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尾声

  狄奥多罗与热那亚的战争结束后不久,由于立陶宛大公国决定加剧与金帐汗国间的冲突,米哈伊尔·谢苗诺维奇·奥利格尔多维奇和他麾下的罗斯重斧兵和骠骑兵将回到国内为大公国备战。当他离开之时,只带回了300余名重步兵和近400名骠骑兵,剩余的不是在战争中损失,就是因伤被迫滞留在狄奥多罗内。连他的副官伊万X3都在战争中阵亡了。

  但奥利格尔多维奇他们并不大后悔,因为他们出色地完成了大公赋予他们的任务,回去后至少也能增加封地规模,甚至可以晋升爵位。在离别之际,他一把搂住了曼努埃尔,盛赞这位小储君的智谋和勇气,让曼努埃尔好不尴尬。

  但有人没有随着他们离去,在送别宴会上,曼努埃尔想办法摆脱了一直试图给他灌酒的罗斯人们,偷偷来到宴会外面。此时月色朦胧,有名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少年正盯着夜里的弯月发愣。

  “图哈罗夫斯基,你不回去吗?”曼努埃尔问道。

  图哈罗夫斯基停止了发愣,转而用他深绿色的瞳孔看向了曼努埃尔,“不了,殿下,我不打算回立陶宛了。毕竟我在那里就只剩母亲一人了。几个月前我就告知了她我的决定,她也支持我。而且我母亲的家族也有点势力,会有人照顾她的。”说到这,图哈罗夫斯基用挠了挠他的金发,看来提起他的家人对他来说还是颇为不好意思。

  “为什么要留在我们这里呢?我只是个小公国的储君,恐怕没法实现你所想要的大多数东西。”虽然曼努埃尔确实挺希望身边能有一位可信任善战将领,但还是由于自己前途命运的未知而好心提醒对方。

  “不,你们,准确来说,曼努埃尔殿下,你可以的。”图哈罗夫斯基解释道。“而且殿下也有能力,不光是卡法之围的解除。还有圣诞节决战那天,你坚持主动出击,也是察觉到了热那亚军队实质上的虚弱和内部的人心不齐了吧?换句话说,你那天早就知道热那亚军队中会有人临阵脱逃吧。”

  “哈哈哈,算是吧,我的确是察觉到了这点才尝试赌一把的,毕竟要处于劣势的状况下进行突围本就是很冒险的事,他们兵力看似不少,但通常来说,佣兵都是缺乏背水一战的魄力的,再扣去从马特雷加和塔纳要来的那部分兵力,其中能有信心与我们打下去的估计就只有一半,还有事前联系好的威尼斯人,除非热那亚人愿意死战不退,否则最终也只能迎来跟现实所发生的相同的下场。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热那亚士兵的逃跑速度实在是远超我的想象。这倒是有效的减少了我们这边的伤亡。

  “好了,话说回来吧。为什么你要投奔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金钱?爵位?这些你在立陶宛统统都能得到吧。”

  “有些东西是立陶宛大公给不了我的,”图哈罗夫斯基脸色变得认真起来,“家族的荣誉与辉煌的未来。”

  “啊?”曼努埃尔感觉他没太听懂。

  “嗯,不好意思,请容我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图哈罗夫斯基正色躬身,言辞姿态符合礼仪,“基辅罗斯分裂后,各大公国的留里克们也形成了不同的分支,其中图罗夫公国的那支,”说到这,他神色变得极为严肃。

  “名为伊兹亚拉维奇·图罗夫斯基,简称为图罗夫斯基分支。而我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图罗夫斯基-留里克,就是这一分支的后裔。图哈罗夫斯基一词则是图罗夫斯基的鲁塞尼亚方言变音。

  “殿下你可以叫我留里克,也可以叫我图罗夫斯基,或是图罗夫斯基-留里克,或者像之前一样叫我图哈罗夫斯基也行,如果你喜欢叫准确些且不嫌麻烦的话,可以叫我伊兹亚拉维奇·图罗夫斯基-留里克。”

  曼努埃尔听得有点晕头转向,半刻后才回复道:“那我还是叫你图哈罗夫斯基吧。好了,图哈罗夫斯基,请告诉我,为什么不回立陶宛,而是要跟随我这名小公国的储君?”

  图哈罗夫斯基躬身答道:“殿下,在立陶宛,我们留里克家族大都是受到若有若无的压制的,毕竟在过去,最后一位统治基辅的留里克家族成员斯坦尼斯瓦夫就是被立陶宛大公格迪米纳斯给流放出境的。

  “到了我这一代,我们图罗夫斯基分支一脉,已经快人丁凋亡得差不多了,我算是混得勉强还算出色的,可已经连一位领主都不是了,我那早亡的父亲并没有给我留下过多的遗产。说起来有点可笑,我14岁就积极参军,可到现在也只是名无地骑士而已。

  “这次回去除了例行的封赏,我估计还是连块领地都得不到。既然如此,那我为何不试着在别的地方搏一把呢?”

  “可我们这里小得太过分了,恐怕无法满足你的野心啊。你可是在拿自己的未来做赌注啊。”

  “但殿下,我相信你不会仅仅止步于此的,”说到这,图哈罗夫斯基眼里闪烁出炽热的光芒,“你一定早就定下了夺取狄奥多西亚的计划了吧?为此甚至不惜来到立陶宛大公国内,还有这次摩尔达维亚和金帐汗国也很明显是偏向你们这边的。要达到这种效果,必定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而且殿下,我说句比较像教士说的话,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和我是同一种人,有者庞大甚至不切实际的野心。只有在这样的手下,我才能发挥自己不多的才能。”

  曼努埃尔笑了,“哈,你说对了,我确实,不会仅仅满足当一位亲王。”

  “那么,请允许我向您献上我的忠诚。”

  “我接受你的效力,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伊兹亚拉维奇·图罗夫斯基-留里克。”

  在礼送了立陶宛外遣军后的次日,曼努埃尔找了位人,打算与他在海滩那详谈些事情。

  在巴拉克拉瓦的海滩,由于战争的结束,威尼斯与热那亚的战船都将驶离这片海域,所以除了些许渔船和巡逻船队外再无他人。

  今天,也就是4月3日,正是热那亚船队载最后一批士兵及其遗体离开黑海的日子,同时也是威尼斯军队也去到塔纳和其他地方的时候。

  在这一天的上午,曼努埃尔终于等到了那人。

  “法列罗老师,你要回威尼斯了吧?”曼努埃尔问道。

  “算是吧,不过由于不知道为何,我的泄密被兰多知道了。”弗朗西斯科·法列罗说这话时,语气带了些愠怒,他看着曼努埃尔,在身上穿的亚麻达布里特衬衣被微风吹拂得抖动的同时,把弄着他的那根威尼斯总督府授予与他的紫杉木手杖,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曼努埃尔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笑着问道:“老师,你要来我们狄奥多罗任职吗?”

  法列罗的眼里仿佛快迸发出怒火,“曼努埃尔·加夫拉斯,你别太过分了!作为一名威尼斯的公民,我不能出卖我的灵魂!”

  曼努埃尔没有直视他的怒火,而是冷静地转了个话题,“老师,马里诺·法列罗与你是什么关系?”

  法列罗愣住了,他没想到曼努埃尔居然知道这件陈年往事,但曼努埃尔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时间,而是迅速继续说道:“传说,1354年马里诺·法列罗以80岁高龄当选威尼斯总督时曾另娶了名娇妻,7个月后的狂欢节宴会上,年轻的米歇尔·斯泰诺热切地亲吻了他的娇妻,这让总督阁下怒不可遏,下令惩罚。可最终‘十人团’对此仅对斯泰诺做出了暂时驱逐的决议,使得法列罗总督感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开始谋划清除十人团,推翻共和制的阴谋。但不论是不是这一原因,反正马里诺·法列罗的政变计划最终在1355年的4月被揭穿了,而就在那年的4月底,马里诺·法列罗及其同谋被法庭审判,处以极刑。

  “马里诺·法列罗担任总督仅有7个月,可为了惩绝他,威尼斯特意把他从总督的记录中抹去,收回以他为头像制作的杜卡特金币。法列罗家族从此在威尼斯也一蹶不振。

  “这事还有个小插曲,就是那名曾被判处流放的米歇尔·斯泰诺则于1400年至1413年出任威尼斯总督。他的任期里更是有意无意地宣扬了这一真实性未知的传说。”言讫,曼努埃尔再次问道,“老师,我能再次请问一下,你们之间的关系吗?”

  随着曼努埃尔的话说下去,弗朗西斯科·法列罗的墨绿色瞳孔逐渐失去了高光。末了,当曼努埃尔提问时,年近而立的他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

  “原来如此,我明白你这么做的缘故了。我直说吧,我是他的直系曾孙。”他随即不甘地补充道,“但殿下,我是不会犯下和我曾祖父同样的错误的。“

  曼努埃尔并不大在意他的补充,而是和熙地笑道:“老师,你恐怕误会了什么,我从来没打算逼你来我们这边,选择权一直在你自己手上。只是您应该认真想想,即使我没有泄密,你真的就能回去重新获得应有的地位吗?你一开始向我们告知福斯卡里总督的决定,应该不只是为了帮助我们吧?依愚见,老师你应该也是为了避免在此战中碌碌无为,所以才有意阻止兰多取得更多功绩,以帮助自己获得战功吧。总督和‘十人团’不是傻子,日后他们复盘此战时肯定回发现其中的纰漏的,到时候不是照样会原形毕露吗?

  “而且老师,威尼斯把你派到我们这边作为代海军将领,连我都能看出来,这是他们不信任你的表现,如果威尼斯本土真的信任你,那他们为何不让你指挥相较而言更熟悉的本土海军而是派出去指挥外国海军?即使这次您立了功,那也八成会被雪藏,因为所谓的‘十人团‘是不会接受一位试图颠覆共和政权的罪人后裔爬上高位的。

  “对了,容我冒昧问一下,老师你的家人们现状如何?”曼努埃尔笑眯眯问道。

  半刻后,法列罗才惨淡地笑道:“呵哈哈,法列罗家族里地位最高的就是我了,可我现在在威尼斯,连个领主都不是。我父亲五年前就离世了,母亲现在在佛罗伦萨,除了几名八竿子打不着的叔叔外,这一代的法列罗家族基本没什么人了。”说到这,他转头,用坚毅的眼神向曼努埃尔问道:“曼努埃尔,你能向主发誓一件事吗?”

  “请说,老师。”

  “绝不能半途而废,如果你只想止步于此,我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你。”

  曼努埃尔大笑起来,“上帝见证,我发誓我曼努埃尔,绝对不会止步于作为一个小小公国的亲王。”说罢,曼努埃尔诚恳地说道:“那么,老师,请你做出你的选择吧,是要继续效忠于你的祖国度过可能平静安稳的一生,或是来狄奥多罗公国效忠于我,追求很有可能一生都不会如愿的泡影呢?”

  法列罗先是微笑,“曼努埃尔,你真的是个喜欢作弄人心的天才啊。”,而后他很快狂笑起来,

  “既然如此,答案只有一个了!”

  话音刚落,他就直接徒手把那根威尼斯总督府授予于他的紫杉木手杖折成两段,并兴奋地狂笑道:

  “我将向主宣誓,效忠于你。至少在你愿意信守誓言之时!”

  ……

  这一日午后,享用完午餐后的曼努埃尔,悄悄避开他人的视线,只带了少数侍从前往攀登克里米亚山脉的西南山峰,也就是曼古普与阿卢普卡间的圣彼得山。

  以他前世的计量单位来算的话,这座山峰高达1200多米,再加上中世纪尚未开发的状况,攀登起来还是很不易的。至少曼努埃尔爬到山顶,就已经快要黄昏了。

  他擦了擦汗,屏蔽左右,打算自己一人安静一会。

  曼努埃尔找了块巨石坐下,眺望着北克里木,那里与南克里木的发达的农业和渔业不同,土地不是很肥沃,远远望去基本上全是一望无际的葱郁草原,再往北远望,就能看见把半岛与东欧大陆隔开的鞑靼地峡了。

  真美啊,他不禁回忆起了前世的自己,没有太多人际关系,从中学时期就戴起了眼镜,无论在哪都不起眼,一切都很普通的样子。正因为没有所以想要,从上辈子,他就想把一切美好的事物紧紧握在手中,为此甚至会为二游中的美好不属于自己而惆怅。

  这种强欲在他转生后也紧紧扎根于他的脑海中,他甚至有些时候都会自嘲自己的野心大到了“欲求不满”的地步。

  “我希望啊,”说着,他转向黑海的方向,看向小亚细亚和巴尔干,伸出右手,“世界,在我手中。”

  话音刚落,他就嘲笑起自己来了,“真是的,我这算什么?中世纪中二病发?”

  在他抒发自己的欲望之时,他看着即将挨近海洋的落日,察觉到时间不早,便把侍从们呼唤而来,预备下山,“巴达尔斯,下山后就备马回曼古普告别了,也该回狄奥多西亚治理治理了。芭芭拉她也应该在山下等我有段时间了。”

  在他吩咐这些的时候,夕阳正缓缓向大海坠落,向大地与海洋发出金光,把黑海和山脉统统染成碎金的颜色,而下山的曼努埃尔沐浴于金黄的阳光下,隐约有点神秘的圣洁感。

  与此同时,君士坦丁堡的宫殿中,巴西琉斯约翰八世从狄奥多罗回来的外使那确认了自己的妹妹的现状,哭笑不得,“朕这妹妹看来很享受她在狄奥多罗的生活嘛,去年让我们这么担心,真是服了她了,还是那么喜欢惹事。希望她可别给自己未来的丈夫添麻烦呢。”从去年秋季得知芭芭拉原来是跑去狄奥多罗公国后,他心中悬着的巨石才算是落下了,但由于那里处于战事,担忧自己小妹的他还是隔两三个月就派人去问她的生活状况。

  “不过话说起来,狄奥多罗居然能赢,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遣散闲杂人等后的约翰八世感慨道。说这话时,他看向了一份军事报告,是他那身处摩里亚的两位弟弟,君士坦丁和托马斯呈递给他的收复亚该亚的计划书。

  良久,在军事统帅给出了肯定的看法后,约翰八世终于下定决心,在计划书上亲笔写下了自己的诏令,并盖上了他身为罗马皇帝的印章,“让他们俩放手去做吧。”

  不久后,埃迪尔内宫殿里,时年26岁的奥斯曼苏丹穆拉德二世看着一份由帕夏呈递与他的黑海新地图,喃喃道:“热那亚居然败给了威尼斯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这个小国叫什么名字,好像是,欸,狄奥多罗公国。这世界真是越来越神奇了,阿拉真喜欢开玩笑。”说这话时,他认真思考一下后,暗示了下自己的大维齐尔,“钱达勒·易卜拉欣帕夏,朕觉得威尼斯最近挺跳的啊,是时候在塞萨洛尼基给他们点压力了。”

  穆拉德二世所说的,正是自1422年后开始的塞萨洛尼基围城战,虽然奥斯曼封锁了此城数年了,但也只是封锁而已。不过照穆拉德的意思,这次奥斯曼人得动真格的了。

  “遵命陛下,您的旨意即是阿拉的旨意。”易卜拉欣帕夏跪下俯首,以示遵从。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穆拉德二世铺开了这份地图,然后把他随身携带的匕首插到克里米亚半岛的位置。

  “克里米亚的局势,给我盯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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