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章

清懋见兄长骑着马去远了，看了一眼身边的碧莲，碧莲会意，走到亭子外面对葛世均的小厮道：“姑娘想要租船游江，你到前边码头上去赁一条干净的游船来，一定要找个妥当的船家，今日这江上风可有些大。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你。”

那小厮看了看数百米外的码头，倒也不远，而且能够大致看见亭子这边的动静，不敢扫了小姐的兴致，他连忙接过碧莲递过来的钱袋子办事去了。

清懋依然把脸转向了微微泛着波涛的江面，心里默默估算着时辰，慢慢的清懋抿紧了唇瓣，脸上渐渐地透出几分殇然神色来。

此时碧莲带着提示意味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来：“姑娘。”

清懋浑身微微一震，随即肉眼可见的僵住了，过了好几息，清懋才恢复了对自己身子的掌控能力。

极其缓慢地半转过身，清懋看向亭外小径上那个昂然站立的人。

两人目光对视了几瞬，清懋先开口了：“将军真是守时之人。”

聂云潜慢行两步来到了亭中，站在离清懋三步远的地方，语调不急不缓地道：“葛姑娘相邀，聂某岂敢怠慢。”

清懋垂下眼睫，声音低缓了些：“多谢聂将军肯赏面前来，是清懋唐突了。”

聂云潜默了一瞬，勾起一边嘴角：“葛姑娘不必挂怀，眼下聂某已然如约而至，不知葛姑娘今日有什么吩咐？”

清懋已经熟悉了聂云潜这般带着几分调侃的说话方式，加上她知道很多事没有绕弯子的必要，便温声说道：“想必清懋所想所托之事，将军早已了然于胸了罢，今日清懋冒昧相约，是想得个准话。”

聂云潜将手臂抱在了胸前，十分闲逸地靠在了石柱上，这石柱有用料扎实，十分粗壮，从远处几乎没人能看出这里靠着一个人。

他看着面目淡然带着几分防备神色的清懋，倒没有因为她不甚热情的态度不快，眼中反而含着几分笑意：“虽然葛姑娘已经在信中将要聂某所做之事说得十分清楚了，但是我还是想问问原因。”

“原因很简单，我不喜欢平州，也不想离开上京城，所以不想嫁进平王府。聂将军是我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人，所以我想为自己争取一下。”葛清懋说得十分笃定，仿佛已将所有真相和盘托出。

“平州确实比不上京城繁华舒适，只是葛姑娘怎知跟着我聂某就一定可以留在这里呢？”聂云潜没有变换姿势，脸上依然是那副带着几分玩味的表情，看不出有没有接受这个理由。

“聂将军是陛下心腹爱将，若非边关告急，自然是要常驻京中护卫陛下安宁的，便是将军不得不应召出征，我也可以留守京中打理后宅，而平王过完春节便要离京就藩，无召是不可任意出行的，说不定下一次进京又是十年之后了。”

清懋倒也好性子地解释了几句，随即她微微笑了笑，声音清凉地说道：“其实什么理由也根本不重要，将军只需要告诉我你同不同意就成。”

“说的也是，”聂云潜耸耸肩，脖子朝一边歪了歪：“毕竟葛姑娘有这么个把柄在手，犯不着向聂某解释这么多。”

清懋抬眼看了看他，见他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便移开了视线，语气急了一些：“将军何必这么说，我一介女流，岂会真的威胁到将军，那些话说出来伤人伤己，岂是能随意宣之于口的？我这般作为，不过是为了让将军帮帮我，不至于认为我是玩笑之语罢了。”

“但是我若执意不从，想必葛姑娘也是有玉石俱焚的勇气吧。”聂云潜轻轻笑了笑：“你们葛家的小娘子，个个都很有趣，实在了不得。”

“是的，若我做不到这件事，大概就真的会怀疑自己活着的意义。”清懋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抱歉，这么自作主张把将军拉进来，但是我不会回头的。”

“我聂某能得到葛姑娘的青眼，也算是一份荣幸，既然葛姑娘心意已决，聂某似乎也只有从命了。”

聂云潜站直身体，掸了掸自己的黑羽裘里氅衣，音色爽朗地向葛清懋说道：“江边风冷，姑娘还是早些找个暖和地方歇着罢，你想听的消息，很快就会如你所愿如期而至的。”

他说完了这些话，向着清懋微微点点头致意，便转身往亭外行去。

清懋看着他的氅衣下摆在风中翻滚着，露出他裹着黑裤墨靴的长腿，那修长的身形在寒风中十分悠然自在，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清懋这般看着行人的背影，正不知该做什么之时，江面上传来自家小厮的声音。

原来是葛世均的小厮谈妥了游船，直接催船家划着船往亭边靠过来了。

他的角度无法看见亭子另一头的情形，因此见自家小姐正站在原地发愣，便出声招呼起来。

碧莲见状便扶着清懋踏上了游船，船家撑杆一点，那船儿便离开了江岸，主仆几人很是有情致地赏起沿岸江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