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爱情童话
冉飞扬的初恋女友是一个酷爱樱花草的女孩。
他们最常约会的地方就是樱花草店，她曾说樱花草的花语是：是除你之外别无他爱。
他经常在她睡觉前的时候，讲些关于樱花草的古老传说：希腊神话中有一个叫做巴拉利索斯的青年，这位青年有一位很美的未婚妻梅丽雪尔塔，他们每天都在盼望著结婚的日子。但是，后来女孩因病去世，这位青年悲伤过度竟殉情了，神可怜他，便把他变成花，开在女孩的墓旁，这种花就是西洋樱花草。
——题记
（一）
那一天下着雨……
冉飞扬来找艾紫昕，说是带她去一个特别的地方。撑着一把红色的雨伞，坐着他的破脚踏车，他们去了那个离学校不太远的小山坡。山坡上不知是哪时候开满了粉红的花卉，高大树影下面既然会有美丽的传说。雨中，花儿一面在灿烂地开放，一面又在纷纷的凋零。
“哇！”艾紫昕惊愕着凝视整个小山坡，然后轻轻弯下腰，*着花儿。
“这里是我昨天路过的时候发现的，还没来得及调查。”
艾紫昕转过身，走向雨里。
微湿的长发披在肩头，雨水顺着她的发迹滴下，她有些不敢想象。飞扬看着这个面容陶醉在花与雨的女孩，他试图想轻轻走过去，为她撑着雨伞。
可是艾紫昕不断地说：“你站那里就行了。”
两人在滂沱的大雨相视而笑。紫昕嘴角的甜蜜荡漾，突然她又折回来，站在离飞扬一米处，对他说——这是樱花草。
它的花语是：是除你之外别无他（她）爱。
他在一旁听她说着，暗想，这该是幸福的征兆。
第二天，冉飞扬便离开了，没有说再见。
平静得像是午后寂寂流淌的阳光。
毕业后，艾紫昕拒绝留校，一个人离开，去了哈尔滨一家女性杂志社应聘，交了简历和以前发在邮箱里的一些东西，便开始安静地等消息了。那个时候，她一直在猜想冉飞扬不辞而别的原因，但是她真的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她常常站在熙来攘往的十字路口，她看着一家一家的花店，透过花店透明的玻璃橱窗，可以看见花架上一大蔟、一大蔟的鲜花，有百合，有郁金香，有玫瑰……却单单没有樱花草。
艾紫昕不敢想象，她的爱情竟然也会有飘然的一天。
（二）
四月四号的时候，紫昕接到杂志社打来的电话，说：“你星期一来上班……”
她很喜欢杂志社的工作，每天可以读很多的文字，然后把喜欢的挑出来，由美编画上很漂亮的插图，再然后出片、打样、印刷、上市。
紫昕的办公室在那幢二十八层写字楼的顶层。她常常趁着煮咖啡的时间，把脸紧紧贴着透明的落地玻璃窗，看天。她从不向下看，因为那个时候的心情坏得想坠楼。
久久的时间，隐隐约约认识了林舒桐——是她同事也是她的学姐，高她两届，以前也曾见过面，却一直没有说过话。
紫昕告诉舒桐，她的初恋男友，叫冉飞扬。在山坡上看雨中的樱花草，一起承诺：是除了你别无他（她）爱。
樱花草绿了，萎了，又绿了……
一个深夜，舒桐忽然打来电话，告诉紫昕在城市边缘有家“樱花草”的花店，听说那里有樱花草。她想起了冉飞扬，话筒宛如中了弹的鸟儿从她手中滑落。
在林舒桐的指引下，紫昕找到那家拥有蔓延幸福的花店。店里的生意冷冷清清，花瓶里的郁金香大都蔫了，她决定去花店买一打。
“老板，请问有粉红的樱花草卖吗？”
“对不起，现在没有，如果你想要的话，就星期天下午四点来。”
“啊！”夕阳斜过窗子的菱角，紫昕站在光影里，看不见她的脸，隐隐感觉到脸上的忧伤，在阳光里，一漾一漾的。
离开的时候，老板告诉她，是一位来自外地的男孩寄过来的，已经长达一年。男孩的名字：Sweety。
她很惊讶，有些害怕，但是她还是露出喜悦的笑靥。
那日之后，艾紫昕长长的等待，终于买到了第一打樱花草，粉色。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落下了粉色的眼泪。
她告诉林舒桐她恋爱了，她开心的连说话声音都嘶哑了，她站在凉台上舞动着，长发温柔地飞在风里。
后来紫昕把自己的心永远地锁进了拥有Sweety的那个花店。
再后来“樱花草”花店专属他们约会的地方。
（三）
十二月了，下雪了，一年就走到头了，她撑着粉红的碎伞站在雪里，说：“今天是第三十天。”屋子里洋溢着樱花草的味道，窗外雪一样地飘着诗的绒光。紫昕心里藏着，像那如雪的樱花草，飘在她与冉飞扬的天空里。她想表达，她想知道远方的Sweety是不是飞扬。知道梦里的微笑会在醒来之后破碎，但紫昕不想放弃，因为那是樱花草的花语。
第二天，她拜托花店老板给远方的Sweety捎一封信。里面是她和飞扬的爱情故事，还有枯萎的樱花草。
奇怪的是，在她捧着今天的那束樱花草时，忽然从花里滑落出一张泛黄的卡片，里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卡上画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孩，站在山坡上，高大的树影里似乎有雨在飘落，而女孩却忘了撑伞……
紫昕：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远离了……
原谅我那天的不辞而别。那时我脆弱的害怕，不敢告诉你我只有二个月的生命……
你是我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人……我……多么想和你一起走到天涯海角，多么想看你穿着雪的嫁衣……
樱花草真美！你要幸福的生活下去！
……
飞扬
当紫昕看完的时候，手中的樱花草散落在地，老板才发现艾紫昕早已泪流满面。老板告诉她：“那张卡片是你刚到哈尔滨的时候，和樱花草一起寄过来的，听说你们的故事后，我和飞扬的姐姐林舒桐一起……”
以后的日子，紫昕便不再去“樱花草”，也没有去上班。只是一个人窝在房间里，一盘接一盘到地听CD，翻烂所有的杂志。
深夜的时候，艾紫昕一个人就坐在电脑前，把文档里爱情故事一篇篇删掉，有些失落。从前每天都钻在一堆爱得死去活来的爱情故事里，再回头看他们简单而安静的相爱，仿佛参禅一般大彻大悟。她转身去洗脸的时候，随手按了一下，听到里面唱：
……
幸福在蔓延爱你永远不孤单
恋人手中樱花草春在漫步的微笑
种下了一朵朵青春璀璨的年少
恋人怀中樱花草听见胸膛心再跳
偷偷的在思念那是我们相爱的记号
……
（四）
她轻轻地将毛巾掩盖着自己的脸颊，然后倚床细细去听电脑里流淌的歌，是Sweety的《樱花草》。卧室里，冉飞扬留下的卡片依然梦寐在抽屉里。窗外的风吹进来，紫昕散落的发被泪水湿了，紧紧地贴在唇边。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上帝对她太不公平了，不，是完全厌恶。
“为什么？为什么……”她拼命捶打着身旁的玩具，她的手一直都在不停的颤抖，是天太冷了？还是……
许久，手机响了，是舒桐的短信：樱花草依旧继续。
她随手关掉了手机，长久地望着窗外，仿佛眼前的空间能传递重要的信息似的。
第二天，紫昕给舒桐打电话，说是出去走走，她们便去了公园。漫天的雪景绚丽夺目，天空依旧散落着雪花，不徐不疾，充满着安稳的气氛。
她们在一起说了很多冉飞扬的事情。
“他走了。”紫昕说，“去了一个我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舒桐看着她，说：“还记得那天你们去山坡上看樱花草吗？那一晚，飞扬忽然来找我，捧着一打樱花草，说是要我帮他继续为你送出剩下的樱花草。所以你要坚强的活下去，不然飞扬会生气，会不开心得。”
“飞扬还经常对我说，可以和你在一起，就是一个奇迹。”
紫昕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但飞快地，这忧郁又像流行一样消逝了，代替的是开朗的笑容。她说：“我知道，但是，我突然很想很想看山坡上的樱花草。”
“好啊，我陪你去以前你和飞扬一起看樱花草的山坡。”
紫昕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天以后，艾紫昕的生活复制从前，每天上班下班，星期天去“樱花草”花店。回到家后，在光驱里放进Sweety的CD：
晚风吹动着竹篱月光拉长的身影
萤火虫一闪闪满是飞舞的钱币
天上银河在发光地上风铃来歌唱
织女星在远方古老浪漫的神话
……
（五）
紫昕感觉像谁在不经意的瞬间，撒在她心头的一把沙，一粒粒地刺痛心底最最柔软的地方。
一个月以后，艾紫昕被杂志社安排去吉林了。早上离开的时候，有陌生人打电话给她，说是快递公司的，有她的包裹，让她到台里签收。紫昕说放在传达室就可以了。他说不行，因为是快递邮品，要收件人签字才可以，是公司的规定。当时她正要出差，抽不开身，于是约好中午在台里见。
下班后，紫昕绕过邮局，拿到了陌生人寄给她的大纸盒。纸盒是灰色，贴在纸盒上的复印单蒙了尘，纸盒上有隐约的污迹，一切都好有质惑。拆开后，一瓣瓣的花片散落在风里坠地无声。艾紫昕惊讶着瞪大眼睛，凝视着，里面全是信，还有枯败的樱花草。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清冷的街道，火车傍晚的时候开出“樱花草”的城市，车窗外已经完全黑了。火车行驶在一个远离飞扬的城市，她轻轻地抱着纸盒，然后朝车厢尽头走去，一直走到别人看不见她的地方，拆开纸盒里的信：
紫昕：
夜深了，你有盖好被褥？我躺在床上给你写信，好温暖。
龙岩已经是秋天，山坡上的梧桐树开始大片大片地落叶了。还记得第一次看樱花草的时候？那时它们也在落叶。
天变冷了，我出去的机会也变少了，躺在床上的滋味好难受，像煎饼一样在火炉上翻滚。星期天的时候，我在线的这头听见姐姐说见到你的消息，我开心的差点哭出来。好想好想在你的身边。
今天是检查的日子，又可以看见护士姐姐了，她长的好漂亮，不过也比不上你。你不知道医院里的检查，我最讨厌就是B超，弄得我好痒，老想笑。医生就严厉的批评：严肃点。
晚上的时候，我给姐姐打了一通电话，想了解一些你的情况，可听到的全是坏消息。我生气了，并且最不能容忍得就是你额头上还多了些‘蚯蚓’，如果病情恶化，就是你害的。听说你一个人住，不怕黑了吗？不听故事就可以入睡了吗？记得以前你在睡觉前都闹着我给你讲故事，像个孩子似的。担心你晚上睡不着，我还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个小小的录音机，里面有录着给你讲的故事。
听说我们的班主任和李菲菲结婚了，你有来参加他们的婚礼？以前的上课的时候，就觉得他们两个怪怪的，每次菲菲的功课都受到班主任特别的照顾，还有……不知道你以前有发现？
坏人来了，护士姐姐，她说要熄灯了，真没有人情味，你认为？
就写到这里，我睡了。
晚安
飞扬
2006年8月6号
（六）
火车“哐啷哐啷”地跑着，她站在车尾，咬着*，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半天愣是没流出来。一时间，她和飞扬在龙岩度过的岁月的景象纷至沓来，她甚至听到飞扬在对她说话的声音，但突然声音又没有了。
她缓缓地走向自己的车厢。灯光下，车厢被蒙上了一层黄晕。她坐在床铺上，靠着枕头，窗口无不清新的重现飞扬的眼神、表情，笑容。
到了吉林，已是半夜十一点了，但城市仍是十分热闹。
紫昕到了公司安排的住宿，淋过爽快的热水浴后，完全没有睡的痕迹。她穿好替换的干净衣服，躺在床上，静静地听录音机里的声音：
……
希腊神话中有一个叫做巴拉利索斯的青年，这位青年有一位很美的未婚妻梅丽雪尔塔，他们每天都在盼望著结婚的日子。但是，后来女孩因病去世，这位青年悲伤过度竟殉情了，神可怜他，便把他变成花，开在女孩的墓旁，这种花就是西洋樱花草。
住宿外的钟塔转来报时的声音，十二点了。
纸盒里樱花草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她闻着它的气味，哭着。
紫昕：
对不起，我非离开你不可。这句话，我想了很久，一直不敢说，也不想说，但终究还是要说出来。首先，我肯定的告诉你，我是爱你的。
我老是会想到你甜蜜的微笑，一个人站在雨里。每次你站在雨中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是多少想为你撑一辈子的伞；你的裤脚也总是那么的长，容易在下雨的时候弄湿，你也不知道我也想为你卷一辈子的裤脚。
我有家族性遗传心脏病，随时都会死去，也许是现在，也许是在十几年后。只要死神一来敲门，我就只得毫不犹豫地开门。
我离开你是逼不得已的，因为再和你待在一起，我就会更加舍不得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是爱你的。你说过，樱花草的花语就是：是除了你别无他爱。我会永远的送你一辈子樱花草。
姐姐说，你现在过的很痛苦，听到后我也痛苦了，再一次*急救期。我曾经发过誓，不要伤害任何人，特别是你，可我却伤害了你。
紫昕，和你一起就是一个奇迹。每分每秒，我都非常快乐，快乐得害怕上天会嫉妒。
紫昕，你要像樱花草一样每天都露出永恒的笑靥。你可以想像我是在一个遥远的地方，陪伴着你，祝福着你。
将来，我们一定还可以再见面，还可以一起看樱花草，只要我们都快乐的生活。小学的课本上不是写过织女和牛郎虽然不能见面，但他们仍然快乐的生活着，因为他们都彼此在等待七月七号，相逢的日子。
再过一个星期，我就要去法国做最后的手术，希望再进手术室的前一秒，能听到你快乐，幸福生活的声音。
……
远方钟声再响起
蛙鸣唱起摇篮曲
白沙滩月弯弯
爱你香甜的梦里
许下爱恋的愿望
那是我们相爱的味道
永远爱你的
飞扬
2007年2月9日
在信纸尾端，还画着一朵被滴下的泪水化开的樱花草。
紫昕看完最后一封信后，一动不动地坐着，她觉得眼睛刺痛，于是就站了起来关上灯。巨大的黑暗瞬间将她包围住，她深深地沉入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内。
突然，她打开了灯，仔细地看了看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前两天写的。然而今天才是2月8号，她想了想，飞扬是明天的飞机去法国。她立刻拨通了电话给机场联系，预定明天早上最早的航班。
第二天，紫昕没按照公司的行程办事，而是乘坐最早的航班去了厦门。
抵达的时候，机场少了很多旅客。
迟到了，最后的航班也刚刚起飞。紫昕凝视着天空刚刚离去的飞机，对着天空大声嘶力的喊着：“飞扬，一定要回来呀！我会等着你。”
太阳被云层遮住了，泪水被长发掩盖了，她心想，飞扬一定会回来的。
那天以后，紫昕回到哈尔滨辞掉了杂志社的工作，去了厦门。
每晚，她都会独自在海滩旁画樱花草，写瓶中信。她也不时闭上眼睛想着飞扬，想着天空有一点在闪烁，是飞扬乘坐返回的航班。
（七）
离冉飞扬去法国快三年了，紫昕从厦门返回龙岩。下车的一瞬间，她抬头看见有一点点白色的东西徐徐地飘落下来，降落在她的脸上。她微张开眼，朦胧间，仿佛现在看到了就是“飞扬的樱花草”。
紫昕乘车来到曾经与飞扬读过的学校，她打算游历和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
她瞧了瞧四周，看见远方似乎有一家店。沿着从前没有的鹅卵石路走，过了一会儿，清晰看见是一家花店，好像已经打烊了。她上去敲了敲门，说：“里面有人吗？”
没有人开门。之后，她猜想一定是店主出去买东西了，就静静地坐在外面的木椅上，等待。
突然，一个人背着箩筐从后面把头探了出来问：“等人呀！”
艾紫昕摇摇头。
“手术成功了吗？”
冉飞扬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你这时不是就站在这么。”
……
飞扬打开门的一刹那，紫昕看见屋子里全部都是樱花草，脚突然软瘫在地上，飞扬*着她长发把她抱在怀里，她捶着他的胸膛哭喊：“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因为
——樱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