箍撕开。
李行大惊,别人不知道这金箍的来历,他还能不知道。
这金箍乃是当年截教圣人门下随侍七仙之一金箍仙的看家本领,一旦被金箍锁顶,便是大罗金仙也难逃厄运。
当年封神之时,黄龙真人被金箍束缚,若非圣人出手,还不知道下场如何呢?
万仙阵后,金箍仙与红尘三千客一同入了佛门,西行之时,又将此物贡献出来,作为束缚孙悟空之用。
黄龙真人在昆仑十二金仙中虽实力不济,到底是天皇时期得道的大罗金仙,连他都挣脱不了金箍束缚,更别说猴子了。
果然,面对猴子的怪力,金箍非但纹丝不动,反而迅速收缩,像是被念动紧箍咒一般,深深的嵌入猴子脑中。
金箍之力何其强大,此刻嵌入皮肉之中,宛如神魂被魔火灼烧一般,痛的猴子耳红面赤,眼胀身麻,恨不得效仿共工,一头撞死在不周山上,求个痛快。
可饶是痛的全身直颤,脑袋都要爆掉了,猴子也没用停下。
他两眼赤红,好似完全由血液铸造而成,紧咬牙关,似乎是要咬碎一口银牙一般,哪怕鲜血淋漓也不松口,浑身上下如同炒豆子一般的噼里啪啦作响,哪怕痛的站不起来,连前后左右都分不清了,一双手仍旧死死握住金箍,试图将其撕开。
可不论猴子如何用力,那金箍就像是在他脑袋上生根一样,越陷越深,越陷愈深,像是要生生将孙悟空的脑袋挤爆一样。
哪怕只是在一旁看着,李行都能感受到,那是何等不可抵御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