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生之爱

  从混沌中睁开眼睛，头顶是广阔无边的天空，脚下是同样广阔无边的大地。

  我，阳光下的宝贝，向日葵。

  太阳，每日准时从地平线的东边升起。当我羞涩地张开双臂迎接他时，金黄的光芒给我镀上金黄色。

  他从来不和我说话，也从来不要求什么。我在风中轻轻唱歌，他从来不说“好”或者“不好”。

  我问风，为什么他从不说这样的旅行单调乏味，不说一个人行走的孤寂。他走过漫长岁月，金色火焰一直默默燃烧，照耀万物。

  他只是赶路，从天的东隅，划破蔚蓝的天空，走向天的西隅。日复一日，亘古不变。

  我像日晷小小的指针，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随着他的旋转而旋转。第一次升起和第二次升起间的距离，叫一日。

  太阳，就是我的神。被阳光包围的时候，总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温热地跳动。

  风说，那是幸福吧。

  身下的土地，沉默如头顶的太阳。

  人们埋没她，践踏她，她毫无怨言。她潮湿，厚重，肥沃。黝黑的身体延伸到天的尽头。

  她是母亲。凡有生命的物体，都依赖着土地成长。她的博大胸怀，安抚一切，包容一切。而亿万生灵伸直手臂碰触谣不可及的天空时，往往忽略了身后令他们安稳扎实的土地。

  有天，有地，才有了生命。

  她应该和天一样，没有开端，更无所谓结束。

  风说，太阳和大地，是一个古老的咒语。

  我说，太阳和大地，就是我的迷。

  我已经长得很高了。宽大的叶子里，藏着花的小小雏形。

  我要吧花瓣涂成金黄色，像太阳的火焰。

  风摇摇头，你，和大地上的一切，是不可能成为第二颗太阳的。

  为什么，阳光下的宝贝，无法成为太阳？

  神圣的时刻终于来到。默默祈祷，做出虔诚的姿势。

  风中传来人们的祭歌。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这是天与地的神话。我们都是太阳的子民。

  我感到生命的躁动。我知道，自己正在蜕变。达到生命潜能的极限，对我来说，就是开花。

  亿万生灵，自由而奔放地活着。然而有谁真正注意过金黄的太阳，黝黑的大地。他们隐藏自己，给予力量。

  只要天地不灭，万物便可生息繁衍，怡然自乐。

  我把花瓣涂成金黄色，太阳的颜色。

  但我知道，我不过是一棵向日葵，永远不会是太阳。

  从一开始，太阳就处在一个遥不可及的高度，赋予光明和温暖。我们学会仰望；大地把自己摆在一个极低的位置，给我们生命，给我们扎根的地方。我们学会崇敬。

  风说，太阳和大地，是一个古老的咒语。

  我说，太阳和大地，曾是我的迷。这个谜已经解开。

  有一种给予，不求回报。

  有一种给予，默默无声。

  他们所给予的强大的力量，是爱。来自生命的源头，永世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