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有狐，积年而成妖
“不知夫人，今宵可愿与我同席共枕否？”</p>
昏黄的烛光下，少年温和地询问着面前神情紧张的美妇人。</p>
他面容清秀，看上去人畜无害，只是嘴角翘起的弧度让他显得有些邪异。</p>
雍容的妇人眼神迷离，下意识就想要点头，却在最后一刻恢复了清醒。</p>
她捂着胸口，挣扎着移开了视线，满面粉红的嗫嚅道：</p>
“不，不是的……”</p>
不行！</p>
这样的深夜，正经人哪里会出现在这种地方？</p>
“既然不是……”</p>
而在被拒绝后，任以道并未失望，转而认真开口：</p>
“那就把脚拿开啊，你踩到我席子了。”</p>
把球给我，我要回家。</p>
“啊！”</p>
任以道懒散地坐在无头神像的脖颈上，笑看着妇人惊呼着踉跄后退，却丝毫没有扶她几把的意思。</p>
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p>
不买别摸嘛。</p>
再说了，一个弱小的凡人而已……</p>
哈。</p>
不过，就在他以为今晚的乐趣就要到此为止时，刚刚还一脸恐惧的妇人，忽然重重地跪倒在了竹席前，悲戚的哭喊起来：</p>
“您，您是狐仙大人吗？！”</p>
“狐仙大人！请您救救我的女儿！”</p>
任以道：嗯？</p>
狐仙？</p>
“你是怎么……哦不对，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p>
眨了眨眼睛，任以道愣了一下后，摇头轻笑。</p>
听到笑声，妇人惊喜抬头，急切开口：</p>
“大人！您能救救我的女儿……”</p>
“不要。”</p>
任以道干脆利落的回绝，连给对方说完整话的机会都不给。</p>
与我何干？</p>
申明一下，才不是因为刚才的事情记仇呢。</p>
真不是。</p>
美妇脸上的激动瞬间僵住，她只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如坠深渊。</p>
“这里确实是仙狐观，但可我不是你口中的‘狐仙’啊。”</p>
任以道从神像上轻轻跃下，凭空一点，解开了刚才施加在妇人身上的致盲法术。</p>
“喏，好好看看，觉得我像狐狸吗？”</p>
“再说了，封建迷信可是不可取的哦。”</p>
任以道静静欣赏着美妇的眼神从呆滞变为绝望，适时的又拱了一把火。</p>
“不！狐仙大人祂明明……”</p>
大户出身的妇人心里其实什么都懂，可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她又怎会因为虚妄的梦境，在这黑夜孤身来到这里？</p>
看着对方愈发失魂落魄，任以道不自觉舔了舔嘴角。</p>
对对对！</p>
我就是想看你这幅表情。</p>
享受了好一阵，他才在美妇彻底崩溃的前夕悠悠开口：</p>
“不过嘛……我虽然不是狐仙，但也是能救你的女儿哦。”</p>
妇人：？</p>
“当然，信不信随你，我是都无所谓的啦。”</p>
也不管妇人的反应，任以道自顾自地说着：</p>
“只是，如果你想让我出手，是需要一点小小的代价的。”</p>
“你放心，任某是修功德的，不会害你的。”</p>
虽然对眼前人毫不了解，但注视着他深邃的眼眸，妇人却没来由地选择了相信，脱口而出道：</p>
“只要您能救我的钰儿，我愿将家财悉数奉送！”</p>
美妇虽然一身素净却难掩贵气，从服饰细节上更是不难看出不凡的出身。</p>
但少年微笑摇头，满不在意：</p>
“财？区区凡人家财，于我而言毫无意义。”</p>
你这点钱，我很难给你办事啊。</p>
得加……不行，这么有趣的事情加钱也不能轻松同意。</p>
“那……”</p>
眼见钱财无用，美妇又想起了对方刚才的话，挣扎片刻后，难堪的低下了头：</p>
“妾身这具身体任凭大人享用，还望……大人怜惜。”</p>
他是想和自己……同席共枕吧？</p>
她打心眼里对此有所抗拒，毕竟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p>
可要是他真能能救钰儿的话，就算是豁出去这身清白又如何？</p>
少年闻言似乎有了兴趣，上上下下打量了对方一番。</p>
妇人美艳的面容非但没有因为憔悴而减分，反倒因为羞恼的表情加深了惹人怜爱的气质。</p>
啧啧啧，风韵犹存，我见犹怜啊~</p>
只是他依旧摇头。</p>
“色？你虽姿色不凡，但百年后不过枯骨一抔，对我来说不过是徒增烦扰。”</p>
人妻之道虽好，但我非曹贼之流，向来是不好这口的。</p>
真的，信我！</p>
看着少年好似印在脸上的不变微笑，美妇在沉默片刻后突然惨笑起来：</p>
“大人，妾身愚钝，您想要什么，还请直接来取吧。”</p>
认命地低下头，她一边麻木地解开衣襟，一边流泪哀求：</p>
“只要您能救……”</p>
“……好吧好吧。”</p>
眼见对方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任以道也不能没有表示，毫不客气的朝她伸出了手。</p>
指尖抚过白皙，然后……</p>
挑起上面的一滴泪水，送到嘴边舔舐。</p>
舌尖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强烈意志，任以道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满意的点了点头。</p>
“此愿……足矣。”</p>
什么？</p>
妇人茫然抬头，但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温柔的声音在耳边低语：</p>
“我已收下你敬献的祭品。”</p>
“并降下你所期望的赐予。”</p>
当视野恢复，美妇发现自己仍处在废墟之中，可眼前却再也没有了少年的身影。</p>
是梦……不对！</p>
掌心中多出的半颗红丹尚有余温，仿佛提醒着美妇，刚才种种并非虚幻。</p>
是真的！</p>
将丹药小心地揣进怀中护好，妇人虔诚的三拜九叩，然后起身踉跄着冲进了黑暗中。</p>
钰儿别怕！</p>
娘亲来救你了！</p>
……</p>
……</p>
任以道并未离去。</p>
他低头看着妇人磕头时留下的血痕，嘴角上翘。</p>
“绝望的泪、感激的血，以及母亲想让孩子活下去的强烈愿望……”</p>
赢麻了。</p>
对这次捡来的无本买卖，他的评价是非常满意。</p>
不过，有人对此就不太满意了。</p>
比如说……</p>
“你这天杀的家伙！居然如此侮辱我啊啊啊啊！！！”</p>
少年身后的无头神像忽然爆发出了愤怒的嘶吼，凶猛的妖气终于冲破了道术的封印。</p>
神像化作了一只硕大的无头狐尸，皮毛上遍布着血肉模糊的鞭痕，可以看出遭受过何等非人的折磨。</p>
很显然，它才是妇人想要寻找的“狐仙”。</p>
任以道并未说谎，此地真的没有狐仙。</p>
因为它死了。</p>
“你很吵啊，怎么弄得像是睡觉的时候被人吊起来打了一样……哎，还真是这样？好巧哦！”</p>
是谁这么不爱惜小动物？</p>
哦对，是我。</p>
任以道回过头，对着狐尸残留的愤怒妖魂劝说道：</p>
“哎呀，别那么小气啊，半颗妖丹而已，这么激动干什么哦？”</p>
“那是我数百年修来的妖丹！！！不是糖豆！”</p>
看着狐妖魂魄气急败坏的模样，任以道却是随手将手中的另一半妖丹扔进口中，然后含糊地问道：</p>
“什么糖豆？”</p>
妖魂：“……你妈的。”</p>
“喂喂喂，这就破防了？心态还得沉淀啊。”</p>
太难看了，小狐狸。</p>
然而就在任以道准备手动让它闭麦的时候，刚才还愤怒不已的妖魂，却忽然大笑起来：</p>
“哈哈哈哈！”</p>
“妖气会杀死那女孩儿的哈哈，是你害死她的！哈哈哈哈……”</p>
妖魂讥讽地看着仇人，想要欣赏他脸上的表情。</p>
是惊慌？愤怒？还是焦急？</p>
但它失望了。</p>
嘎嘣嘎嘣。</p>
任以道悠闲地咀嚼着糖豆，啊不，妖丹，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口：</p>
“我知道啊。”</p>
“知道你还……嗯？”</p>
妖魂刚想冷嘲讽任以道的虚伪，整个人却忽然顿住。</p>
不对！</p>
既然此人清楚妖气无用，那为何还要将一半妖丹交给一个凡人浪费？</p>
“妖丹救不了人，可她女儿被你抽走的魂魄却存在里面，我总得找个容器才能还回去吧？”</p>
？！</p>
心中最大的秘密被随口揭穿，震惊之下的妖魂连掩饰都忘了做。</p>
“你怎会知道这个？！”</p>
任以道比他还震惊，看傻子一样看着妖狐：</p>
“啊？！你以为我没发现吗？”</p>
妇人的女儿并非患病，而是被这狐妖用术法生生抽走了一魂二魄。</p>
这狐妖不光害人，还入梦叫来了妇人，想要从被害者亲属那里拿锦旗。</p>
你什么身份就想吃两头啊？</p>
你配吗？</p>
被那蔑视的目光刺激到痛处，狐妖不堪受辱地嘶吼：</p>
“咕，杀了我吧！”</p>
“杀了你？精神可嘉，但我建议你还是先搞清状况。”</p>
顺着任以道古怪的视线，妖魂低下头……看到了一具眼熟的身躯。</p>
！！？</p>
那是它自己的尸体。</p>
朦胧的记忆在这一刻变得清晰，如梦初醒的狐妖因为残酷的现实而彻底陷入了恐慌。</p>
我死了？</p>
而且也被人抽魂了？！</p>
“你！你为何会我狐族秘术？！”</p>
“这也叫秘术嘛？你比我想得还要没见识。”</p>
再次为狐妖的无知而感到遗憾后，任以道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p>
桀桀桀桀！</p>
“再说了，是谁告诉你……”</p>
“我是人族修士？”</p>
妖魂：？</p>
少年戏谑地笑着，黑发转为雪白，身上爆发出恐怖的妖气！</p>
轰！</p>
狂暴的妖气冲破穹顶，揭开了漫天的星月。</p>
“你，你到底是谁……”</p>
“你不知道？”</p>
在月光化作的银纱下，模样变得妖异的少年眼眸亮起，抚摸着自身后探出的四条雪白狐尾，哂笑反问：</p>
“你占了我家，顶了我名，贪了我一甲子香火，然后连我是谁都不知道？”</p>
“你认真的吗？”</p>
……</p>
山有狐，积年而成妖。</p>
性善，好与人嬉，善祈雨。</p>
乡人敬之，筑仙狐观，敬献香火。</p>
后遇仙，慕道而求长生，随侍左右。</p>
一去七十载，小有成。</p>
乃还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