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章

眼看着清淽那挂着长长飘带的孔明灯缓缓升空，清荇托着自己的莲灯慢慢下到了一处地势平缓的江岸边。

用手轻轻一推，那灯儿就漾起一圈圈涟漪，划开江面离了岸，慢慢与其他河灯融进了一处，几乎辨认不出来了。

清荇起身，稍微站了一会儿，便转过了身，向着清淽招呼道：“我已好了，咱们回去罢。”

姐妹二人相携离去，带着寒意的江风吹向了不远处那座张灯结彩气派华丽的酒楼。

两名容色美甚的青年男子此时正坐在顶楼视野最好的那一间雅室内吃酒赏景，二人的桌子临窗，加上他们又都是眼力卓绝之人，倒也好巧不巧地将刚刚江边放灯的两位妙龄少女的种种举动尽收眼底。

见两名女子相携离去，沈恨收回了目光，看向桌子对面正举杯独酌的张渚：“这就是公子的未婚妻子？我还当堂堂张公子的意中人是怎样的一名绝色，谁知竟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俗女子。”

“与你无关。”张渚喝光了杯中酒，又自己斟满一杯，然后夹起一片菜肴细嚼，十分认真地吃着自己的晚饭。

沈恨被他无视，心中不快，却邪魅地勾起一边嘴角，那偏女相的妖异容颜十分夺人眼目：“怎么，想赶我走吗？我偏不，我知道你与云潜相约在此共庆佳节，我虽不配与两位促膝畅饮，但谁让我脸皮厚呢，只得请公子担待一二了。”

“。。。这些都是你自己说的，我未曾说过。”张渚抬眼，目光一如既往清凌冷彻，那宝光端华的清俊容颜在沈恨这般绝丽殊色前竟然丝毫不落下乘，反而因他周身独有的端俨气度更叫人正襟危坐，不敢轻慢。

沈恨从第一次见到张渚开始，就十分不喜欢他，因为张渚身上的气息总是没缘由地让沈恨想起许多不愉快的事。

光是待着一动不动就能让人十分难受，这也算是张渚的一项特殊本事。

但是二人的身份又注定沈恨不能随心所欲地将对他而言十分碍眼的张渚解决掉，甚至必要的时候他还需得出手相护，因此沈恨一直以来对张渚的态度都十分别扭，甚至可以说得上冒犯。

比起沈恨的咄咄逼人，张渚则淡定大度多了，他一向只把沈恨当做会说话的空气，任他口中吐出再刺耳的话，也不会为之动一星半点的容。

然而因为他的漠视，沈恨似乎更讨厌他了。

二人似乎从不来往，大概任何人都联想不到梨园国色沈恨沈老板与宣政司清正端方的小张大人能有什么交集。

偏偏今日沈恨不知被挑动了哪根神经，竟然自己来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对他而言，探明聂云潜跟张渚的行事动向不是什么难事，两人相约于望江楼会面的消息沈恨很轻松就知道了。

于是两刻钟之前，他不顾张渚的无视，望江楼掌柜的疑惑，愣是尾随着张渚上到了雅间中，酒菜上齐之后他也不请自坐，又吃又喝，将桌上的珍馐美味样样都祸害了一遍。

然后他开始对着江边放灯的人好一番品头论足，挑肥拣瘦，整个人简直称得上呱噪，与他在一众戏友眼中堪称绝色翩跹、风光霁月的形象大相径庭。

也亏得张渚功力深厚，对此不但没有任何反应，还自斟自饮，就着一小碟鹿肉干喝了大半壶酒，瞧着甚为自在。

沈恨偏偏最是看不惯张渚这副天塌下来也不会扬一下眉毛的死样子，因此在意外看到江边两抹还算眼熟的身影后，沈恨总算自认为找到了可以挑动张渚神经的话题。

葛家二女同一日定亲这样的事在上京城还是有一定知名度的，加上其中一个主角还是聂云潜这样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

沈恨别的也还罢了，关于聂云潜的事是一定要了解清楚的，谁知这一打听之下居然探知了不少内情，张渚这桩婚事自然也瞒不住了，葛家两名待嫁姑娘的底细也被他了解得一清二楚。

在得知聂云潜聘了葛家嫡女，而张渚居然屈就一名丧母的庶女，而这名庶女还与自己有过数面之缘后，沈恨坐不住了，他不顾两人这望江楼之约并没有邀请他这位第三者，愣是自作主张地挤了进来。

他本以为张渚愿意娶一名姿色平平的庶女做妻子，定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内情，谁知在他对葛清荇好一番挑挑拣拣，出言贬低后，只是换来了张渚“与你无关”的四字回应。

见张渚依然一副冷心冷肺的表情，沈恨便知道自己这次力气又使错了地方，但是他又不肯就这样放张渚一个人清净，索性耍起无赖来。

他自来在张渚面前都是犹如一只应激的刺猬一般，无事都要扎人的，若张渚再摆出一副不欢迎他的态度来，那他更是要犯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