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赵马氏

  “知道你治理胡人有一套,所以护羌校尉府的兵力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平襄那边,粮食够么?”

  看着冯永就欲起身离开,赵云又问了一句。

  护羌校尉府这两年一边收拢胡人,一边对凉州用兵。

  如今不但有了骑军的优质兵源,同时还能以战练兵,让骑军快速成型,不得不说是一步好棋。

  但这是建立在消耗大批钱粮的基础上。

  也幸亏这几年蜀地粮食丰产,再加上东风快递得力,所以经得起这般大手大脚消耗。

  但这也说明,校尉府这两年来,存不下多少粮食。.

  从建兴六年算起,关中的曹贼可是屯了近三年的粮食呢!

  若是这一次消息当真可靠,那么大战就势必不可避免。

  作为征战了大半辈子的老将,再加上东风快递运往护羌校尉府的粮食,基本都会经过冀城。

  赵云自然能估摸出护羌校尉府库存粮食的大致范围。

  金城之战才过去多久?

  士卒休息几个月基本都能恢复好了,可不代表着粮食就能自己长在库房里。

  冯永嘿嘿一笑:“此次虽没去成汉中,但总算是有些收获。在武都那里,我与廖太守见了一面,相谈甚欢。”

  赵云:“嗯?”

  “廖太守这三年来干得不错,还学越巂召集了不少胡人,在下辩县那里兴修水利,垦殖耕种。”

  开出来的耕地,汉人可分五十亩,胡人可分三十亩。

  同时官府还可以出租耕牛与粮种,利息也不高,甚至官府还承诺,遇到年景不好,还可以分期。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财大气粗的兴汉会可以承诺兜底。

  这么好的激励政策下,太守府里就是栓头猪,什么也不干,底层经常挨饿的苍头黔首们也会拼了老命去种地。

  更何况那些年头被饿死,年尾被冻死的胡人?

  至于为什么兴汉会愿意为区区一位太守站台……

  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君侯夫人可以证明,枕头风确实很好用。

  “下辩可算得上是陇右小粮仓呢,今年的收成不错,廖太守答应我了,把多余的粮食全卖给校尉府。”

  某位君侯说到这里,心情还是比较愉悦的。

  毕竟君侯夫人在吹枕头风的过程,也让人很愉悦。

  对于这起官商勾搭事件,冯永没想着要隐瞒什么,因为等粮食运过来时,总是要经过冀城,想隐瞒也隐瞒不了。

  “我算了一下,下辩这批粮食应该能支撑半个月时间。等到了九月份,粮食差不多也全部收上来了。”

  “秋粮一收上来,再加上汉中运过来的粮食,想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赵云听到这个话,胡子抖动了一下。

  他是真没想到,冯永走到半路,居然还能搞到一批粮食:

  “呣……你的意思是,这次护羌校尉府不用都督府出粮?”

  冯永一听,差点就蹦了起来:

  “老将军,我可没这么说!再说了,按规矩,一旦出现战事,都督府不是应当马上给校尉府供粮么?”

  护羌校尉府自行筹粮是一回事,但那只是在平常无事的情况下。

  真要发生战事,光靠护羌校尉府自己那点存粮,根本不足以支撑起高强度的战争。

  “一个月。”

  赵云却是不去管正在跳脚的冯永,他左手捋着胡须,右手竖起食指:

  “护羌校尉府若是能自己筹一个月的军粮,那么都督府这边,就可以有更多的回旋之地。”

  一个月?

  为什么要我想法子筹一个月的军粮?

  冯永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赵云。

  老爷子,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学会了倒卖军粮?

  一个月后,陇右正好可以把粮食全部收上来。

  你这都督府,莫不是就是等着那个时候把倒卖出去的粮食,连本带利收回来?

  赵云不知道冯永心里的龌龊想法,但是他可以看懂此人脸上的龌龊表情,当下恼得一声大喝:

  “看你这神色就知道你心里没想好事!”

  冯永讪讪地咳了一声,不死心地问道:

  “老将军,这都督府的军粮,它去哪了?”

  赵云没好气地瞪了冯永一眼:

  “前些日子,护羌校尉府的关将军给老夫提了个建议,说是校尉府打算从祖厉县那边出兵,扫平河西的鹯阴县,以防凉州曹贼呼应关中。”

  “同时还请老夫让金城与西平两郡策应一番,老夫觉得这个建议不错,毕竟谁知道这场战事要打多久?”

  “你校尉府的将士出征要吃军粮,难道金城和西平的将士出征就得吃草?”

  说到这里,赵云有些意味深长地看过来:

  “想不到,你小子倒是当真敢放手,那关从事连这等事都能做主。”

  冯永突然听到自家婆娘的消息,一时间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吭哧了好一会,这才说道:

  “老将军,你知道的,三娘乃是虎女……”

  赵云捋了捋胡须,脸上有赞许之色:

  “光是消除隐患于大战之前的决断,关家女确实当得起虎女这个称号。”

  说到这里,赵云看了一眼冯永,“以河为界,放任曹贼在你对岸晃悠,你是怎么想的?”

  冯永“哦”了一声,解释道:

  “也没什么,就是想着鹯阴县的曹贼又不多,留着它,还能多一个与凉州交流的窗口。”

  “羊陆之交”知道伐?

  哦,老爷子应该不知道。

  因为按东吴那边传过来的情报,陆抗现在还是小屁孩,羊祜应该差不多。

  羊祜镇守荆州时,连吴国的将士百姓都被他感化了,若不是出了个陆抗,吴国的门户荆州,只怕就要不战而降。

  冯永虽说没奢望能让凉州不战而降,但一手全境威压,一手从各个方面怀柔,肯定可以加快凉州内部的分化。

  特意留着鹯阴县的魏军,若是有人想要通个气什么的,直接渡河就能过来,难道它不方便么?

  所谓后世的世界窗口,也是同样的道理。.

  只有留下窗口,才能互相交流,才能互相了解嘛!

  冯永自知比不过那些可以名垂青史的人物,但他可以有样学样啊。

  “可惜,如果关中的曹贼能按丞相的估计,再安分两年,大汉差不多就能兵不血刃地收复凉州。”

  冯永满脸惋惜地说道。

  陇右都督府与护羌校尉府分工一向比较明确。

  都督府主要是向东防备关中曹贼,护羌校尉府主要是向西经营凉州。

  虽说陇右西边的金城郡和西平郡是归都督府管,但两郡太守与冯永的关系,或者说是与兴汉会的关系,却是不浅。

  赵云不是第一次从冯永嘴里听到护羌校尉府经营凉州的举措,自然能明白冯永的话,当下赞许地点了点头:

  “已经很不错了,总不能天下便宜全让你占了。如今这世道,能少死些人,就已经是大好事了。”

  说到后面半句话,赵云脸上露出有些似伤感又似感叹的神情。

  冯永知道老爷子可能是想起了大半辈子所看到乱世,正想着如何安慰一下。

  哪知这老头子突然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说,在平襄开了工坊的那些人家,手里应该会有不少的粮食吧?你回去让他们出点粮食,此举可否?”

  “不好吧?”冯永有些为难地说道,“现在哪一家不是等着分羊毛开工?”

  “现在这种情况下,让他们无缘无故出粮食,即便是解一时之急,以后只怕他们就要起了别的心思。”

  若是曹贼兵临城下,冯永自然是有一万个理由强征粮食。

  反正城都快没了,这粮食你不给我用,难道想要给曹贼用?

  但现在曹贼还在陇山那边呢,是向西翻陇山还是向南攻汉中都还没搞清楚,自己就要强征粮食,有些说不过去。

  就算是能征上来,这几年一系列的打压拉拢,这才筛选培养出来的资本小怪兽,基本就算是毁了一半。

  而且商誉值破灭,以后想要再拿“招财进宝冯郎君”这块金招牌唬人,只怕就行不通了。

  韭菜才冒芽,下不去手。

  赵云自然不了解冯永这点心思,他皱眉看了冯永一眼:“你好歹也是个领兵上阵的,慈不掌兵的道理难道不懂?”

  “再说了,这些年来,看你对那些世家大族所用的手段,也不像是心善的,怎么就现在这种时候就手软了呢?”

  冯永干笑一声,也不敢解释,只是含糊地说一声:“留着他们,总是有些用处的。”笔下中文

  赵云闻言,狐疑地看着冯永,最后却是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

  “也罢,反正我也管不了校尉府的事,只是算起来,终究还差半个月的军粮,如何是好?”

  冯永想了想,“啧”了一声:“再说吧,总会有法子的。”

  “当真有法子?”

  赵云有些不相信。

  “当然。”

  商议完毕,天色已晚,不宜赶路,冯永便在都督府里休息下来。

  同时顺便拜见对赵广多有偏爱的赵马氏。

  第二天天刚亮,担心军情的冯永就匆匆地出都督府,正准备翻身上马,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兄长!”

  冯永顺着声音回头看去,只见都督府侧门口有人正向自己招手。

  他定眼一看,正是黄舞蝶。

  吩咐正准备出发的众人原地等候,冯永走过去,问道:“不知弟妹还有何事?”

  黄舞蝶指了指不远处:“非是我有事,是阿姑有事欲与兄长说,还请兄长随我来。”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见那边有侍女守在那里。

  跟着黄舞蝶越过明显是不让其他人靠近的侍女,冯永就看到一位中年妇人正站在那里,正在等着自己的到来。

  他连忙迎上去,行了一礼:“见过赵夫人。”

  赵马氏长得很高挑,穿着也不像别的富贵人家的妇人那般珠光宝气。

  上身是这几年从南乡流传出来的窄袖细腰衣,外头再披着一件蜀锦宽襦,显得有不失贵气而利落。

  虽是久嫁蜀中,但赵马氏仍带着西凉女儿的豪爽之气,她上前两步,直接伸出手扶起冯永:

  “昨日不是说过了,你与二郎亲如兄弟,我这个儿妇也喊你一声兄长,你若是能唤我赵夫人,倒是显得太过见外。”

  冯永只得又改了口:“是,伯母。”

  赵马氏爽朗一笑:“这就对了。”

  说着,她示意了一下黄舞蝶。

  黄舞蝶看似向后漫走两步,先是侧耳听了一下,然后对赵马氏微微点了点头。

  赵马氏这才伸手入袖里,拿出一封信,同时声音低了下去:“我知军情紧急,你不能多留,故我也就直说了。”

  看到赵马氏神情凝重,冯永心里微微一惊。

  正在猜想着对方要提什么事时,只听得赵马氏的声音继续响起:

  “我马家虽迁到陇西已有三代,但祖籍终究是在扶风,且先父当年领兵镇守扶风时,也曾带着我们兄妹几人重入祖谱。”

  “只是没想到后来家兄被曹贼逼入汉中,马家亦遭贼人血洗,家兄临去前,还道马家血食唯剩蜀地一支。”

  “这几年来马家幸得贤侄厚爱,这毛料糖酒等稀罕之物,马家也算是沾了光。”

  说到后面,赵马氏的声音越发压低了下去:

  “马家的商队把这些稀罕物卖到关中,终于有机会打探到一些扶风槐里马家的消息,得知旁支散落关中。”

  “还有,先父当年镇守扶风时,北防胡寇,东备白骑,待士进贤,矜救民命,甚得三辅之民所爱。”

  “马家被曹贼所害,三辅有不少士吏为之叹怜。这封信里头,是马家这几年重新恢复联系的故旧名单。”

  说着,她把信递过来,重重地放到冯永手里。

  冯永心头感动,仔细收好后,对着赵马氏行了一个大礼:“永谢过伯母厚爱!”

  赵马氏再次扶起冯永:

  “马家自家兄去后,对外虽说有从兄顶着,但我知道,以从兄才智,守尚可,进则不足,领千人可,领万人却难。”

  冯永听到这里,倒是对赵马氏高看了一眼。

  毕竟马丁啉专治胃炎这个事情太过有名。

  再加上前世玩三国争霸时,自己好歹也用过马岱这个角色。

  所以他对马岱自然是有过一些了解。

  在诸葛老妖死后,马岱曾单独领军北伐,最后却败在一个没什么名声的魏将手里。

  为什么说那个魏将没有什么名声?

  因为冯永现在记不得那个魏将叫什么名字——凡是冯君侯不记得的人物,基本都是庸才凡将。

  以冯君侯现在的底气,平推这等庸才凡将那都不叫事。

  马岱能败在这等魏将手下,足以证明赵马氏的眼光确实了得。

  “而我那侄儿,年纪尚幼,不足以撑起马家。若是没有贤侄的搭手,马家没落是迟早的事。”

  赵马氏自然不知道冯永心里的嘀咕,只是继续说着,“如今若是能帮贤侄些许小忙,我们马家自然是当仁不让。”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当然,我这般做,其实也是有事欲求于贤侄。”

  冯永连忙道:“伯母但讲无妨。”

  “我听说南乡学堂那边,既然有贤侄师门流传出来的学问,又有向老先生讲儒道,甚至还有李都督授武略。”

  “故我想向贤侄求个情,只待此战一了,能否让我那个侄儿去南乡学堂求学?”

  马家的未来家主想要去南乡学堂求学?

  这是好事。

  冯永点头:“既是伯母求情,我岂有不应之理?不过是给南乡那边传个话的事。”

  “不过侄儿得先提醒伯母一声,南乡学堂规矩森严,不讲身份,只讲学问,若是犯了规矩,不拘是谁,都要受罚。”

  赵马氏得了冯永的应承,仿佛放下了重担一般松了一口气,连声道:

  “这是自然!想要求得真正的学问,就应当如此,不然岂不是对学问不敬?”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冯永:“从贤侄建立南乡学堂就可知,贤侄乃是遵道重学之人。”

  我只是想挖封建地主阶级的墙角。

  冯永心里正暗自回了一句,哪在赵马氏下一句却是让他吓了一跳:

  “若是不弃,我们马家愿意出面,找一些人家,一齐出钱粮,在陇右建个学堂。”

  这世间最贵者,莫过于免费!

  冯君侯又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他一时间想不明白赵马氏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若是因为马家阿弟之事,伯母不须这般破费。”

  这可不是光光费钱粮的事,而是还要费人情,马家这般大出血,所图肯定甚大,冯永怎么敢当场就答应下来?

  “自然不是因为阿弟。”

  赵马氏看到冯永这模样,知道他是心有顾虑,只得解释道:

  “如今蜀中,有不少人家想要把自家子弟送入南乡学堂求学,奈何学堂收学生都是优先收南乡本地的孩子。”

  “要么就是收越巂学堂那边送过来的学生,留给外头的名额委实太少。”

  “若是这陇右学堂,也能像越巂学堂那样,每年挑些出挑的学子,送去南乡学堂那边入学,那是最好不过。”

  冯永听到这里,心里一动,似乎抓住了些什么。

  这些年来,南乡学堂与越巂学堂,给兴汉会体系输送了大量的基层管理人才。

  更让人注目的是,南乡学堂里某些天赋出众的学生,可以摆脱原有阶层,成为精英人才。

  虽然数量很少,但足以让人震惊。

  量产管理与治理人才,这百多年来基本都是世家大族才能有的资格。

  地方豪族都未必有这等资格。

  而如今的兴汉会体系,居然可以另僻捷径,用短短数年时间,把苍头黔首之后培养出来。

  换谁谁不心惊?

  心惊之后,自然会有人心动。

  虽是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想法,但冯永仍是谨慎地回答道:

  “此事事关重大,我一人做不了主,回去以后,还得商议一番。”

  军事不决问正室,政事不决问智妃,我需要先回去问一下四娘的意见。

  “这是自然。”

  赵马氏看到冯永没有当场拒绝,脸色就是一喜。

  两人说完了事,黄舞蝶也走过来,脸上有些扭捏之色:

  “兄长,兵事凶危,二郎做事莽撞,还请兄长看着些。”

  冯永拱了拱手:“我与二郎情如兄弟,弟妹但请放心就是。”

  说完,与两人告别,走出门外,翻身上马。

  “驾!”

  清晨的大街上还没多少人,一行人马如蹄动如雷,向着城门风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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