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庸半生
然而,这事,说得容易,做起却难!
“啪啪啪”
田氏家族的地牢里,捆着一名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一脸冷漠,咬牙地承受对方的鞭打。
“田永,有本事就将苴打死。”青年男子赫然是田穰苴岁月似乎格外青睐田穰苴:即便田穰苴快要步入中年,却仍旧看不出他有一丝垂老模样……不知情地,还以为他才二十出头,端得年轻,只在皱眉时,才稍露不符年龄的狠厉之色。
“行啊!行啊!翅膀硬了,是罢?……你就这般迫不及待地送死么?”田永红着眼睛,几乎是妒忌地瞪着田穰苴:明明他们相差无几,他却比田穰苴老得快今年,田永堪堪三十余岁,头发竟有些白了,乍一瞧去,说他四十都有人信!
“这些年,苴替田家做的事,够多了……怎地,还不满足么?”田穰苴冷冷地盯着田永,“欺骗、利用、暗杀……你们为了家族的利益,做过多少肮脏之事,还需苴逐个言明么?识相的话,放了苴,苴亦保密,绝不向旁人提起。”
“你当我是傻的么?”田永冷笑不已,“既已知晓家族的这么多秘密,我会放心让你离开?别做梦了!……一日你是田氏子弟,终身都别想离开!即使你真的离开,你舍得你家老母么?”
田永一字一句地说完,很满意地瞧见田穰苴的眼里划过一抹痛楚。
“接着抽!”田永将鞭子递给一名仆役。
那名仆役战战兢兢,似是不敢下手。
田永把眼一瞪,厉声地威胁一通,那名仆役方敢下了手去。
只是力道却不如田永,根本打不疼田穰苴!
“用力抽!”田永不满地发话,“抽得太轻,你没吃饱饭么?”
鞭子拍打的声音接二连三,就在田永期待田穰苴求饶之际,忽听狱外传来一声声焦急地呼唤:“苴儿,苴儿,你在哪里?……”
是母亲的声音。
田穰苴微微一怔。
那名仆役打个激灵,把鞭子扔开,吓得扑倒在地。
田永嫌弃地瞥了那名仆役一眼,又对田穰苴笑眯眯道:“怎样?要不要叫她进来?”
田穰苴一震,怒道:“不。”
“那……?”田永意有所指。
田穰苴闭上眼睛,一股脑儿道:“苴……愿意为本家……效命。”
“说大点声!”田永斜视田穰苴,满脸不快。
田穰苴抬高嗓音,大声道:“苴愿为本家效命”
“这还差不多。”田永把手一挥,示意仆役打开田穰苴的铁镣。
那名仆役连忙爬起,赶紧松开田穰苴,自觉地站至一角。
田穰苴一言不发,调头就走,根本不顾身后的田永调侃道:“你这身狼狈,怎能去见你阿母?不若换一身干净的衣裳罢?”
田穰苴理都没理,径直地跑出牢狱。
“苴儿,苴儿,你在哪里?”外面,是一名头发半白、眼神茫然的老妇寻人的情景。
此老妇赫然是田母
一见田母,田穰苴深呼一口气,快速地走到她的前面。
可是,他们虽是母子,田母却似不认识田穰苴,一个劲儿地问道:“你见过苴儿吗?你见过苴儿吗?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田穰苴扶住田母,低声道:“在这里。”
田母愣愣地抬头,仔细地端详田穰苴的脸庞,摇头道:“不,他不在这里。”
“他在家里等你。”田穰苴温和地说。
“在家?”田母轻呼,“哎呀,在家了?回家,快回家!”
扶着田母,田穰苴轻声道:“好的,回家。”
二人渐渐地走远。
田母疯了。
田母对田穰苴的伤害很大。
原本,田穰苴已是知晓母亲的谎言,但他为了孝道,并未揭穿,反而像以往那般,认真地执行田氏家族派下的命令,借此换取地精,以供母亲补身
而这一补,当真补了十年,直将田母补胖了!
胖了的田母自是不能再借口甚么因劳累而生病,故而田穰苴也就顺理成章地提出他想谋个差事谋个差事的另一层意思是:脱离田氏家族!
这年头儿,除了情非得已,否则没有谁会自愿地脱离家族放眼整个诸国,要论身份最为贵重的,莫过于周朝天子;但论投效的目的性,自是为了家族!
即使诸国君王个个求贤若渴,遇到人才便封官拜将,但那人才亦不会死心塌地地为君王效忠在这个时代,忠君是假的,爱国是不大可能的,人才们大抵需要家族势力的扶持,才会卖力地讨好君王,借机让家族势力壮大,但若因那君王做得不好,人才们也会随时地辞官,不会吊死一棵树上!
所以说,当田穰苴稍稍地透出一丝风声,田母立即知晓了自家儿子的打算田母并不觉得自家儿子能够外出谋利,更担心自家儿子会遭遇困难!
因而,田母向周边的亲戚们抱怨地提了此事。
哪知,田母只是随意一提,却将田氏家族的族长给惊动了
田氏族长把田母叫来,再三地确认田穰苴的心思。
得知田穰苴似有打算的样子,田氏族长且先不提,田氏的少嫡子田永却差点气得跳起,又再问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的确是真的。田母愁恼地说,还请族长想个法子罢?
由此,田氏少嫡子想的办法是让田母生病。
只要田母总是生病,想必田穰苴必会担心母亲而取消出门打算的念头。
谁知,这一次,田母假戏真作,当真染了“病”
但此病不是病,而是中毒!
需要田氏家族特制的解药才能缓解!
而且,当田氏少嫡子把田穰苴叫来时,真正地撕开和平的脸皮,威胁田穰苴:倘若田穰苴一意孤行地离开,他就成全田穰苴的好心,先送田母上路,替田穰苴解决牵挂的包袱!
田穰苴自是不愿。
于是,双方争执片刻,作出协议:只要田氏家族肯为田母解毒,田穰苴便会放弃那个离开家族的可笑想法哪知田母年事已高,即便解了毒后,身体状态也大不如前:不光隔三差五地发热昏厥,竟还不太认识田穰苴了。
整天迷迷糊糊,田母宛如梦游,嘴里叽里咕噜,也不明说些甚么。
为此,田穰苴急得头发都要白了,却束手无策,只得请求田氏家族派人好好地服侍家母,让她安度晚年而田穰苴则保证,只要母亲好好地活着,他就算被田氏家族利用个彻底,他也无怨无悔!
对于田氏家族来说,田穰苴不离开最好,虽然让田母患上后遗症的这个结果属于意外,但总体而言,对田氏家族的利益是大于弊的。
对于田穰苴来说,他觉得这辈子大约是毁了罢?说到底,他仍旧认为若不因那一场梦境,他或许还会重复梦里的老路,而不是作死地抛开大司马之位,弄得自身无权无势,还被家族控制……总之,他庸碌了半生,再后悔懊恼也无济于事,他需要做的,就是咬牙地走下去!
然而,再咬牙地走下去,亦有崩溃的一天
这天,田穰苴似是受不了田氏家族的指派,气得乱走一通。
而这乱走一通,亦教他认识一个人来。
“晏相容颜虽是丑陋,却身怀本领,无人胆敢小觑,邗姜虽是庶女,却为齐国姬子,为何非要自卑呢?”清脆的少女之声悠然地响起。
田穰苴瞪大双眼,寻声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