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告而别

  “哥哥,虽然你这个人闷闷的,但是还挺有意思的。”

  织梦无聊又开始逗他,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

  两人已经到了江南附近的小城镇,只要再过两三日就会到江南中心的金陵城。

  虽是小城但浓郁江南的风情还是扑面而来,柳色如烟,碧水连天,房屋都是沿河而建,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一口软糯的水乡口音。

  逐安闻言,抬起眼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地说道,“我不是一直在跟着你走么,走到哪都能碰到事。”

  “哈哈,好像的确如此,那你觉得有意思没有?”织梦听了乐不可支,捧腹问道。

  “有,有趣的紧。”

  “哈哈,那现在我们去吃饭好不好,我饿啦!”

  “你不是刚吃了路边买的红糖糍粑么?”

  “可是我又饿啦!快快快,我们去吃东西嘛,我想尝尝这边的特色菜!那家,那家就不错!”

  “……”

  逐安心里甚至有一种诡异的猜想,可能织梦的师傅觉得织梦特别爱吃东西,所以每每出门才丢下了她。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还是依她所言,把马儿牵向了她指的酒楼。

  那酒楼白墙黛瓦,屋檐上挂满了灯笼,古色古香倒十分素雅好看,进城以来,这江南水乡的房屋都是如此,连成一片如同水墨画卷。

  刚要进门,逐安视线落在酒楼大门附近的墙壁上。

  那白白的墙上画了一朵红色的小花,栩栩如生十分好看。

  织梦显然也看到了,她微微一怔,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飞快地看了一眼逐安。

  逐安似乎无所察觉,直接进了门,织梦这才悄悄放下心来,也跟着进去了。

  他们找了靠窗的位置,点好了菜,织梦用手支着脑袋看着窗外,额间的红宝石熠熠生辉。

  “这江南的风光倒是迷人,真想好好游历一番。”

  逐安手中把玩着一盏温茶,看着手中碧绿的茶水,点点头温言回道:“嗯,是很秀美别致,时间充裕,你可以去好好看看。”

  织梦笑了起来,回头望着他说:“我是说同你一起。”

  “好。”

  笑意更深,织梦趴在桌子上盯着他问道:“逐安,你为了什么下山?”

  “嗯……大千世界,想游历一二。”

  “仅此而已?那你看完之后,你会去哪里?做什么啊?”

  逐安听了,似乎就去很认真的想了想,片刻后才回答道:“应当是回忘忧山上,锄锄田钓钓鱼摆弄下草药吧。”

  “噗,说你闷闷的,你的爱好就果然如归隐的老禅师一样。”织梦捂着嘴笑起来,又说了句:“不过听上去好像,十分快活。”

  逐安笑着点了点头,“的确十分快活。”

  有一句,你也想一起来吗?压在他的舌尖没有问出口。他心里还有一桩夙愿未去完成,这样的话似乎说不出口。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菜就端了上来,织梦顿时把其他都忘了,她吃的并不狼吞虎咽,反而十分优雅得体,认真吃东西的模样倒叫人看得十分有食欲。

  逐安简单的吃了一些便停了筷,捧着茶杯认真地看着她,时不时给她添一添菜。

  吃饱喝足后,织梦说想去外面逛逛,逐安欣然应允,也没有去牵马,出了小楼便有一条碧绿的蜿蜒长河,他们就沿河慢慢走在河边青青垂柳下。

  沿河飘来几声断断续续,哀怨婉转的江南小调:“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莫道不**,人比黄花瘦……”

  如同叹息一般散在风里。

  逐安静静驻足听着,身边那个人的气息消失了,他也没有回头。

  认真地听完后,他又负手向前缓步而行,一个人慢慢看完了沿路的风景。

  织梦不告而别,逐安也没去找她。

  从她看

  到那朵花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应当是要走了,也许是她师傅已经来找她了。

  她不说,他也不会去问。

  走到最后一拱石桥,逐安停下了脚步,脸上泛起一个温柔的笑容,轻声道:“这江南的风光确实很美。”

  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

  一声叹息散在风中。

  他回了酒楼,牵了马,头也不回策马南下。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他本就一个人,可是身边似乎变得太安静了。

  江南金陵城

  他连续赶了两天路便到了江南最大的金陵城。

  已经快傍晚了,刚进城就有几个家仆打扮的人将他拦下了。

  领头那人是个身材魁梧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客客气气地问道:“可是忘忧山的逐安公子?”

  逐安点点头,那男子就上前递了一封信给他,“在下是江南柳家的管事柳铭,在此恭候公子多时了,这是忘忧先生送来的信。”

  他打开略略一看,的确是他师傅忘忧子的手书。大意就写了,先对他嘘寒问暖了一通,然后说猜到他应该会想去看看武林大会必定会到江南,刚好他有一故友在金陵城里,本应当他亲自来帮他检查旧疾,但路途遥远,他身体不适云云,让逐安代为前往,也向那故人打过招呼带他去观看武林大会了,让逐安放心的住在他家里。那页信纸下还附了一封他的小像,画得倒是惟妙惟肖。

  简单来说就是,忘忧子懒得出门,所以把事情推给了他。

  逐安哭笑不得,对那人也拱手回礼,客客气气地回道:“家师吩咐,定当尽心。”

  那人遂将他请回了府上。

  “公子,这就是了。”

  逐安下了马一看,那说是一家宅院,都快占了一整条街。

  单看这宅门已经十分气派了,门外蹲着两尊高大威武的石狮子,屋檐上挂着一排大红灯笼,两侧提了吉祥话的长联,正中间端端正正挂着一块朱红牌匾,龙飞凤舞的写着柳府,贵气逼人。

  刚到立刻有小童上前来替他牵马,他温和礼貌地谢过,引得那小童十分害羞。

  柳管事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赞道,不愧是医仙的得意弟子,不仅长相俊美如玉,见这偌大的家业也目不斜视,不为所动,为人却谦逊温和,气度着实惊人。

  管事态度越发客气,“公子里面请吧。”

  进了门以后,这宅院越发的大,处处透着雍容富贵,每走一段长廊就能看到一旁的假山流水芳草绿树的小园林,颇有几分扶花问柳的意境,十分雅致。长廊弯弯曲曲的,通向一片碧绿的湖面,又延伸到庭院深处,水面铺着嫩绿的荷叶,清新可爱。

  这宅子定是耗费了不少心力财力物力,方才建得这般雍容华贵却不显庸俗浮夸。

  走了挺久,逐安觉得自己都快在这深深庭院里迷了路,一直带路的柳铭才停在一处幽静的小院外,恭恭敬敬的说:“公子到了,这是为你准备的小院,请公子先住下。今日家主有事外出了还请公子见谅,明日再请公子过去。”

  别家招待客人都是准备客房,这柳家直接准备单独的小院,可见当真是江湖数一数二的大世家了。

  逐安点点头应下了:“有劳了。”

  “哪里的话,我已吩咐好丫鬟伺候着,若有需要尽管开口吩咐便是。”

  逐安拱手谢过,也没拒绝,毕竟是别人的家里,他为客,有很多规矩自己也不清楚,还是有人在也比较方便。

  这庭院的外墙上探出几枝粉嫩的杏花,一道月亮门上镶嵌了一块木牌,用娟秀的字写着:杏院。

  十分应景,十分风雅。

  进了月亮门果然庭院里种满了杏花树,风一拂过便洋洋洒洒的下起花雨,看的逐安心里舒服。

  那院子里有一栋别致秀气的小楼,白墙黛瓦,门外的木廊上还系着一只风铃,在风里叮当作响。

  他目光一顿,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

  从小楼里跑出一个扎着双平髻穿着粉红衣裳的小丫鬟,俏皮的跑到他跟前道了万福,然后说:“逐安公子,我是铭管家派来伺候你的小蝶。”

  “有劳姑娘了。”

  小蝶捂着嘴吃吃地笑起来,“公子说笑了,小蝶本就是伺候人的丫鬟,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

  小蝶见他十分好说话,胆子也大了许多,偷偷看了他好几眼,觉得这位公子长得十分好看。

  “公子你从哪里来的呀?”

  “樊州的忘忧山。”

  “哇,那可是传闻中的仙山,有很厉害的医仙住在上面,公子你也是神仙吗?”

  逐安哑然失笑,原来江湖中是这么评价忘忧山的么。

  他摇了摇头说:“可惜不是呢。”

  小蝶笑起来也不失望,“公子看着跟神仙也没差多少了。”

  又同他说了几句就去准备晚膳,相处的不错。

  饭后,逐安负手在院子里的杏花树下散步,突然在腰间摸到一截短笛,碧绿碧绿的,正是织梦从小牧童那捡到的那只。

  他有些愣愣地拿起来,端详了一会,这笛子怎么在这?是织梦特意留下来的吗?

  心中一动,他拿起短笛放在唇边,吹了一段今天听到的小调。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笛声叹息一般,婉转缠绵着飞出了围墙。

  柳府的一条长廊上,款款走来一美貌少女。

  那少女穿着一条束腰白色长裙,腰间挂着浅色的玉石环佩,浓黑如墨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后,明眸皓齿,冰肌玉骨,美的不可方物。只是她神色是冷淡的,目光是冷清的,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就像冰天雪地里悬崖上独自盛开的雪莲。

  她忽然听闻到一阵叹息一样婉转的笛声,如倾如诉。

  她停下了脚步,驻足听了一会儿,只觉得这笛声十分哀伤。

  几个同小蝶一样装束打扮的小丫鬟端着盘子从她身后的长廊走来,她冷漠地叫住了一个。

  “你,过来。”

  那小丫鬟似乎十分害怕她,躬着身子,唯唯诺诺地对她行礼:“大小姐。”

  那名少女淡淡点头,依旧冷冷淡淡地问道:“谁在吹笛?”

  那小丫鬟也听见了那笛声,恭恭敬敬地回道:“奴婢不知,不过,听着像是从杏院那里传来的。今天铭总管带回来了一位公子,便是住在了杏院,应当是那位公子在吹奏吧。”

  那少女听了,冷冷地挥挥手,小丫鬟这才如释重负地退下了。

  少女脚步微顿,朝着杏院走去。

  走近一听,果然那笛声是从院子里传来的。

  她没有进去,悄无声息地站在小院月亮门边的树下,清冷的目光投向院里。

  只见满院的杏花树里,站着一个嫡仙般的公子,容貌甚是俊美,气质出尘,面如冠玉,眼眸里像是含着一汪微醺的酒,往那杏花雨里一站,美不胜收。

  那少年吹完一曲,把笛子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收在了腰间,似乎十分珍重。

  这笛子看着不过是普通的竹子做的,如此珍惜?

  这时,屋檐下的木廊上传来一个小丫头的声音,声音不大有些远听不太清楚说了什么。

  原来她没注意到,那廊下还站着一个正在打扫的小丫鬟,那小丫鬟停下手里的动作,笑着又说了几句什么,这少年唇边泛起一抹温和的笑意,也回了几句什么,十分温煦。

  他说完又回过头伸出手接住了几片飘落的杏花。

  忽然。他抬头向门外看来,少女一惊,赶紧避开。

  一朵杏花落地,门外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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