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花落归期
凛冬纪元，225年冬月。</p>
大雪纷飞，一位妙龄金发少女，正在院子中看着飞雪，院中种着几颗古树，枯槁的枝干上用劲迸发着许多花骨朵，淡蓝色的花骨朵在一片雪白中格外显眼。</p>
她收紧了自己的毛绒大衣，金发也凌乱了些许。</p>
“姐姐！”</p>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是她的小妹，穿的毛茸茸的从院外跑来。</p>
小妹才及她肩头，医生说，小妹的基因不完整，具体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发育较缓，好在是可以治愈的，需要持续用药。</p>
“怎么了？”</p>
她揉了揉妹妹的头，棕发似乎也是在暗示她的顽疾。</p>
“父亲说，给你找了一个护卫，让你过去看看。”</p>
小妹颇有些羡慕，似乎在她眼里，能有一个人专门陪自己玩，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p>
“护卫？”</p>
“我不知道，一起去嘛~”</p>
两人便携手朝院子外走去。</p>
……</p>
“你要记着，如果小主看不上你，那你的下场只能去奴隶市场了。”</p>
这是一道严厉的女声，她一身绒甲，身后的双翼上满是痊愈后的伤痕，脸上也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让那张绝美的脸多了几分戾气。</p>
“我知道的，姑妈。”</p>
一个金发少女怯懦的跟在她身后，行走在雪花覆盖的小路上，那灰色的斗篷下，瘦弱的躯体因严寒而颤抖。</p>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在外面不要叫我姑妈，我不想跟你那愚蠢的父亲扯上关系。”</p>
女人厉声道，少女把头埋得更低了。</p>
随着寒风呼啸，她们也走到了少主的别院，刚好在门口看到了披着雪白毛绒披肩的姐妹二人。</p>
“矿区第三小队小队长若雨，见过少主！”</p>
行礼的同时，拉了一下身旁少女的灰色斗篷，两人一前一后的单膝下跪行礼。</p>
“见过少主！”</p>
“不必多礼，起来说话。”</p>
姐姐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这些苛刻的礼节。</p>
“少主，主上大人让我带她给您过过眼。”</p>
少女揭下了斗篷，将她的容貌暴露出来。</p>
姐姐稍微诧异的张开了嘴唇，但没有说话，两人的眼神对上，姐姐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p>
那是一副怎样的面容，嘴角干裂，金发略微凌乱，双耳在冷风中冻得紫红，面颊也微红干燥，唯独那双眼睛，依旧坚毅，宛如黑暗中的星辰。</p>
姐姐知道了，自己是高天之上的存在，未必会踏足地面的土壤，更不懂得，地下之物。</p>
“你叫什么名字？”</p>
若雨看向她，眼神凌厉又有些许紧张。</p>
“我叫，我叫若宁！”</p>
她的紧张溢出言表。</p>
“若宁，以后，就跟着我吧。”</p>
此话一出旁边的若雨欣喜的拉着她行礼，这是大贵族的赏赐，面前这位，必定是以后的女伯爵大人。</p>
“多谢少主！”</p>
“多谢少主！”</p>
“去找大管家，他会给你们安排的，带上我的信物。”</p>
姐姐将腰间的吊佩取下，递给了若宁，若宁双手接过，攥在手心。</p>
若雨再次感谢后，便带着若宁离开了。</p>
“姐姐，她，看起来好可怜的样子。”</p>
“妹妹，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可怜是装出来的，你要学会辨别。”</p>
“那她也是装出来的吗？！”</p>
妹妹有些不敢相信。</p>
“不是。”</p>
姐姐莞尔一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披肩。</p>
“不必在乎这些，将来你会明白的，我们去看望一下母亲吧。”</p>
妹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着远去的那两道身影，不知道小脑袋瓜里面在想什么。</p>
……</p>
洁白的房间内，装饰着几支绿竹，鲜活而有生气，窗户与床并列一线，床上躺着一位面容憔悴的女子，一头金发半数已经沾染了银灰，她偏过头看着窗外的大雪，在沉思着什么。</p>
一个高大的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又顺带将门关上。</p>
他拍了拍双肩上的雪花，把外套脱下，挂在门边的衣架上。</p>
“你这是去哪了？”</p>
她的声音带着点点嘶哑。</p>
“帝国边境近来不太平，艾琉殖民属地恐怕会出事。”</p>
他随意的理了理头发，金色的短发也染上了一些银灰，面容看上去也衰老了几分。</p>
“又要去征战了吗？”</p>
她少许有些失落。</p>
“或许吧，战场才是我这等武夫的归宿。”</p>
他坐到了床尾，自嘲的笑了笑。</p>
“给孩子们再找一个母亲吧，他们还小……”</p>
“请不要这么说——”</p>
他猛然打断她的话。</p>
“我会倾尽一切，尽我所能……”</p>
他像一头落败的狮子，又萎靡了下去。</p>
“帝国的朽木们会知道的。”</p>
他不再言语，像个谜语人一般，但无可厚非，他也是贵族的一员，他本身也是既得利益集团，他再怎么诋毁自己的阶级，也不会断然背叛。</p>
“改变胜过毁灭”，这是帝国的政治主题，然而，只有到毁灭逼近时，他们才会想着改变，或者是死到临头都不会想改变。</p>
“枯萎症无法逆转，这是公理，我早已看开，死亡算不得什么，我放心不下两个孩子，答应我，别让她们缺少母爱的成长，好吗？”</p>
女人缓缓道。</p>
基因工程的产物是极其恐怖的，能够突破原本的生物上限，拥有更强的遗传体，但代价，就是概率极大的枯萎症，母体的基因紊乱，细胞机体的遗传物概率丢失，导致全身机体系统崩溃，逐渐枯萎死去。</p>
曾经的天使王后伊莉雅，正是死于枯萎症，华榷王至今都没有另立新后，估计至死都不会再立了。</p>
“我相信会找到方法的，我已经出资让数千研究员去突破枯萎症，没有什么无法逆转，哪怕是时间！”</p>
男人以一种严肃的口吻说道。</p>
“亲爱的，这么多年了，你撒谎的表情还是没变，不要再欺骗自己了，生死是我们的必经之路。”</p>
“我——”</p>
男人正要说什么，便响起了敲门声，他的两个女儿一前一后的紧跟着走了进来。</p>
“母亲，父亲。”</p>
“母亲，父亲，今天的雪很美，我们一起去看看吧？”</p>
小女儿的提议，令人心生向往，女人把目光投向男人，双方对视一眼，夫妻之间的默契，沉默了一秒。</p>
“好啊，我看是小尾巴想玩雪了吧~”</p>
女人笑着说道。</p>
“额，嘿嘿~”</p>
小女儿患有疾病，但可以医治，并非跟她一样的绝症，究其原因，还是她的身体难以承受孕育两位大天使的基因工程。</p>
最终，男人扶着女人，与自己的两个女儿，看完了最后一场雪。</p>
……</p>
三天后。</p>
数十名医务人员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们身上带着许多仪器，看上去更像搞科研的。</p>
“很遗憾，凯撒伯爵，我们尽力了……”</p>
男人暴怒，一把钳住他的脖颈，硬生生将其提了起来。</p>
“艾比克，你跟我说过，三万金币，保证我夫人多活两年！你现在告诉我你尽力了？！”</p>
“凯撒伯爵，我可以退还您的金币，贵夫人的病情，突然加重了，这不在计算预期，枯萎症对天使基因的渗透更加强大了。”</p>
艾比克无力的挣扎着，这个久经沙场的老伯爵可不是什么善人，一身威名都是杀出来的。</p>
“你欺骗了我！”</p>
“凯撒伯爵，我是整个帝国学院唯一敢治疗贵夫人疾病的人，我并不在乎金钱，我也不害怕您的迁怒，枯萎症困扰了帝国几千年，我只想为解决这个难题出一份力，您夫人的病症，与其他患者不同，我只能尽力而为。”</p>
艾比克的表情十分坦然，他并非贵族，是一个研究生物医学的研究导师，在整个帝国学院不算有名。</p>
帝国学院全称帝国皇家学院。</p>
“别再为难他了……”</p>
女人虚弱的声音响起。</p>
凯撒愤怒的扔开艾比克，走进房间。</p>
“抱歉，我没能做到承诺。”</p>
“亲爱的，你没做到的承诺太多了，两百年前，你说，平叛结束就再也不做将军了，一百年前，你说，执行完最后一次军事行动，就辞职不干了……”</p>
她面容枯槁了很多，说话也有气无力的，连偏头也做不到了。</p>
“亲爱的，我并不怪你……”</p>
凯撒坐到跟前，双手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脸前。</p>
“我最后再恳求你一件事。”</p>
“你说，我都答应你。”</p>
“别让孩子们再去踏足那污浊的朝堂了。”</p>
“好！”</p>
她笑了，开始哼唱起了一支小曲，虚无缥缈的音节，正如她她这不卑不亢的一生，铿锵的歌词，是她年轻时的照影。</p>
凯撒应和着小曲，跟她一同唱了起来。</p>
在歌声悠扬中，那只手失去了所有气力，她嘴角带着微笑，眼角饱含泪水，离开了这个污浊的世界，去到至高天，去到那美好愿景筑就的天堂。</p>
凯莎与凉冰站在门口，她们比平时更加沉默，渐渐响起的，是凯撒的低泣声。</p>
……</p>
天使帝国凛冬纪元225年冬月，帝国武道宗师、艺术大师、音乐家、军事家，凯特·梅拉与世长辞，长老会送上特别函件以表慰问。</p>
梅拉大师的生平可谓是传奇，从平民到武道宗师，她在战斗上的天赋无人能及，与帝国近卫军比武，丝毫不落下风，她最有名的事件，应当是斩杀了一名长老会成员，被长老会判处死刑，却又被华榷王翻案免除一切责罚，最终嫁给了名不见经传的凯撒伯爵，就此隐退。</p>
天使帝国的爱情，朴素的，是无悔的，是如此真挚的，华榷与伊莉雅，凯撒与梅拉，皆是如此。</p>
他们的爱情故事已无从考究，那是只存在于凯撒伯爵脑海中的珍贵记忆，如一坛尘封的酒，在历史中沉淀得更加香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