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截胡伯虎桃花坞
画舫上顿时寂静无声。</p>
贾芹一句话便成了场中的焦点。</p>
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不谙世事太天真？</p>
这画舫上，最低都是秀才，举人、进士比比皆是。</p>
唐伯虎，江南解元啊！</p>
给人家的画配诗？好大一张脸！</p>
贾芹心头也有些许忐忑。</p>
只因他不确定，唐伯虎《桃花坞》发表了没有？</p>
按时间看，应该是会试之后唐伯虎卷入舞弊案遭受重创，洗尽铅华，返璞归真，才作下这千古绝唱。</p>
“赌了！”</p>
贾芹抬眼看向对面的桃林，清越的声音如秋风掠过，在湖面涟漪般荡开。</p>
“诗名为桃花坞</p>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p>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p>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p>
花前花後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p>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p>
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p>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p>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p>
世人笑我忒风颠，我笑世人看不穿。</p>
记得五陵豪杰墓，无酒无花锄作田。”</p>
贾芹不急不缓，抑扬顿挫，一口气念完，画舫上寂静无声。</p>
余音绕湖，水波荡漾。</p>
看着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贾芹心里噗通一沉，暗道：“卧肏，此诗他已发表了？”</p>
“高山流水遇知音，彩云追月得知己。”</p>
只见唐伯虎上前便是深深一揖，“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兄台也！”</p>
完全是唐伯虎心灵的写照，灵魂深处的撞击。</p>
这诗剽窃的爽，这是站在唐解元的肩膀上啊！</p>
“这首诗是雪芹现做的？”</p>
半晌之后，李守中激动的浑身颤抖，上前不顾形象的抓住贾芹的手，“不愧是我李守中的弟子啊？！”</p>
贾芹摇着纸扇，傲然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不足挂齿！”</p>
“这就成了你弟子了？顶多就是个引路人，算半师吧！”</p>
一声冷哼，又闪出一高冠锦袍、面白美髯的老者，“我是翰林院大学士程东阳，你可愿来我翰林院？</p>
翰林院桃李满天下，连唐解元都是我世侄，加入翰林院，我定让你在文坛享誉天下！”</p>
“程东阳？大明唐伯虎会试，记得是一个叫程敏政副考官相熟，被卷入科考舞弊，被褫夺了状元，不会就是这个程东阳吧？！”</p>
贾芹正想着，却见李守中一听瞪着眼睛便不干了，破口大骂：“匹夫要碧莲呼？什么都要抢？贾芹不仅是我弟子，还是我世侄……”</p>
酸儒倔劲一上来，根本有辱斯文。</p>
哪怕，程东阳乃从三品，比李守中正四品高出半级。</p>
古代官场各个派系都讲究师出渊源，同门之谊。</p>
欲了解一人，通常的问话是雪芹家住何方，师承何人？</p>
一个是家庭渊源，另一个便是师承。</p>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读书人的师承如同父子般牢靠。</p>
贾芹认了李守中为师，无论走仕途，亦或文道，便会终生打上李守中或者国子监的标签。</p>
眼见二人就要争吵起来，贾芹心思电转之间躬身长揖：“东阳先生，我会心里默默念你老师！但，守中先生于我有知遇之恩，明面上，雪芹只能有一个先生。”</p>
且不说先来后到，程东阳与某个皇子走得很近，很容易陷入夺嫡之争。</p>
而李守中方正刻板，眼里只有圣上，也不屑于结交党朋，否则也不至于只是祭酒。</p>
贾芹的回答，让李守中捋须一脸傲然。</p>
……</p>
程东阳笑道：“正值秋高气爽，秋日既是丰收季，又会引来离别愁绪，雪芹要不再作一首秋意的诗？”</p>
颇有故意考究或者是为难之意。</p>
如若一首诗，或许是灵感激发，恰巧撞上。</p>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p>
贾芹摇着扇子故作感慨，目光看向水面上漂浮的落花和秋叶。</p>
“既如此，我就试试……秋日原本是喜悦的收获季节，却也是天道轮回，盛极而衰的拐点，无数文人骚客也因此伤春悲秋。”</p>
“等等，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p>
程东阳似乎沉浸在意境中无法自拔，随即突然醒转一般，“好悠远的意境，后面呢，后面呢？”</p>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唐伯虎摇着纸扇，满脸真诚，“雪芹兄果真才绝惊艳，信手拈来便文章天成……”</p>
子钰跟在后面，偷偷打量着笼罩在光影中的贾芹，举手投足之间似乎能引动天地，潇洒俊逸，天人合一，她的秋水剪瞳波光荡漾，不知不觉拉起丝儿来。</p>
李守中看着贾芹，慈爱地捋须含笑，好像这个弟子真是他调教的一般。</p>
“哦，这首诗只有半阙，与秋意不甚融洽……只是有感而发而已，真正要做的诗，名为‘葬花’与秋意更加契合。”贾芹故作谦逊道。</p>
“雪芹来我翰林院吧，或许大乾又多了位流芳千古的诗人！”程东阳目光中充满着期望。</p>
“东阳兄，莫打岔……没看到我弟子正在作诗吗？”李守中上前，不知不觉中将程东阳隔在了后面。</p>
画舫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聚焦在贾芹身上。</p>
前世今生，他都喜欢万人瞩目的感觉，神色中透着目中无人，目光迷离的望向温吞挂在天空的太阳。</p>
心中暗自乐道：“林妹妹不是以后要写《葬花吟》吗？</p>
我先来个《葬花》，虽和你的不一样，想必也能对多愁善感的林怼怼有一定冲击吧！”</p>
“诗名，葬花。”</p>
贾芹踏着轻盈的脚步，来回踱步间缓声道：“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p>
“好……”</p>
浩浩荡荡的离别愁绪向着日落西斜的远处延伸，马鞭向东一挥，广阔天地，大有作为。</p>
李守中、程东阳心中激情似乎点燃。</p>
突然，贾芹打开双臂，整个人在温煦的阳光映照中，温润如玉、渊渟岳峙。</p>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p>
空气沉寂了几个呼吸，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p>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全文无一‘秋’字，却满满秋日悲壮！”</p>
李守中喃喃重复着，“千回百转又韵味深长，如晨钟暮鼓一般，直击灵魂……定能流芳千古。”</p>
“落花的伤感成了新的轮回，重新释放着新的生命力，此句堪比‘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必然千古流芳。”</p>
程东阳看向李守中舔着脸道，“守中兄，能否和你商量件事……”</p>
话未说完，便被李守中粗暴打断：“没得商量……知我花费多少精力才培养出一颗好苗子吗？想都别想，没门！”</p>
李守中翘着胡子一脸倨傲。</p>
程东阳鄙夷道：“你培养？要脸呼？据我所知，你们今儿才第一次见吧？”</p>
李守中忍俊不禁：“呵呵呵......东阳兄，看你拈酸的样子，我很开心！”</p>
而他相信，贾芹的胸怀和视野，绝非想走文道。</p>
“幸好雪芹在，就文章而言，一人单挑四大才子。</p>
你们以为我这弟子只会作诗？</p>
等着看吧！</p>
他最擅长的，是官道，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啊！</p>
或许过不了几年，便纵横捭阖，睥睨天下！”</p>
李守中暗自得意大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