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灵堂上
天色渐亮,天气阴沉,不见一丝云彩。
与往日不同的是,临淄城内的平民们不是早起地赶集,而是瞧见那大街小巷用布帛张贴的讣告几乎每张讣告的附近都站有一名识字的老人,等到经过的平民们人数变多了,那老人便慢悠悠地念出讣告的内容,大家这才得知:齐王薨逝了!
无论一国之君生平是何作为,当其百姓们,无不悲痛难过,哭嚎数声于是,不到一上午的时候,整个临淄城乃到齐国上下,皆都知道齐王逝世!
与此同时,不知何时被推上王位的公子荼的亲生母亲芮姬,亦是效率地宣布:齐王的谥号为“齐景公”并且,芮姬还要求众人大肆购置红木,誓要打造一副上等棺材!
此消息一出,不少商贩们急急地收购红木
一时之间,红木的价格猛地增长,瞬间一木难逑!
哒哒地牛车路过一群伤心的临淄平民们,晏圉和田穰苴头扎白布条,皆当车夫,目不斜视地赶路没人在意他们去的方向竟是临淄宫!
车帘微微地掀开,吕邗姜一身素缟,瞅着眼前的伤心人们,默默地放下车帘。
临淄宫。
吕邗姜和田穰苴跟在晏圉的身后,一言不发地重返临淄宫。
望着屋顶上招魂的内侍们,再望了望四周挂着白灯笼和白布条的,吕邗姜第一次感受到君父真正地离她远去,不由地心痛难忍
即使君父不太待见她,君父却抚养她成长,因有一份恩情,她不能不忘!
由此,越往灵堂走去,吕邗姜越悲从心来。
原以为她不会对君父有所怀念,但当她跟随晏圉等人一同踏进灵堂,吕邗姜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田穰苴担心地望向吕邗姜,伸出手来,想替吕邗姜擦泪,却被吕邗姜轻微地扭头,抗拒地避开。
田穰苴一愣,放下手来,亦是满脸沉痛。
好罢,即使他对齐王无感,看在吕邗姜的份上,他还是伤心罢!
事实上,齐王对田穰苴而言,厌恶远大于忠心
没办法,谁让齐王曾贬了田穰苴两次?
灵堂之内,众人无不痛苦地流泪。
但听宦官宣道:“小司马晏圉,前来拜见”
芮姬一袭白衣,头扎白条,面容憔悴,看向晏圉,不小心瞅见晏圉身后的田穰苴和吕邗姜,脸色不由地变了偏偏晏圉等人面不改色地保持悲伤,并未察觉芮姬的异常!
晏圉等人向芮姬行礼,再向齐景公遗体叩头上香,尔后晏圉等人退至一旁。
吕邗姜快速地环顾一圈,发觉晏圉来得并不算早:诸公子们和姬子们都来了不少,还有十来个大臣们,亦是跪坐一角,一脸哀痛状儿。
接着,那宦官又道:“公子黔前来拜见”
公子黔被一群护卫们拥簇而来。
甫一踏入灵堂,公子黔“哇”地大哭,哭道:“君父君父您为何就突然走了呢?……儿子一夜未寝,实在痛心难忍!”
又是磕头,又是告慰,公子黔哭得好不伤心,形象地烘托公子黔与齐景公是一对子孝父慈,惊得不少公子们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公子驹忍不住地嘲道:“说得好听!不了解的,还真以为你与君父……”
公子黔猛地瞪向公子驹,斥道:“闭嘴!君父才过逝,你就迫不及待地搬弄是非,是何意思?君父生前若不重视黔,难道还会重视你?”
“你……”公子驹涨红了脸,“休要胡言!灵堂之前,怎容你肆意喧哗!”
“本公子怎么了?”公子黔似乎明显是来找茬儿,闻言怒上加怒,丝毫不顾及眼前是灵堂,他的君父遗体就躺在不远处,“公子驹!本公子早就看不惯你了……似你这等废才,有何资格敢说本公子?要不要咱俩比划比划,看谁势大!”
“比就比,怕你不成?”公子驹把头一昂,把手一挥,一群护卫们涌来,护住公子驹的同时,更还虎视眈眈地盯向公子黔。
公子黔面色一黑,怒道:“好个公子驹,原来你有异心!”
“呸!”公子驹面如锅底,“到底谁有异心少来睁眼说瞎话!”
双方你瞪我,我瞪你,就快干起架来,便听公子阳生温声地插话,说道:“君父才逝,你们便要闹兄弟阋墙么?若还当阳长是你们兄长,你们即刻停手!”
闻言,公子黔和公子驹一惊,同时望向公子阳生,惊疑不定最后,公子黔胆大,呸道:“阳生兄长,你装甚么好人?谁不了解你才是最想……”
冷笑两声,公子黔故意地暂停,吊足众人胃口。
这时,芮姬终于忍不下去,喝道:“你们在闹甚么?!”
公子阳生等人齐齐地住嘴,恭敬地朝芮姬行礼。
芮姬见公子们如此给她面子,竟又缓了三分颜色,语重心长道:“先王皆都信任你们,还请你们勿要争吵……不管你们以前如何,今后还请你们共同辅佐吾儿荼儿,还不见过你的兄长们,向他们问候!”
公子荼,乳名晏孺子,刚刚继任名义上的齐国君王之位,只差进行王位仪式大典因而,尴尬地成为新晋君王,公子荼却仍没君王的觉悟,听到娘亲唤他,糊里糊涂地地起身,又向公子阳生等人拱手,中规中矩道:“阳生兄长!黔兄长!驹兄长!……”
吕邗姜等人则不忍直视。
在场许多人们斜视芮姬。
芮姬犹不自觉,还想让公子荼和他的兄长们套近乎,讨好道:“以后你要好好地对待你的兄长们你们都是王室血统,出身高贵,应该相互扶持……”
公子阳生等人端着姿态,随意地聆听芮姬告诫公子荼。
任谁都料不到,芮姬花样作死:自家的儿子刚成君王,不想着为儿子立威,却偏来拉拢诸公子们甚至都快要求儿子把诸公子们当父亲来看待,就差没孝顺他们……
偏偏公子荼年幼,母亲说甚么,他便听甚么,认认真真地把诸公子们当作长辈看待,虎头虎脑地保证会信任他们,实教众人哭笑不得
诸公子们是何心态权且不提,吕邗姜则生出一丝微妙之感:倘若诸公子们当真放手,并且维持公子荼,倒也不失一桩佳话,奈何……
听了公子荼的诸多优待,公子阳生道:“君父立荼弟为君王,亦不是没有原因……阳生感激荼弟的提携之恩,今后所行之事,必不辜负齐国。”
公子黔和公子驹面面相觑,亦附和道:“今后所行之事,必不辜负齐国。”
公子荼高兴道:“那就期待兄长们大展拳脚了。”
旁人不明白,吕邗姜等有心之人却了解:公子阳生他们是绝不会放手的了。
诸公子们仍是决定争嫡!
吕邗姜的叹气微不可闻。
田穰苴总是第一个察觉吕邗姜的心思
伸出手来,田穰苴悄悄地握住吕邗姜的,似在给她鼓励。吕邗姜直觉田穰苴的大手又厚实又温热,尽管她碰触好几个茧子,却仍感安全非常。
一场闹剧表面是落下帷幕,有心之人却在肯定:这只是开始!
伴随宦官的出声,齐景公的吊丧仍在进行。
公子荼作为齐景公指定的继承人,不得不坚持当了好几天的孝子兀自地守灵,拜灵和祭灵,因比任何人都辛苦,几天下来,小小的身体瘦成了一圈,人也越发地憔悴。
很快地,公子荼的行为,博得临淄城平民们的赞赏。
大家都说,公子荼年纪轻轻,却比任何公子们都要孝顺。
芮姬听闻这些传言之时,更是眉飞色舞,哭灵之时都比往常更加痛哭三分。
公子荼一举一动,虽然引起众人的称赞,却令诸公子们极度恼火。
阳府
死死地盯住田乞,公子阳生的眼神忽明忽暗,哑声道:“再不行动,若让公子荼的名望日益壮大,吾等恐怕就没机会了。”
搁在现今,公子阳生仍不愿意承认公子荼,还想再拼搏一回。
田乞睁开老眼晕花的双眼,脑袋却无比清晰,缓声道:“公子稍安勿躁其余公子们怕也是这样想的……因此,你绝对不能先出手,你应等待机会。”
公子阳生眼里划过一丝不耐,啐道:“等等等,这要等到何时?”
“快了。”田乞抚了抚胡须,眼光乍闪。
黔府
公子黔怒视一众侍女们,气道:“瑞姬呢?她为何还不回来?”
一众侍女们低下头去,谁也不敢插话。
“她还呆在吕邗姜那边,对么?”公子黔眯了眯眼,怒气值再次地上升,“好哇!不回来,是么?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重拍案几,公子黔丝毫不在乎他又拍坏一张案几。
既然你不回来,那便让我揪你回来罢!
公子黔心想:倘若他起事,妹妹还在敌营,他可怎生是好?束手束脚,不利他的行动,他需快些搞定妹妹惹下的麻烦。
寿府
轻敲书案,环顾一众公子,公子寿道:“你们准备好了么?”
公子锄道:“一切就绪,只等你下令!”
“很好。”公子寿冷声地说,“起事就定在君父下葬之日!”
“这次,定让公子荼那小儿措手不及!”公子嘉怪叫了一声,“嘉简直够受芮姬了!她也太把自已当回事了,也不照一照镜子,是何德性,敢对吾等指手画脚!”
静听公子们的计划,公子驹一言不发。
公子驹变了不少。
自从公子驹被诸公子们误会之后,他刻意地与众人保持距离,尽管事已过去,他仍选择公子寿的阵营。
晏府
一手执书,一手饮酒,吕邗姜轻叹,叹道:“唉,风雨欲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