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孝的真谛

  叶禹锡并不着急说出他的断句,而是又鄙视了一下赵文卿,然后才缓缓道来:“魂销别处何寥寂,感情含思愁生极.倦睡困方深,更阑夜正沉。沉檀烧细柱,香冷帏空处。寒光月影斜,横透碧窗纱!”

  “哈哈,你这样断也敢笑我?”赵文卿听了叶禹锡的答案,笑得很放肆,然后又带着讥讽说道:“这位姑娘的原句你都没挺清楚,也敢站出来丢人现眼?”

  赵文卿把叶禹锡讽刺他的话,又奉还了回去。

  此时叶禹锡不但不恼怒,反而笑得合不拢嘴了。他笑赵文卿太过无知,太不自量力,太没有头脑,简直就是白痴,而且是白痴到非要让人觉得他是个白痴!

  众人其实心中也有和赵文卿一样的疑惑,但是这时候没人说明缘由,只好全部不自觉的望向孔颖,甚至连出题的郭馨语也望向了孔颖。

  孔颖很是享受这种万人瞩目的感觉,又把玩了几下他的胡须,才笑着说道:“这很明显,虽然叶公子所说的意境很不错,甚至比原句更佳,值得赞赏!但是,并未按照那位姑娘的本意,所以……”

  孔颖的意思很明显了,虽然他对叶禹锡所说的给了客观的评价,但是他同时也明确说明,叶禹锡的词跑题了。

  叶禹锡鼻子轻哼了两下,又将孔颖从头到脚鄙视了一番,才稍稍觉得心理舒服些。

  “你看那人,还巴蜀才子呢,不仅没本事,还目中无人,一点都不尊敬我们的孔先生!”人群中有一个人首先批评道。

  “仁兄,你可不能这么说,刚才全靠叶才子,才打败了那个南台臭屁的东门,我觉得叶公子并不是没本事。”一个刚才看过叶禹锡羞辱东门场景的人,为叶禹锡辩解道。

  “那你说,他现在为什么出丑了?”先前那人不依不饶道。

  “这个……也许叶才子有深层的含义吧,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能懂呢?”另一个人继续辩解道。

  “哼,老子就相信孔颖,才不相信那个狗屁的才子呢!”先前那人不屑道。

  “你再敢说他是狗屁才子,你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狗屁才子,我说了,你想怎么招?”

  “我抽你!”一直为叶禹锡辩解那人,再也忍不住怒火,挥手就朝骂叶禹锡那人打去。

  两人在那边为了自己的信念打的昏天暗地,不亦乐乎,以至于完全错过了后边更精彩的场景。

  众人见孔颖这么说,都好奇的看向了郭馨语,想看看出题人到底要怎么评判。

  而此时,郭馨语却一脸崇拜的望向了叶禹锡,那样子有感动,有吃惊,也有欣喜。

  “果然是巴蜀的才子,在下吕文才,佩服!”一个才子装扮的人,双手抱拳,对着叶禹锡钦佩道。

  叶禹锡看向这个人,发现他正是讽刺沪上、讽刺东门的那位苏杭才子。叶禹锡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于是笑着抱拳还道:“不敢,不敢!”

  “叶兄真是过谦了,刚才那位姑娘的词,出的很巧妙,实不相瞒,在下在心中也断了一下,虽然自认为比那位仁兄的要好一些,但是,和叶兄的就没发比了!直到叶兄刚刚说出,我才算了悟!秒啊!”吕文才赞叹道。

  “怕是你们认识吧?”人群中又有看热闹的发话了。

  吕文才却直接无视,然后又缓缓道:“原来姑娘出的断句,是要倒过来看的,凡是正着断出来的,无论意境再怎么优美,韵压的再怎么无可挑剔,怕也不是姑娘真正的心思。姑娘之才,吕某也佩服的紧呐!”吕文才又对着郭馨语抱了一下拳。

  吕文才说完话后,众人才算反应过来,心中默默对比了一下郭馨语、赵文卿和叶禹锡三人的句子,果然发现如吕文才所说。而孔颖嘴中叶禹锡的“偏离本意”,却正是这个题目的精华所在。

  爱健忘的人群顿时对叶禹锡报以喝彩声。

  而孔颖和赵文卿,却有些挂不住脸。

  “公子,承蒙厚爱,但还望如先前约定那样,既然不懂我心,便请莫再纠缠。”郭馨语对赵文卿客气地说道,那语气不容人拒绝。

  赵文卿双手攥拳,捏的“噼噼”直响,他不恨自己才华不够,却狠眼望向叶禹锡。虽有不甘,但还是深呼吸几下,带着对叶禹锡浓浓的怨恨,领着王魁走出了人群。

  孔颖更觉得没有面子,不说在大华,至少在巴蜀,每个文人对他都甚是尊敬,只有叶禹锡一人不将他放在眼里,而他,却对叶禹锡无可奈何,还凭白被他毁坏名声。

  孔颖此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踌躇不定,突然又发生了一件事情。

  “崔哥哥,还是你厉害,知道叶才子深不可测!我要把娃娃送给你,你愿意要吗?”一个女子微微有些害羞道。

  “佳佳妹妹,你知道的,我还在为爹守孝,今日陪你来桃花节,已经是大不孝了。你的娃娃,还是三年后我再收吧!哎……”崔哥哥有些无奈道。

  “对不起,我忘了……哎……”佳佳妹妹也有些内疚,也无奈地叹息道。

  “男子懂得孝道,女子通情达理,爱意坚贞,实在可喜!”孔颖抓住了一个机会,很大声地对两人赞杨道,目的却是为了分散众人注意力。

  “是啊,你看他们,多懂事,二娃,你长大后也要向哥哥学习,知道不?”一个女人对着自己的孩子教育道。

  叶禹锡看到这一幕,却觉得很可惜,很悲哀。两个人明明相爱了,到了结成连理的最佳时期,却因为要守孝,不得不搁置三年。

  “谢谢孔先生夸奖,我这就回去继续守孝!”崔哥哥得到孔颖的当众表扬,很是高兴,马上就要回家去。

  “悲哀!”叶禹锡小声叹息道。

  不想这小小的一声,却被孔颖听到了。孔颖像是饥渴的苍蝇终于找到了茅房一样兴奋,他希望在这件事情上做做文章,搓搓叶禹锡的锐气,找回他的颜面,重塑他伟大的形象!

  不过很快的,孔颖就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因为他找到的茅房,并没有他需要的粪*,而是一块又臭又硬的大石头!

  “叶公子,他们二人的举动难道不值得我们学习、称赞吗?为何你要说他们悲哀!”孔颖发难道。

  众人一听孔颖这样说,纷纷看向叶禹锡。

  你个呆板的老头子,没事来招惹哥,哥像是软柿子,是随你捏的吗?叶禹锡心道。

  “难道不应该悲哀吗?”叶禹锡反问道。

  孔颖见叶禹锡大胆承认,立马来了精神,仰着头说道:“先贤曾经说过: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也!《孝经》中又说到,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百善孝为先,难道这些先贤的话都是错的吗?”

  孔颖引经据典,掷地有声地说完,就志在必得的看向叶禹锡,心想,看你还怎么狡辩!

  “当然是对的!不孝顺像话吗?”叶禹锡心想,幸好老子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要不然孔老头子这些话哪里听得懂。

  叶禹锡的回答出乎孔颖的意料,他本以为叶禹锡会狡辩,然后他再引经据典,定能将叶禹锡说得哑口无言!叶禹锡突然没有反驳辩解,还很赞成的样子,孔颖一下子倒不知道怎么说了。

  孔颖想了一下,又质问道:“既然你认可,那为何说他的孝是悲哀?”

  “孝,分为真孝和假孝。真的孝是发自内心的,理智的孝;而假孝则是形式的孝,荒唐的孝!”叶禹锡回道。

  “油嘴滑舌,孝就是孝,哪里要分出这许多?!”孔颖生气道。

  “我一直认为,孝在生前,不在死后!”叶禹锡对于这句话深有体会,前生他的邻居家,儿媳妇虐待婆婆,最后婆婆被活活气死了,死了之后呢,儿媳妇像换了一个人,到处说婆婆好话,清明、忌日,香火、纸钱从来没拉过。虽然不了解真实情况的人最终夸奖她是好儿媳妇,但是叶禹锡知道,那些行为不过是为了讨个好名声。

  “爹娘生前,自己有好吃的首先想到父母,父母吃了自己再吃,天气冷了,首先为父母添衣加被,哪怕家里棉被、衣裳不够,宁可自己受冻也不要爹娘受冻,这才是真的孝!”叶禹锡又接着感慨道。

  “那何谓假的孝呢?”叶禹锡的话孔颖无可反驳,于是继续发问,细带叶禹锡会出错。

  “假的孝就是不管是不是发自内心的,但是因为惧怕外界舆论,依照传承下来的习俗,形式的孝,就是假孝!”叶禹锡干脆地答道。

  “那你的意思,就是守孝是假的孝了?”孔颖像是抓住了什么,又问道。

  “也不尽然,依个人情况而定!只因为父母死了,即使情到浓时,哪怕错过生育年龄的极限,也不能娶妻生子了?只因为父母死了,即使当时正高中状元、榜眼、探花,也不能去当官了?”叶禹锡很有气势地反问道。

  “守孝的时候,本该如此!”孔颖镇定地答道。

  “哈哈,笑死我了。那请问,我刚才说的种情况,到底是孝还是不孝呢?”叶禹锡气到发笑了。

  “这还用问,如果不顾及守孝,硬要为之,当然就是不孝了!”孔颖暗骂叶禹锡白痴。

  “那好,我也记得先贤曾经说过,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三者之中无后为大。那我问你,如果我所说的情况,真的按照守孝,而不为之,按照你说的那个先贤的话,确实是孝了,但是根据我这位先贤的话,那就是大不孝了!请问到底我们该听谁的?什么又是孝呢?”叶禹锡将孔颖引入圈套后,终于收套了。

  孔颖引用的是孔子的话,而他引用的是孟子的话,两个先贤虽然都是儒家的领袖人物,对于孝也都有他们的见解,两者也并不矛盾。但是叶禹锡很巧妙的设置了一种情形,就是父母中一人过世,一人建在,又恰逢在守孝的三年中,遇到了当官、娶妻生子这种问题。孔子说不能当官,不能娶妻,要不然就是不孝;孟子又说,不当官去养活家人,不能生个孩子,就是不孝!这样,孔子和孟子的话就彻彻底底矛盾了!

  孔颖不小心落入叶禹锡的圈套,很是愤怒,但是他不甘心就这样败北,于是强词夺理道:“你说的不过是个及其特殊的情况,我问你,父母去世后就一切恢复正常,你能心安理得吗?君子在为父母守孝的时候,即使吃美食也不会觉得甘美,听音乐也不会觉得悦耳,所以才要守孝!”

  “父母离世,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幸的,因为伤心,因为难过,因为想念,所以吃好吃的也不会觉得好吃,听音乐也不会觉得好听,但是,君子怎么那么厉害,能掐会算,只是在三年的守孝期间才这样,三年之后就恢复如常了?三年之后的美食就一样美味了?三年之后的音乐就动听了?”叶禹锡不答反问道。

  “小孩子生下来三年后才能逐渐离开父母的怀抱,所以子女为父母守孝三年是天下共同遵行的道理!这难道有错吗?”孔颖终于有了翻身的机会,又掷地有声地说道。

  “放屁!简直是放屁!”叶禹锡大怒道。

  叶禹锡这一声放屁,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怎么说着说着就骂人了呢?而且骂的还是孔颖这种在读书人中德高望重的人。

  叶禹锡却哪里管得了这些!又继续说道:“父母的爱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他们不图回报!他们的爱是那么的无私,默默地为我们操劳一生,他们所图的也不过是儿女长大**,出人头地,可以吃好的,喝好的,看到儿女过的好了,比他们自己过的好还开心幸福!这才是伟大的父爱、母爱!难道他们所图的就是他们死后,我们的三年守孝?”

  叶禹锡说这段话的时候,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想到了前生她母亲一个人将他拉扯大的艰辛和不易,所以,说话的时候饱含感情,让人为之动容。加上他说的话又比较有道理,引起了当场很多人的共鸣。

  已经有人在心中质疑三年守孝的真正意义了,甚至很多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的人,也开始思索起来。

  叶禹锡感慨了一下小,又接着说道:“所以说,任何别的人说的孝,都是放屁!孝在哪里,孝在自己的心中!又何须别人指指点点?!孝也没有时间的规定,你要是真的因为父母过世,茶不思饭不下,无法释怀而一生守孝,我叶禹锡第一个佩服你!你要是因为父母过世,心中对他们一直充满感激,时常思念挂念,为了父母,为了自己,努力奋进,活出个人样,即使一天不守孝,我叶禹锡也绝对不会鄙视、谩骂!相信你们的父母在九泉之下,也会觉得欣慰!孝在自己的心中,这才是孝的真谛!”

  听完叶禹锡动情的话语,人群完全懵了,他们此时无不赞同叶禹锡的话的,但是又突破不了身上的束缚,以至于满场寂静。

  终于,人群中有一个人最先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大声呼喊起来。这一声呼喊,一下子将满场点燃!人群一下子沸腾了!

  他们疯喊着,叫嚷着,庆祝他们终于领悟了孝的含义。

  孔颖本来是为了找回面子才故意拿孝做文章,但不成想,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下丢人更是丢大了。

  他迈着虚弱的双腿,黯然的走出人群。叶禹锡只瞥见一个消瘦的背影,在桃树间,越行越远。<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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