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邗姜心思
望着角落里堆得比小山还高的竹牍,吕邗姜扶了扶额头,将一件即将绣好了的“丝红百鸟嫁衣服”丢至一角,同时背对某位田家仆役,捂住耳朵
可惜,任凭吕邗姜再是嫌弃,那位田家仆役却似习惯一般,手握一封竹牍,噼里啪啦地说道:“此乃田军司马捎给姬子的第六十六封情书!……”
话刚一落音,便听秋诗等侍女们噗嗤地闷笑。
吕邗姜放下手来,横了四名侍女们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盯向那位田家仆役,静静地听他怎个吹法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田家仆役颇有感情地念着情书,听得吕邗姜直瞪眼睛
这这这……甚么“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谁思念他了?
吕邗姜实在很想翻个白眼:田穰苴那厮,是小觑她么?真以为她听不懂此诗是《诗经郑风子衿》,乃是一首关于女子的单相思么?……
单相思,单相思他田穰苴么?委实可笑!
可是……
经过近三月的送礼荼毒,吕邗姜就算想忘记“田穰苴”的名字,也被迫被那位田家仆役洗礼得再也忘不掉“田穰苴”之名在她的脑海徘徊徘徊,久久地挥之不去。
至于那位田家仆役……
要说锻炼久了,脸皮也就厚了,当脸皮厚了,习惯也就成了自然!这不,想一想几个月前的田家仆役,再瞧一瞧眼前的田家仆役,简直判若两人!
昔日田家仆役一见吕邗姜,两腿都发软,说话更是哆哆嗦嗦!如今,田家仆役就算被吕邗姜全程排斥,也依旧能够保持一脸淡定,并且时不时地吐出几句俏皮话来,逗得周围侍女们频频地发笑
吕邗姜却笑不出来。
谁让田家仆役如此大胆,老拿她来取笑。
再次地沉下脸来,吕邗姜喝道:“再敢胡言乱语,本姬就喊人将你乱棍逐出宫去!”
却见田家仆役面不改色,躬身道:“只要姬子听完田军司马的第六十六封‘情书’,小民被逐,亦是此生无憾!”
听一听,听一听他这刁话!
吕邗姜浑身颤抖,面向侍女春言,凶道:“以下犯上!还不打发了他!”
侍女春言横眉瞪眼,率领其余侍女们,第无数次捧起数十张竹牍,作势要砸那位田家仆役那位田家仆役连连退后,惊叫道:“别摔,别摔!小民这就离开,小民这就离开!……”
言罢,放下第六十六封情书,拔腿而跑!
吕邗姜又好气又好笑地盯着那封竹牍,再命侍女春言将之捡起,丢与竹牍堆里,与前任的六十五封书信们一起作伴
气呼呼地跪坐于席,吕邗姜对于田穰苴的手段也是佩服极了:好家伙,第一个月将所有吃的、用的、玩的都送了个遍,而第二个月更是送情书至今天晓得,当她第一次收到情书时,耳根子都红了,连续三天,天天两封,羞得她都不敢见人了!
她必须承认:那人心思缜密明白她的心意,那人并不生气,反而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让他的名字渐渐地刻在了她的心底,待到生了根,后知觉地发现时,她才忽然察觉她也并不是特别讨厌他。
有时,距离越近,越不易相处。
反之,距离产生美
田穰苴不在她身边的日子里,她居然奇迹地想起他来……
定了定神,吕邗姜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有时,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太过冷漠,明明她喜欢的是吴王夫差,然而……
“姬子,您在想甚么呢?”侍女秋诗活泼的声音响起,照旧充满好奇与活力。
斜视秋诗,侍女秋必仍旧常与秋诗斗嘴,不客气道:“姬子在想甚么,何需与你说去?就算说与你听,你能帮得上忙么?”
秋诗鼓起两腮,哼道:“姬子不说,秋诗怎知帮不上忙?”
秋诗与秋必同时望向吕邗姜秋诗抢先地追问道:“姬子脸色不太好看呢?您是为了何事而烦愁?”
“有么?”吕邗姜随意地反问此刻,她并不想把心事透露给侍女们。眨了眨眼,吕邗姜心中一动,突然说,“只是奇怪田统领……嗯,现在是田军司马,他不是支庶出身么?为何能送出那么多东西呢?”
秋诗与秋必面面相觑,但觉两两生厌,同时哼了一声,把脸一扭最后,还是侍女冬多将二人的脑袋再扭,扭了回来,方道:“田军司马不是来自田氏家族么?他与田氏少宗子相处不错,或许是他拜托田氏少宗子,也未可知?”
“聪明!”其余侍女们两眼一亮,对冬多称赞,“冬多姐姐好厉害,不可就是嘛?姬子,姬子,看来田军司马也没那么差嘛?不如……”
“你们少来浑说!”冬多把眼一瞪,“这事关乎姬子的终身幸福,君上自有计较,何需你们耍小聪明?都消停些,否则冬多不介意把你们多饿几顿!”
闻言,其余侍女们讨饶不已,纷纷地保证以后绝不乱说。
冬多总算松了一口气。
再看吕邗姜,吕邗姜若有所思道:“……也不明他何时方归?”
“大概还需三个月罢?”侍女春言耸了耸肩膀,“一趟约需两个月,来回一次便要四个月,兼之监督运河要几个月,估计也要大半年才能回来呢?”
“哪有这么长?”秋诗反驳说,“田军司马不比吾等侍女,哪需往返四个月呢?”
“那你说,需要多久?”秋必问出了春言的心声。
秋诗苦了一张脸,支支吾吾道:“六、六个月?”
“太短了罢?”春言扬声说,“虽不清楚那运河是何模样,但要挖河,少不得要许多人力和物力,两个月挖河?别说笑了,哪有这么简单?……”
“那你说,应需多久?”冬多稀奇地打量春言,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似的。
春言俏脸一红,吐出几个字,回道:“让姬子捎信……问田军司马,不就行了?”
“你更是胡闹。”冬多点了点春言的额头,“挖河、凿河应是昊国内部的机密了罢?哪能说问就问?再者说了,这会子问去,田军司马何时才能收到?”
“总之,肯定还需两年!”冬多斩钉截铁地断言。
众人听罢,先是一愣,继而大笑,笑道:“你才瞎说呢!两年?那得耗费多少精力呀?吴国要是把全力扑在开凿河道方面,就不怕吴国被耗得损失?……”
原谅侍女们从未见过、听过人工运河开凿的具体消息因此,在她们眼里,所谓挖河之类,都是没法想像的。
听着侍女们胡说一通,吕邗姜静静地心想:待到运河建成时,也不知运河该叫何名莫非,会叫“邗河”么?……
思及此处,吕邗姜又再不由地想起当年她与吴王夫差相处的那段时日尽管记忆变得有点模糊,吕邗姜却觉温馨非常,深深地记着吴王夫差的许诺,还有漫山遍野开着的桃夭……唉,或许她该起身去瞧一瞧乡学附近的桃花林?
垂下眼帘,吕邗姜思量:也许她能乘舟一游呢?
至于游去哪儿……
她仍对吴国有一丝执念!
“……明天,咱们去不去宫外散一散心呢?”吕邗姜开口,突兀地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