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以我故身，筑我未来神躯

  任以道转过头，看向了废墟的中央。</p>

  在月光的照耀下，能够看到一处特殊的光芒在不断闪耀。</p>

  那是一个泥塑而成的狐狸神像。</p>

  没有什么特殊的工艺和技法，就是最用乡间传统办法塑造出的神像。</p>

  稻草为骨，塑其型。</p>

  泥浆为肉，填其身。</p>

  笔墨为皮，赋其神。</p>

  这些随处可见的材料，靠着一份份赤诚之心，在工匠的手中变成了寄托信仰的容器。</p>

  受众人膜拜，承载香火，容纳信仰。</p>

  而后，百年已过。</p>

  即使掩埋在废墟之中，即便外表已经残破不堪，看上去随时都会彻底破碎。</p>

  它依然立于此地。</p>

  毫无疑问，这就是任以道来追寻的材料。</p>

  对任以道而言，没有任何一样天材地宝能够比它更合适。</p>

  独属于他的神道奠基之材。</p>

  任以道抬起手，轻轻搭在了神像的胸口。</p>

  咚咚。</p>

  他听到了微弱，但却稳定的心跳。</p>

  那是他的心跳，是“狐仙”的心跳。</p>

  仰头望向头顶的明月，任以道的眼神渐渐有些迷茫。</p>

  “噗嗤……咳咳，哈哈哈！”</p>

  冷不丁的，任以道忽然笑了起来，捂着眼睛仰头大笑起来：</p>

  “哈哈哈，哈哈哈哈！”</p>

  月光下，少年畅快地大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p>

  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他自嘲地自语：</p>

  “原来，一直在钻牛角尖的人，居然是我吗？”</p>

  放不下的人，其实一直是我才对啊！</p>

  这段时间以来，任以道与施暗七搭上关系，借助他的力量帮助将狐仙已死的事情盖棺定论。</p>

  从纸面上说，狐仙已经死了，仙狐观也该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了。</p>

  那么，他这个真正的狐仙就可以从这个过去的身份解脱出来。</p>

  任以道想着的是与尽可能过去切割，将狐妖的身份彻底割舍，不留下这个对他不利的消息。</p>

  但这份纠葛……真的是他想割舍，就能割舍的掉吗？</p>

  纵使他自己愿意，那些凡人会愿意吗？</p>

  “不会的啊。”</p>

  他苦笑着，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想当然。</p>

  “他们不愿意的。”</p>

  这么多年过去，这些凡人和他们的后代，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一件事。</p>

  即使真正的狐仙早就不在这里，他们的信仰依旧没有多少改变。</p>

  是否信仰狐仙，其实与真正的狐仙本人没有什么关系了。</p>

  在最初的那一代信徒逝去后，他们的后代拜的便不再是任以道本身，而是他们心中理想化的“狐仙”。</p>

  他们尊神敬神，但却不识神之真身。</p>

  这群凡人用百年的时间，勾勒出了一个共识：</p>

  在这座道观中的，是一个会给他们带来祥瑞，会在危难时提供帮助的瑞兽。</p>

  这个狐仙神像，是凡人们的信仰，更是任以道的过去神躯。</p>

  任以道也能感受到天狐道神对这个的渴望，恨不得立刻将这神像融入自身之中。</p>

  祂催促着他，一刻都不愿意再等。</p>

  但……</p>

  任以道没有被内心的冲动左右，他收敛刚才激动的情绪，低声道：</p>

  “你们敬我，自不是错。”</p>

  “可你们拜我，却为何妄图要将我困住？”</p>

  凡人的信仰，并非全无害处。</p>

  香火信仰，从来都是一柄双刃剑。</p>

  神灵与凡人立于信仰枷锁的两端，各自执着一头。</p>

  一者若强，一者则弱。</p>

  此刻来看还不明显，但如果长此以往下去，信仰狐仙的人群不断扩大的话，任以道迟早会遭受信仰的反噬。</p>

  而真到了那时……香火如毒！</p>

  那时候，就不是由他来定义狐仙为何种模样，而是被凡人的信仰改变成他们心中的狐仙。</p>

  本末倒置，倒果为因。</p>

  他将不再是他，非人非妖，最终彻底化作一个毫无自身情感的狐仙。</p>

  任以道不愿。</p>

  无论是兽性，还是神性，任以道都不会容许它们将他的人性吞噬。</p>

  “我不愿。”</p>

  “我就是我。”</p>

  纵使你们敬我，我也不会允许你们改变我的模样。</p>

  “我自行我道，他且说他言。”</p>

  任以道要跳脱出去凡人信徒强加在他身上的桎梏。</p>

  “既已无法割舍，我又不愿被枷锁束缚在这里，那么……呵呵。”</p>

  并指如刀，任以道将手掌高举，然后猛然划下！</p>

  “斩！”</p>

  嗖——</p>

  狐仙神像被一分为二，向着两侧倒开。</p>

  咔。</p>

  他的眉心中央出现一道被劈砍的裂痕，晶莹的鲜血缓缓流下。</p>

  自斩一刀，从此天门大开。</p>

  而从被剖开的神像中，掉出了一颗不断跳动的鲜红心脏，落到了任以道的掌心之中。</p>

  那是神之心。</p>

  那是，他的心。</p>

  抛弃被凡人修改后的神躯，只保留最纯粹的神灵内核。</p>

  去外我，留本我。</p>

  天狐道神从身后走出，有些敬畏地看着平静而立的背影。</p>

  他非笼中雀，亦非池中鱼。</p>

  他乃世间白狐仙。</p>

  悟其可以纵横，而行之无忌。</p>

  任以道则是仰头，将那神心直接吞进了喉中！</p>

  咕咚。</p>

  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p>

  在任以道回过头之前，祂低下头衔住残破的两半神像，仰头抛向将其空中，然后一口吞下！</p>

  在道神将神像吞下的瞬间，任以道闭上了眼睛，轻念出声：</p>

  “以我故身，筑我未来神躯。”</p>

  “以我旧道，奠我神道之基。”</p>

  眉心的裂痕渐渐愈合，但又没有完全消失，留下了一道宛如天眼的淡淡疤痕。</p>

  缓缓睁开眼睛，他轻喝一声：</p>

  “法相，开。”</p>

  嗡！</p>

  身后道神仰头长鸣，发出类似婴啼的呜咽声。</p>

  呜——</p>

  渐渐的，天狐道神逐渐扩大，但同时又在变得更加凝实，宛若真正的血肉之躯！</p>

  重重踏在地面，八尾白狐仰天长啸！</p>

  法相，成！</p>

  轻轻一跃，任以道落在道神的头顶闭目盘坐。</p>

  而任以道身上的飘然气息，也在不断攀升，很快就突破了结丹极限。</p>

  自此，他的神道修为……</p>

  已入地境！</p>

  但他并未睁开眼眸，依旧不断消化着这百年的积淀，气势依旧在不断攀升！</p>

  ……</p>

  ……</p>

  崇州城，城门口。</p>

  施雪整骑在马上，和着一对戴着斗笠的少年少女正交谈着，她忽然神色一变。</p>

  她转头看向仙狐观的方向。</p>

  虽然距离有些遥远，但是她感受到了一股高高在上的威严气息。</p>

  “那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