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五章

  清荇顺着崔氏的话客气道:“确实新奇有趣。”</p>

  崔氏眨眨眼,唇角弯翘,天然一股风情惹人流连:“这算什么新奇,葛妹妹若有兴致,姐姐来日领你再多开开眼界。”</p>

  清荇不知道崔氏的所谓的“眼界”到底是怎样的奇观,却还是本着笑脸迎人的原则从善如流地应道:“那岂不是劳烦崔姐姐了。”</p>

  “跟我还客气什么?”崔氏举起酒杯,粲然一笑:“来日的事来日再说罢,今日妹妹先尽兴而归才是。”</p>

  清荇却不过崔氏的热情,眨眼间又是三两杯酒下肚,也不知怎的,这几杯酒一吃下去,清荇竟觉得头脑渐渐清明起来,眼前的杯盘碗碟看着益发色彩鲜明,耳边的谈笑说话声也更加清晰鼓噪。</p>

  秋叶见清荇目光开始定住,知道她已是醉了,连忙给荻花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凑在清荇耳边轻声问她要不要更衣。</p>

  清荇被秋叶说话的气音弄得耳畔微微发痒,忙抬起一只手揉了揉耳廓,口齿清晰地道:“好好儿地说便是了,凑这么近做什么。”</p>

  一面嗔怪秋叶,清荇一面转脸对崔氏笑道:“妹妹失陪片刻,崔姐姐勿怪。”</p>

  崔氏应道:“妹妹便当这儿是自己家,随意些才好。”</p>

  清荇点着头站起身,崔氏唤来一个侍婢为清荇引路。</p>

  在秋叶的搀扶下,清荇顺利地下了楼,来到旁边的几间耳房中。</p>

  这里盆架巾帕摆放齐整,环境馨香安宁,完全看不出里间就是净房。</p>

  清荇洗了洗手,捡了张椅子坐下来。</p>

  秋叶见清荇神色淡定,便问清荇要不要紧。</p>

  清荇摇摇头,道:“原来喝多了也不过如此,我还生怕喝醉了失态,倒是杞人忧天了。”</p>

  秋叶也不跟清荇唱反调,只是劝道:“不管醉不醉,滥饮总归伤身,娘子多在这坐一会,缓缓酒气。”</p>

  见兰家的婢女还在外头候着,清荇道:“让主人久等不合礼数,我已好了,咱们回去罢。”</p>

  秋叶见清荇起身往外走,只得连忙跟上。</p>

  还未上楼,秋叶便听得一片觥筹交错之声,不免更加担忧,眼睛不断往东边的席间看去,也不知道兰家打算将自家主子留到什么时候。</p>

  清荇回到席间,又与众夫人彬彬有礼地交谈说笑起来。</p>

  崔氏笑道:“葛妹妹出去这一会子我们可又吃了好几杯酒了,妹妹该补上才是。”</p>

  清荇没有推辞,爽快地捉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而向崔氏露出一抹甜笑,颇有些娇憨之气,全然不似先前的沉稳谨慎,倒是更符合她的年纪。</p>

  旁人看不出,唯有清荇自己知道这后来的几杯酒一落肚,原先清明通透的神志陡然糊成了一团,清荇冲着崔氏嫣然一笑,再听不清耳边的声音。</p>

  崔氏嘴上夸着清荇爽快,正准备举杯再劝,男宾席上却传来张渚虽平稳却格外有穿透力的声音:“承兰大人贤夫妇盛情,张渚领受了这一席飨宴,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眼下时辰不早,张渚也不胜酒力,就携内子先行告辞了,望兰大人,兰夫人海涵。”</p>

  他这些话说得理直气壮,气势坦然,兰庭挽留的话便显得不那么有力,确认张渚去意已决,兰庭也不多做纠缠,随和客气地准允了张渚的请辞。</p>

  清荇是被秋叶跟荻花一左一右架上马车的,偏着头歪靠在秋叶肩膀上,清荇已不知世事为何物,更别说在意旁人的眼光看法了。</p>

  马车辘辘前行,道路虽还算平坦,但清荇这一夜着实吃得过了些,因此感觉不适之后虽习惯性地忍耐了好一会,清荇终于还是支撑不住了。</p>

  见清荇有些焦躁地在自己肩头左右蹭动起来,秋叶忙关切道:“娘子怎么了,何处不适?”</p>

  清荇虽不清醒,却从潜意识中知道现下的环境不适宜尽情倾吐一番,便紧紧捂住嘴,磕磕绊绊地道:“我。。。我。。呃。。想吐。。”</p>

  赶车的泰平耳聪目明,听得清荇的话语,还不等张渚亲自发令,便连忙勒停了马匹。</p>

  秋叶见清荇一手捂嘴,一手四处乱摸,显然是忍不住了,尴尬地看了一眼始终面无表情的张渚,匆忙起身抱住清荇的肩背往马车外面带:“娘子忍忍,随奴婢来。”</p>

  清荇分辨不清前后左右,随着秋叶滑到马车下头,便弯腰哇的一口吐了出来。</p>

  清荇这一夜并没有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大多是酒液,但到底进了肠胃的东西,气味自然不大好闻。</p>

  秋叶既心疼清荇受罪,又怕张渚看了清荇这不雅的模样心生芥蒂,便刻意挡在清荇身侧,让马车上的人目光无法瞧清楚这边的景象。</p>

  清荇吐出淤积在胸口的秽物,身上舒服了不少,只是大脑仍一团浆糊,浑身无力。</p>

  秋叶抽袖中的帕子为清荇擦拭嘴角,荻花则用力稳住清荇的身体。</p>

  确认清荇已吐完了,秋叶将那一方素帕盖到秽物上,与荻花一道扶着清荇往马车上走。</p>

  张渚见清荇被安置好,便平静地道:“走罢。”</p>

  马车应声动了起来,清荇却突然抬起脸看向张渚的方向:“走哪里去?这儿为什么这么黑?”</p>

  秋叶怕惹了张渚不喜,连忙搭住清荇作势摸索的手:“娘子,咱们这会儿坐车回家呢,眼下亥时已过,自然到处都是黑的了。”</p>

  “回家?对,天黑了原该回家睡觉了,”清荇直愣愣地看着昏黑一片的车厢,突然道:“淽儿呢,怎么没有同我们一道回家?”</p>

  秋叶坐立不安,硬着头皮应付清荇:“四姑娘已先坐别的车回去了,娘子不必担心。”</p>

  清荇摇了摇头:“淽儿不能回去,老夫人跟大伯母可等着发落她呢,她有家不能归,漂泊在外,定是吃苦了。”</p>

  秋叶听了这话,拿不准清荇到底是醒是醉,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p>

  清荇双目无神地念叨道:“出了这么多事,我却一个人躲得远远儿的,还真是懦夫一个,哈哈哈,纵使长命百岁,也是白活一世,白活一世。”</p>

  秋叶这下确定清荇还是醉着的了,清醒着的清荇,无论是在谁面前,都是绝不会说出这些话来的。</p>

  纵使这些话,才是清荇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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