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身世之卷 第七章 血浓于水(下)

  程力牵强地笑:“不要紧,谁又能想到你有这样的际遇呢?说得也是,如果让你去亲手杀了自己的亲人,想必未来的几十年,你的日子都没法儿过得安稳。也罢——你早点摆脱这样的环境,对你来讲也是种福份。”

  “谢公公理解。”云舒黯然,“师娘……我若能够,会回北魏去看望的。师父的后事,也不知料理地怎样了。”

  程力的眼中闪过异动,很快又恢复平静。不过敷衍了几句,二人便散了。

  几日之后,刘贵妃突然暴毙。

  上头查下来,只说是遭遇变故,心力焦悴至死。至于为什么体内已毒侵肺腑,太医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忽略隐瞒过去了。刘卓虽心有不甘,找皇上控诉过几次,但终究是臣子,皇上已经对他们家隐忍许久,若再在这关头轻举妄动,难保不会再扯出别的事情来。所以也就只好罢了。

  是夜,一个小宫女将一包白色粉末洒进了似罗湖,眼暗中可见眸中泪光点点,正是与冰尘曾在御花园见过面那位。

  如今公主已死,刘贵妃也有了应有的报应,她的使命就算完了。那么这包白色粉末,就该永远从这后宫中消失-

  “太妃,当真的不考虑考虑吗?”韩霁跟在凌心太妃身后。

  “是。”

  “孩儿舍不得你。”这么多年,太妃好似他的母亲一般在背后支持呵护着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太妃这次坚决要出宫到净心寺长住,但是太妃态度如此坚硬,他也不敢多加挽留。“皇上都已经这么大了,”太妃微笑。“而我,也该出宫去过过清净的生活了。”

  “如果太妃愿意出宫,到外头建个别苑就好。何必要住到净心寺去?”

  “在外头建个别苑,与在皇宫里面有什么区别?皇帝就别操心了.p.更新最快.让我去罢。”

  韩霁这才不语了。

  凌心太妃道:“我要把云舒带出宫去服侍我。”

  “太妃喜欢,又有何不可。”韩霁道,“只是云舒与夜赫一向情投意合,朕正有意撮合他们呢。”

  “哦?”太妃的眸中闪过一丝光彩,“不要紧。若真是如此,到时我替他们做主便是了。”

  “是。”韩霁道,“太妃何必明天就要走?不如多留一些日子,待你出宫去,朕多久也见不着一面了!”

  “有什么紧要,”太妃微笑,“后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女人,难道还找不到你想看地么?”

  韩霁也笑了,“但是对朕来说太妃却是独一无二的。”

  太妃拍拍他的手。淡笑道:“好了,别耍嘴皮子了。还有国事要处理,忙去罢——明日也不必相送。我带几个宫女出去便是了。”

  次日一早,韩霁下了朝仍是赶来相送。一辆浅紫地琉璃香辇。太妃已坐在其中。听说皇帝来了,掀起帘子来。

  韩霁跪下拜别。太妃忙扶起来道:“皇帝快别这样。”鼻尖却是有些酸酸的。

  “太妃走好。”

  一路送到东宫门来,一行人护送着太妃,渐出了城,往余姚去。那净心寺,正是在余姚附近,离徐应元住地那座山头不远。

  出了宫,应该就不再是太妃了吧,十六年了,能恢复候婉盈之名了?

  云舒陪在身边,一样的复杂思绪。娘虽然出了宫,但是还是要住到净心寺去,这和爹怎么团聚呢?

  她也没法儿与韩霁言明她此番出去是与夫君子女团聚,而且尊重云舒的想法,她并不将云舒是她女儿的事情告诉韩霁。

  或者,待得非说不可的时候再说罢。

  香车渐行渐远,云舒时不时回头看一看这个远去地皇宫,有许多愁绪生。带着复杂的心情混入御膳房,悲痛地看着主子逝去,在这里遇到夜赫,魏大哥……

  终于离开这里了,可是却高兴不起来。离开这里,不代表她的身份背景从此就简洁明了了,她与北魏始终有牵扯不清,永远无法抹灭的关系。

  好不容易到了净心寺,一切安顿之后,大家把太妃供得跟个佛似的,环境清雅,虽然简朴,但很合她的心意。她吩咐下人只说从此以后只呼她为夫人,谁也不能再叫她太妃。

  云舒以她婢女名义跟随而来,住持安排与她住隔壁厢房,以便服侍。安顿好之后,候婉盈将云舒叫到跟前来,一下下抚着她的头,“舒儿今年十七了,也到考虑终身大事的年龄了。”

  云舒的脸儿微红,低下头来弄裙带。

  候婉盈微笑道:“听闻你与夜将军颇有些渊源,既是二人都有这个意思,不如就把大事给办了。”

  云舒摇头,将她地身份,混入御膳房的目的,通通小声地告知与母亲听。候婉盈听得面色忽惊忽诈,听她道前几日差点就要毒害韩霁成功,不觉心紧了又松,“好在未成筑成大错!纵然你生长在北魏,他们也待你好,可是你若是为他们而杀了自己地亲人,你岂不后悔终身。哎,可怜的孩子,心里还要背负这么多东西,将来你与夜将军,只怕也……”云舒地眸光随之一黯。娘所说地,正是她担心的啊。候婉盈拍着她地手,“不过夜将军也非自己所愿啊,我看着他人品也很好,不如就成就了你们的婚事,求皇上允他一份文职,不再与北魏开战便好。”

  云舒幽幽一声叹息,想起夜赫答应她的,若是二人在一起,将永远不再赴战场,心内就柔肠纠结。次日夜赫来了。

  他不方便进净心寺来,托了候婉盈的一个侍女进来把云舒叫出去。

  夜赫远远看着素装打扮的云舒慢步而来,脸上不自觉地浮现了笑意。脱去宫衫,解去双丫髻,她看起来如此灵动,素白的单绕曲裾,一头瀑柔顺地垂在身后。只绾个髻,什么饰也无,淡雅地就像山间的雏菊,散着幽幽清香。

  “你怎么来了?”她微笑。

  “来看看你,”夜赫道,“你认生床,是不是昨夜又没睡好?”

  “嗯。”云舒不禁感动。只跟他提过一次她认生床,原来他就记住了。

  二人并肩走在野花烂漫的山头。远远的传来画眉鸟清脆的鸣音,阳光从天空泄下,,乍走出来,却觉得有些刺眼。待得适应了,只觉得满目都是柔和的春的气息,佳木葱笼,绿蔓青藤,在阳光下肆意地伸展。

  “你们准备在这儿呆多久?”夜赫问道。

  “我也不知道,”云舒拂了拂头,“得爹和娘见了面再说。明后日我带娘出来散步,到时让爹爹到前面山头去等候。你能帮我安排下么?”

  “嗯。”夜赫漆黑的眸子里映出她苍白的面容,“看你瘦的。待得离开这里,得派个人好好服侍服侍你,修养一阵。”

  “怎么说得我如此娇贵起来了。”云舒笑。

  “你本就是金枝玉叶啊。”

  夜赫温暖的手掌轻轻地覆住她的手,雪白瘦小的手掌,修长的手指,指尖却是圆润饱满的。夜赫端详着,忍不住道:“怪不得《诗经-卫风-硕人》里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说的应当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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