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张渚微微转过身，看了看一脸渴盼期待的清淽，又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呆在车厢最里面没有挪过地方的清荇，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非是在下不肯随葛姑娘跑这一趟，但是据我所知，这条河是从围场那边流过来的，这些日子狩猎之人饮马清洗都是用的这里面的水，应该不太洁净，不宜饮用。”

清淽听他这么一说，一时左右为难起来，虽然她口中实在焦渴，但是听了张渚的话，又想起自己在围场之时的确看到过许多人都在河边饮马，那些马儿还在水中排过粪便，既然这是同一条河，那这河水自然难以下嘴。

赵伯见小姐在那里拿不定主意，便出言劝到：“四小姐，这大半夜的咱们也不知道外头有什么，往林子里走只怕不安全，再者这水既然上游叫人用过了，万一喝了身子不爽可就不好了，这里找个郎中也麻烦，咱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不如老奴把马车驾快一点，姑娘再忍忍？”

清淽咂咂嘴巴，嗓子都快冒烟了，但也实在没有勇气喝那个河水，只得悻悻地摔下帘子，坐回了车内，清荇见她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便轻声安慰道：“你靠着歇歇吧，睡着了就不会觉得渴了，很快就到了。”

清淽何尝不知道这道理，怎奈她此刻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的，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她在车内找了几个姿势靠着，都不得劲，最后索性身子一歪趴在了清荇怀里，喃喃地道：“今日真是倒霉，还说明日再去看戏呢，以后也不知道沈班主他们还会不会回上京去。”

清荇挑了挑眉，瞄了一眼微微晃动的门帘，颇为惊讶清淽竟然还惦记着那沈班主，但是张渚跟赵伯就在外头，她自然不会再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便将话头扯回了眼前：“你还惦记看戏呢，今天给大家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你还是想想咱们该怎么回报这份恩情吧。”

清淽任由清荇用手指温柔地梳理着自己的头脸，慢慢平静了一点：“该怎么谢就怎么谢呗，反正都不是外人。。。”

她此时躺着的角度正好方便她仰着脸看清荇安静柔和的面庞，看了一会儿竟想起了那个总是温柔微笑着的苏姨娘，这样子看起来，三姐姐还真是长得像她的母亲呢。

正在胡思乱想的清淽灵光一闪，猛然想起了一件极重要的事，忙从清荇腿上抬起了身子：“叫这些事打岔竟忘了，三姐姐你那玉扣怎么办呢，莫非就这么扔了不管了？”

清荇本来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是听她这么一说身体又僵住了。

失去母亲的遗物，她当然万分惋惜，但是明日一过，所有人便要随圣驾返回上京，以后这福集镇，应该是没有机会再来了，更别说要在茫茫人海中去找一个行窃的小孩儿了。

那只玉扣虽然对她意义重大，但是究其材质，不过中等成色，算不得什么奇珍异宝，今日已是惹了好大的麻烦，清荇自然没有那个底气再麻烦别人掉头去帮她寻找。

沉默了好一会，她才轻轻地答道：“掉了就掉了罢，人没事就好。”

只是清淽却没有回答，清荇低头一看，清淽枕着她的腿，已经合上了眼，睡着了。

清荇见清淽睡熟了，面上眉目舒展，恢复了甜美柔软的样子，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见露白要来将清淽接过去，清荇微微摇了摇头：“叫她好好睡罢，也没多远，我不碍事，你也歇歇。”

一时车厢内外都寂静下来，清荇微微护住清淽的头，抬眼看着漏了一点光进来的马车头，知道张渚就坐在那里。

清荇微微抿了抿嘴唇，心中多少有点懊恼，怎么好像自己每一次遇到不好的事，都叫他看个正着呢，本来那一日之后，她对他堪称避之唯恐不及，平日里除了必要的应酬很少出营帐，这么多天下来也算是相安无事，谁知道今日一出门又遇上了。

清荇暗暗纳闷，外面的世界总是这般充满意外吗，为什么没有听说一直随大伯在外游历的长姐有发生这许多的事呢？

外面的世界如此复杂纷乱，以后自己真的能够撑起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吗？

马车节奏有序的前进着，车里无事可做，清荇思绪开始变得悠远且迷茫。

她原先很向往以后可以离开葛家，做一个无需仰人鼻息的自在妇人，或许不那么富有，或许不如现在清闲，但是可以自己决定几时起卧，每日吃什么膳食，要去什么地方玩耍，与哪些人结交，这些都是现在的她所不能随心所欲的。

但是今日的事叫她意识到，没有葛家的庇护，自己这样的一个姑娘家，竟然是如此容易遭遇到恶意，而自己没有一点还手之力，更别说自由自在地过活了。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得了这头的好处，便只能舍弃那头的诱惑，清荇迷迷糊糊的想着，终于感觉困意袭来，再也无法保持端正的坐姿，她将头靠在了车壁上，闭眼也陷入了睡眠。

一行人终于在凌晨时分到达了营地，马车停下的颠簸叫清荇的头在车壁上重重磕了一下，半趴着睡的清淽也因此从她腿上滑了下去，幸好马车里面铺着一层毯子，她竟然一时没有摔醒。

听到外头赵伯提醒姑娘们快到了，清荇将清淽扶坐起来，跨到车前撩开门帘，看到赵伯仍坐在车辕上，张渚却下了马车站在路边。

张渚见她探头出来，便向她说道：“前面便是营地了，我不便与你们一道进去，便在这里别过罢，今日偶然相遇之事，姑娘毋须向他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