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罢官
落了一地胡须,吕邗姜替田穰苴刮好胡须,两眼一亮,赞道:“真好看。”
“是么?”被自家妻子称赞,田穰苴开心极了,也忍不住地跑到水盆面前,用那干净的清水照一照自己水里的田穰苴简直不像他了:浓眉凤眼,面无胡须,衬得嘴唇厚实,兼之相貌堂堂,不怒自威!倘若没有额头的一束白发,田穰苴倒要以为他才三十出头,端得年青,低调奢华,颇有儒将之姿。
拽了一拽额前白发,田穰苴微感不满:虽然他的年纪很大,好在他的脸孔显嫩,只这白发,着实影响他的形象,害他恨不得剪去这束白发。
“你在做甚么?”眼见田穰苴不怕疼地继续拽那白发,吕邗姜连忙地制止,“疼不疼?疼不疼?那是你的头发,你拽了也不疼么?”
“不疼,不疼。”田穰苴昧着痛感说。
几乎贪婪地盯着吕邗姜的容颜,田穰苴不得不承认:他再会装嫩,也比不上原装的吕邗姜此时,吕邗姜才二十余岁,比他年轻一截……倘若可以,作他女儿倒也可能!
……如此说来,吕邗姜嫁给自己,岂不是委实了她?
面有不愉,田穰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一瞧田穰苴欲言又止的模样,吕邗姜熟门熟路地问道:“你有心事?”
“……也不算心事。”田穰苴惆怅地说,“就是妒忌你太年轻。”
吕邗姜一愣,继而失笑,笑道:“苴儿,你又在胡说甚么?在邗儿看来,苴儿根本不显老,还像以前那般,非常年轻。”
“真的?”田穰苴两眼一亮,喜滋滋地保证,“以后苴儿长胡子了,还请邗儿帮忙刮去,可否?”
“好。”吕邗姜点了点头。
田穰苴和吕邗姜相视一笑。
吕邗姜又提议道:“苴儿,要不去走一走,让大伙儿瞧一瞧你是不是真的年轻?”
田穰苴“嗯”了一声,敛起笑容,作势陪同吕邗姜去出门。
岂料,刚走几步,他们迎面撞见冬多等侍女,但听侍女冬多眨了眨眼,奇道:“咦?这人是谁?生得好俊气!”
侍女春言眼眸闪亮闪亮,含笑地欣赏田穰苴。
侍女秋诗拿眼瞅了半天田穰苴,方才认出他来,惊呼道:“老爷?是老爷!”
侍女秋必哼了一声,习惯性地抬杠道:“你才晓得?秋必早就看出来了!”
被四名侍女们大胆地议论,吕邗姜没有半点不适,田穰苴却不太高兴,板脸道:“你们都很闲么?消遣你们老爷,很得意,是么?”
四名侍女们连忙噤声,低下头去,一副认错的模样。
吕邗姜轻抚田穰苴,柔声道:“夫君,莫要吓到他们。”
“哪敢,哪敢。”一见吕邗姜,田穰苴秒变脸色,温声地开口,“苴儿不过是吓唬她们玩儿,哪知她们竟然当真了。”
“就数……苴儿最是调皮。”吕邗姜微红了脸庞。
田穰苴笑得活像一个作了恶作剧的孩子。
四名侍女们惊呆了。
早知田穰苴十分宠爱夫人,哪知竟会宠到如此地步:苴儿?苴儿?……
众侍女们鸡皮疙瘩掉落地上,用诡异的目光打量田穰苴。
偏偏田穰苴犹不自觉,仍把“苴儿”、“邗儿”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吕邗姜有多么恩爱四名侍女们赶紧把头垂得更低,真怕没法忍住笑声!
逗玩许久,田穰苴和吕邗姜二人方想四处逛一逛,却听大门忽被敲响。
冬多积极地开门。
然后,吕邗姜等人就见冬多拘谨地返回,身后还跟有数名内侍们。
神色一肃,吕邗姜等人自是看出那群内侍们来自临淄宫
莫非,是齐王有事要吩咐?
便见为首的内侍走至吕邗姜等人的面前,咳了一声,语调尖利道:“君上有旨,请田军司马接旨”
众人听罢,连忙行礼,恭请那名内侍宣旨。
就见那名内侍捧好诏书,噼里啪啦,说出齐王的来意。
众人听着听着,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没了。
原来,这是一封罢官的诏书
大意是:田穰苴虽为军司马,但却劳苦功高,如今齐王听闻其妻怀有身孕,格外开恩,特命田穰苴在家侯命,照顾其妻,待到其妻产子后,再入官也不迟。
那名内侍目不斜视,冷静道:“还请田……壮士接旨。”
好么,从“田军司马”直接降级到“田壮士”,口吻还挺迟疑,指不定是短时间之内想不出更好的称呼了。
田穰苴面无表情地接旨。
任谁被突然被罢官了,都会心情不好那名内侍自知这个道理,亦不敢多留,快言快语道:“田壮士,你就安心在家过日子罢!君上不会忘记你的……小臣还有急事要办,先行一步!稍晚会有人过来……查封!”
言罢,一群内侍们又浩浩荡荡地离开。
真是来得快,去得更快!
以冬多为首的侍女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完了,完了,老爷被罢官了!这这这……如何是好?
个个变成缩头乌龟,侍女们害怕得连个安慰之语都没有。
看着前方,田穰苴神情怔忪。
真的没有想过,他会莫名其妙地丢了官。
明明……明明他已经很努力了。
为了吕邗姜,为了整个家,他……非常认真地当官,积极地处理公务,便是再反感官场,亦咬牙地走了下去事到如今,一封罢官诏书就把他打发了?
安静地翻开诏书,田穰苴一字一句地默念,越念越心寒:上面,不仅命令他辞官在家陪妻子,还特意地说明要没收一切财物仆役这就意味着:这座宅子,恐怕要被收走;眼前的侍女们,大约亦被带走!
双手握成了拳头,田穰苴眼里闪过一丝恨意:太过分了罢?凭甚么!
“为夫要进宫!”田穰苴涨红了脸,“凭甚么大王要罢苴的官职?罢官也就算了,还想收走宅子和……”
将“仆役”这两个字吞口肚子,田穰苴飞快地扫视吕邗姜和冬多等侍女们,心知吕邗姜与冬多她们自幼相识相处,彼此情谊早已超过“仆役”,用“朋友”形容亦不为过千万不能提到“仆役”二字,否则吕邗姜绝对会和他翻脸!
吕邗姜暂时没法转过弯儿,最为心细的春言却看懂了田穰苴的眼神,战战兢兢道:“老爷,能否让春言也看一看诏书?”
田穰苴复杂地望着春言,却道:“没甚么好看的……莫要担心。”
然而,田穰苴越是这样说,春言越是没法放心深呼一口气,春言大胆地迈步,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来,一把抢走了田穰苴手里的诏书!
“大胆!”田穰苴把脸一沉,怒喝一声。
吓得春言“扑通”地软倒在地,诏书也丢落地面。
“夫君。”吕邗姜不赞同地喊他,“勿要吓唬春言。”
说罢,走到诏书面前,蹲下身来,捡起诏书。
“别看……”田穰苴急声地补充。
却是迟了一步。
吕邗姜慢慢地阅看诏书,面色一变,用力地将诏书摔扔在地,风清云淡的脸上多了几分怒意,怒道:“过分!”
四名侍女们一脸茫然,面面相觑,却不敢发问。
吕邗姜猛地抬头,看向春言,眼含泪花,哽咽道:“君父……要把你们打发走……为甚么他要这样?……”
“甚么……?”四名侍女们齐齐地惊住。
全然没法想过老爷不但要被罢官,连宅子、财物、仆役等通通被罚走!
“那……那秋诗会去哪呀?”秋诗变得六神无主,焦急地望向吕邗姜。
“冬多不要离开夫人!”冬多扑向吕邗姜,“还请夫人向君上求情求情……冬多不想离开夫人!冬多不想离开夫人!哇”
冬多率先地哭出声来。
秋必两眼也通红,却强忍地不哭,咬唇道:“秋必也坚决不离开,除非……除非秋必死了……”两眼一瞪,秋必态度决然。
“不许乱说!”吕邗姜皱了皱眉,打断了秋必的死志,“我去进宫,向君父求情!”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秋诗一边擦泪,一边诉道,“无论如何,秋诗都不要离开夫人,还请夫人也不要抛下秋诗!”
“会的。”吕邗姜转向田穰苴,“这事来得突然,也许君父没下过这样的指令,不如邗儿前去问一问,或许有所周转?”
“为夫陪你。”田穰苴低声地说。
“不必。”吕邗姜果断地拒绝,“你在此守着宅子,莫让人抢了东西他们现在不来,可不代表以后不来,总得让邗儿面见君父,方能做出决断。”
田穰苴面露犹豫,兀自地挣扎道:“你一人去,为夫不放心……”
“那有何难?”吕邗姜莞尔一笑,“再叫几名护卫,不就行了?”
田穰苴瞅着吕邗姜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知为何,那颗浮躁不安之心竟然奇迹地平静下来暗地自嘲几句,田穰苴只觉这辈子再也离不开吕邗姜半步……
或许他本身是个军事奇才,奈何在其他方面,真如幼儿一般,极其依赖人呢!
“那你多加小心!”田穰苴听从吕邗姜的建议,一口气替她找来二十个护卫,再找来一辆豪华牛车,方敢再让吕邗姜独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