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锦绣酒楼
暗风瞧见我走出来,忙快步走上前,伸手入怀,赏给狱卒几两碎银子,又如此这般对狱卒吩咐了一份,无非是对狱中之人多加照料、若有风吹草动及时来报云云。
待暗风交待好,狱卒朝我拜了拜,悄然关闭了大理寺的后门。
我对暗风道:“陪本宫先去一个地方。”
暗风扶我上轿时,恭声问我:“去往何处?”
我笑,道:“圣上平素出了宫最喜去的地方。”
暗风怔了怔。
“怎么?圣上平素最喜去哪里,暗风你都不知晓么?”
暗风闻言,忙道:“不,属下只是……”顿了顿,对抬轿的暗卫道,“去锦绣酒楼。”
我自然知晓暗风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无非是,惊讶于,自圣上登基后,向来鲜少与圣上有交集的本宫,竟然是知晓的,圣上处理朝政后,最爱的去处。
其实,这又有何好奇怪的呢?
不闻不问,并不代表,一无所知,不是么?
这三年来,我的皇帝侄子,坐镇金銮殿,收服朝臣,统一君权。
这三年来,我,以着帝姑的身份,坐拥篱落宫,尽享美色,好不痛快。
看似,各自忙碌,两不相干。
但是,我的皇帝侄子,不也是,不声不响的,就是拆了我的篱落宫,遣散了我的一堆面首蓝颜。
所谓,两不相干,不闻不问,也不过是,彼此心照不宣的表象罢了。
姑侄情份,纵然不至于到了狡兔死走狗烹,鸟尽弓藏的境地。彼此警惕、彼此防备,不过也是无可厚非之事。毕竟,踏着太多人的尸体走过来的我与他,比谁都清楚:皇权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亦没有永远的亲情;要想活命,唯一可信之人,只有自己。
他防备着我。
我警惕着他。
确然是,再也正常不过之事。
毕竟,知己知彼,方可心有底气。
诚如,他知晓,我在篱落宫中一举一动。
他在那金銮殿中一举一动,我又如何不知?
我站在酒楼外,抬眸望向朱漆的大门,宽宽的廊檐,烫金的牌匾,眼眸随意瞟过虚掩朱门内,喧嚣来往的男男女女,不觉展眉轻笑出声。
暗风步步紧跟在我身后,低声问我:“夫人何故如斯开心?”说话间,锐眸不忘四处逡巡,神色不见松懈。
君王微服出巡,出没于鱼龙混杂的酒楼中,作为暗卫统领的暗风,自是比谁都要来得不轻松,肩上沉甸甸的是护卫君王安危的责任,丝毫不得松懈。
想来,暗风亦是君王的暗卫当久了,职业习惯使然,只要一走入这酒楼,自是百倍的小心谨慎。连我看着,都心生不忍。
“难得的,并非陪了你家公子来此,暗风你,自是无须四处警惕的。”我说着,率先抬脚入内。
“您的命,在公子眼里,堪比天下。”
我顿住脚步,盯住身侧的暗风,朱唇微挑,笑将起来,笑罢,道:“暗风,这是我,好久不曾听到的,天大的笑话。”
“哎唷,这不是风爷么?好些日子不曾来了罢,快,快,楼上雅座请!”人未到身前,声先到,随着一阵香风扑鼻,一半老徐娘站在了我与暗风身前,瞧见我,讶了讶,旋即,笑道,“这位想来是尊夫人吧?虽是粗布木钗,却是不掩绝代风华,这眉目鼻唇的,长得是真正的绝色无二啊,比起我那宝贝女儿,不知美上多少。怨不得风爷每次来,对我那宝贝女儿都是目不斜视,不假颜色呢。今日个,总算明白是什么个理儿了。”
“来来来,少夫人,这边请!”
瞧这半老徐娘的热乎劲儿,我当是自己进的不是什么酒楼,而是青楼。
在半老徐娘要拉住我的手时,暗风身形微晃,便是挡在了我与半老徐娘身前,眉目不动,一板一眼的,对半老徐娘道:“婉娘,不可无礼,这是我家公子的姑姑,你前面引路即是。”
“哎呀,原来是凤家公子的姑姑啊,怨不得贵气逼人,乍看,真是与凤公子多有相似之处呢。”婉娘果真是见人说人话,生来一张见风使舵的嘴巴,“咿?今儿个凤公子没来么?我家宝贝女儿可是惦记凤公子紧着呢。”
说话间,婉娘引我与暗风入了二楼雅座,待上了茶水,在暗风的好说歹说下,婉娘这才依依离去。
待婉娘一走,暗风为我斟了一杯茶,道:“夫人切勿多怪,这生意人向来是生了一口没把门的嘴,想什么说什么的主儿。”
我抿了一口茶,笑着摇了摇头,眸光随意瞟去,二楼尽是雅座,不若楼下喧嚣拥挤,不过,纵然雅座间隔着屏风,依然挡不去那些窃窃的言谈,百姓间的茶余饭后谈资。
听着听着,我忽然就是明白了,为何,我那皇帝侄子,喜欢有事无事,在此等热闹场所久坐,聆耳细听半响,听只需一杯茶盏的功夫,便是足够辩明朝堂上那些冠冕堂皇的虚伪之词,亦是知晓,大街小巷的百姓眼里,如何看待那些达官显贵、皇亲国戚、皇家妃嫔。
诚如,此刻。
“慕容府的小姐甫自入了宫就是贵妃,看来啊,用不了多时,便是皇后的命相了。”
“慕容府,先是出了个表小姐是贤妃,现今又多了个小姐是贵妃,慕容府真是贵不可挡啊。”
“要我说啊,如果慕容相娶了那传说中美艳不似凡人的帝姑,这才是真正的权势富贵皆不可挡呢。”
“要死了,慕容相是何等正人君子,又怎会去娶那放荡形骸的帝姑?我看,上官家的小姐与慕容相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那帝姑虽说放荡形骸,对慕容相,是真的动心了。不然,又怎么会在慕容相大婚当晚,一把火烧了玉雕庵堂,自己也投身火海轻生?”
“不是火海轻生,听说是,跳水轻生。”有人反驳,“宫里为皇家颜面,不宜宣张帝姑轻生一事。不过,听说,今日个,将那玉雕庵堂给平了,千顷碧波湖也给填了,好似是给帝姑陪葬来着。”
“唉,不管是怎么死的,想那帝姑也可怜。她对慕容相有心,慕容相却是对她无意。帝姑死了,慕容相还不是新婚燕尔,与新婚的妻子好不恩爱?”
“唉,女人啊,动什么,都别动感情。”有人感慨。
“不过,我倒是听说,慕容相新婚的当夜,有人赴慕容府,欲行刺慕容相。”
“我也听说过此事,那刺客功夫着实了得,与慕容相真刀真剑的打起来,慕容相竟也不是他的对手。后来,听说是慕容相的新婚妻子扑了过来,那刺客竟然下不了手,忙偏了剑,刺伤了慕容相的手臂,自己也被擒了。”
“这刺客也不算十恶不赦之人,否则,怎是在紧要关头,因着慕容相新婚妻子,而下不了手?”
“慕容府是三代忠烈,这刺客能好到哪里去?听说,被打入大理寺了,一直不肯交待是谁主使,择日就要问斩呢?”
“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那刺客是帝姑身边的人?看帝姑殉情而死,因忠心护主,不忍帝姑黄泉下一人孤单,就去慕容府取慕容相性命,好让慕容相黄泉下与帝姑做伴。”此人当真是想象丰富生动。
“我说,张生啊,你就是狐仙野鬼的荒诞志看多了。”众人嗤笑。
“嘘——”众人噤声,我不明就里,正要抬眸询问暗风,只见暗风直直的看向某个地方,神色奇异,我不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一抬眸一回首,顿时也微微愣然。<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