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洞悉因果是霍家 上

  “独酌一隅”的格调,并没有对应起名号的雅致,但比之诸如“上林苑”、“醉花楼”、“临仙居”的叫法,显然要谦虚贴切得多。起码来讲,在这城西背阴小巷不起眼的角落里,独饮自怜时安静的感觉是可以轻易找到的。

  骆洛就从不喜欢安静,如果不是师傅的一再叮嘱,她宁可留在隐湖小筑,整日对着几位除了嫉妒师傅,便一无所长的师伯师叔;对着他们所调教的一群只知夸夸其谈、不务实际的得意门人弟子,也好过坐在此处闲闷发呆。

  她实在想不通,酒肆对街那户普通的人家,到底有何希奇之处,竟要她这个修真之人来盯梢偷窥。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霍姓锁匠,带了一个十五、六岁还不知冷热饥饱的痴傻儿子。每天早晨是毫无变化的开门迎客,傍晚又按部就班的熄灯关门,生意冷清得堪比“独酌一隅”的惨淡。这倒不难理解,也并非是谁家的锁都要拿来修的,何况经人修过的锁,能否起到拒盗防贼的效果还在未知之间。若不是霍老头隔壁的算卦邻居,不定时送来几单生意,恐怕那块锁匠的牌匾都没有继续悬挂的必要了。

  如果定要找出他哪怕是一星半点的古怪,恐怕就是这一老一少两个落魄男人的身边,居然没有一个铺床叠被、洗衣煮饭的女人,孩子他娘怕是经不起这等清苦的窝囊日子,跟别人跑路了吧。骆洛想及此,脸上不由泛起了一阵潮红,偷偷向左右瞄了两眼,两手则下意识的摆弄起了桌上的那只金老虎。

  酒肆之中没有招待其他客人,老板顾三郎认真履行着与这独处前台小丫头间的约定。摸着怀中的六件物什,心中不由一阵窃喜,原本店中就没有别的客人,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回想当年,顾老板与表弟柳八郎逃荒至此,身上一贫如洗,本想凭膀子气力谋个三餐无忧,怎知八郎体弱多病,吃不得辛苦,只好自己多担待几分,才勉强维持住了生计。那一日,兄弟二人有幸尝得了名闻天下的醉乡酒,立时被那甘醇清冽的酒香所折服。顾三随后便动了心思,劝八郎合兄弟二人之力,同开一家酒肆,经他分析若贩卖这醉乡酒水,即使酒肆开在深街远巷,不能大富大贵,也可撑得二人取妻生子,过上一翻小富则安的生活。

  八郎在顾三的怂恿力谏下算是点头应允,二人经历几年节衣缩食拼命苦干,好不容易攒下了些须本钱,在城西背阴巷开了一家“三顾酒楼”,不但取意客人回头三顾的由头,更带了顾三郎的名姓。二人满怀期望力求一场好大作为,哪曾料到醉乡城竟是极度排外,醉乡酒源全都控制在城主和花家手中,像他们这般连名字都做序号充数的外乡泥腿客,根本不可能拿到酒水的分销权。

  柳八郎一怒之下与花家起了争执,被花万城派人打成重伤,八郎虽事后保住性命,不敢去找花家麻烦,心中却不免迁怒表兄,怪他察事不明枉下决断,不但费了一翻心血,还令自己凭白受了莫大冤屈。病愈之后柳八郎来到店中,也不念姑表情分,一意孤行从酒肆提走全部银钱活水,不顾与表兄交恶,从此分道扬镳。

  顾三后来听人讲,八郎在醉乡城关驿站摆了一处柳氏茶棚,每有行商客旅往来其间,添茶奉果指路答惑,生意做的风生水起。而这背街偏巷的酒肆,一无醉乡酒水支起门面,二无多余的银钱雇佣掌刀名厨,已然惨到不能再惨的地步。

  若与旁人相较,或有强弱之差好坏之别,原也不在话下,可偏偏是他柳八郎的好消息,实在让顾老板心情不爽,他冥思苦想百般思量,终于想到一个办法,能把柳八比下一头。他找人重新题字,将“三顾酒楼”更名为“独酌一隅”,不求客人回头三顾,只盼有那一二伤心之人,不吝千金一掷,为了便是安静独处借酒消愁。顾老板坚信自己的经营理念,终有一天会得来回报,如今果然在这丫头身上应验了。

  他忍不住将那六件宝贝儿从怀里掏出,整整六块金子,而且更为出希的居然是半套形态各异的生肖金像,有金猪金鼠、金马金牛、金鸡金龙。随便拿出一块都能买下十几家“独酌一隅”来,这还仅仅是她包场一天打赏的用度。

  她面前的酒桌杯盘罗列,那只可爱金虎,则完全有可能留在打烊后的桌上。

  金子散发出柔和迷醉的光芒,晃得顾老板心跳加速,眼神恍惚,突然他仿佛见到那只金龙点上了双睛,张开了龙吻,吐出了一团淡白的水雾,于是顾三早已苍老泛黄的面颊,淌下了两行清涩的泪迹。如果此时骆洛站在他的面前,就会看到他双眼中已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异芒。可惜骆洛正坐在前边,自然错过了顾老板的奇异变化。<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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