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怒会柴二
既然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人,成为了可怜的顾三娘子,那她要便替所有无辜的人好好活下去,护着该护的,绝不叫恶人得逞。
此时此刻,她便是浴火重生的凤凰,是不再为情痴的王宝钏,更是那个不再单纯懵懂、不谙世事的顾漪笙。
这是柴家二娘子二话不说来到她面前就动手打了巧安一耳光的刹那,披着绝世美人顾漪笙皮的黑心莲王宝钏心中所想的。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京城第一美人”——柴二娘子敷了三指厚脂粉的脸上发出了并不那么清脆的响声。
这正是顾漪笙打的。
“顾漪笙,干什么你?”柴二捂着自己肿了的右脸,指缝大小的眼睛伴随着精心勾画的眼线竟然额外生出几分娇媚来。
可见此女在费尽心思让自己变美这方面的造诣是极高的。
顾漪笙分明看见,那个欲骑马肇事的男子匆匆走近的,是画着柴家旗子的营地——还有,打伤朝廷命官、名门贵胄之女还能安安稳稳站在此处,不受一点处罚,这可就太蹊跷了。
若是换做先前的顾漪笙,必然是百般自责,觉得自己又得罪了谁,是自己的不对——但,时迁事易,现在这个美人皮囊里,可是急切复仇的王宝钏。
谁打她的人,必要打回去!
“三娘子,奴说的不是这种折辱,换作从前,您只稀罕在马场上轮输赢,而且顾家规矩,绝不与外人争锋的呀!”
巧安着急地在顾漪笙耳边低语。
是了,就是这样的规矩让顾家遗世独立,但又是这样的规矩活生生害死了原原本本的顾漪笙——真是可惜!
歹人叫顾家嫁女便嫁,歹人叫顾家倾覆便倾覆。
与世无争的性子,只是为了维护顾家的形象?
安于现状,听从命运的安排,只会面临着大厦将倾的局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她已经经历过一回,不想再经历第二回了。
今日这一巴掌,打也就打了,若再不打,便就是懦弱可欺,她顾漪笙,从此绝不做愚善之人。
众人一副看笑话的面孔围了过来,轻浮者甚至言语道:“呦,顾三娘子又和人家京城大美人吵起来了?上一次假摔还不够吗?偏偏这一次又来找美女的茬……啧啧啧,真是。”
围猎马会是当今圣人为表“天下之人,皆为吾子”而设置的庆典盛会,因而不论何等身份,只要稍有名气便可来参加——是以会有此等闹事之人。
柴二见自己受众人追捧,便接着装可怜道:“奴家天可怜见,没有那尊贵的姑姑,便要叫人如此欺辱吗?”
下面众人看着,心中被这小美人的做戏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累,纷纷附和道:“天可怜见,顾家这是仗势欺人呐!”
柴二见成效不错,接着装,这回大致有七成功力:“奴家家境贫寒,没有一个好教书先生叫傅止言的。”
顾漪笙心说:“原来他叫傅止言。”
周围人群仍然道:“天可怜见,傅止言这个软饭男狗眼看人低啊!”
柴二接着道:“奴家飘萍浮柳,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周围人群继续道:“天可怜见,让柴家二娘跟着我们一起生活吧……”
柴二还想说:“奴家……”
顾漪笙却是听得极不耐烦,打断道:“够了够了,你都不看看自己在瞎说什么?”
这一吼,全然拿出了前世在武家坡和流民抢野菜的泼辣劲儿,可谓是一丝顾家的风范都没了。
柴二显然被吼得愣了一下。
顾漪笙继续开炮:“你瞅瞅这是什么话,前些天我好心好意送你一对我自己个儿都舍不得戴的簪子,你不仅给我砸碎了,还把我推到了石头上,成年人手掌大小的血孔,这不是蓄意杀人、目无王法是什么?不知为何,还有人把这件事归罪于是我自己不小心,谁闲的没事赶着死啊?”
柴二继续发呆,混乱的眼妆也遮不住她此刻眼神的空洞。
“还有,过往从前那桩诡谲事没人追究你也就罢了,今天我初来乍到,便看见一人欲策马肇事,想是要趁我大病初愈,不能骑马,置我于死地,不想傅公子前来相救,才幸免于难。那肇事者分明奔向了你柴家的营地。”
旁边人群依旧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更有甚者嘟囔着:“傅公子?哪个傅公子?就是那个靠着小白脸上位的傅家小民?真真是笑话!”
顾漪笙不予理会,继续义正词严:“这还不算,你见着我便要给我一耳光,若不是我家丫头忠心护主,明日传出去又是我吃亏,给你留了美名罢?”
人群对于顾漪笙说的置若罔闻,甚至多了几分讶异:“呦,早听说顾家知书达理,如今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得,蹬鼻子上脸了这是。
柴二正欲辩解,却听得顾漪笙又说道:“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我今日誓将你这张嘴分离得七零八碎!”
柴二和众人显然有些惊慌,于是也不再自讨没趣,说着风凉话就这样退下了。
“三娘子方才真是好生英姿飒爽,奴婢都要折服了。这可比您在马场上还要气派!您从前可从不这样,遇到生人便只会受委屈,丝毫没有平日里活泼开朗的样子。”
巧安眼睛冒着星星表示拜服。
“还不都是你们顾家这该死的家规,害的老娘还要想尽办法躲薛平贵那个人渣的烂婚事!”披着顾漪笙美人坯的王宝钏暗自腹诽。
前世再怎么说,她嫁给薛平贵前也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大小姐,莫说是这样明明白白的陷害了,就是别人摸摸她的衣裳,都要被打个半死,何曾这样窝囊过?
本以为自己前世恋爱脑就够窝囊了,没想到这顾漪笙从前更是窝囊!
能出今天这种事,还不是你顾家一再委曲求全给惯的?
反正左右都要被骂,那就叫那不识好歹的柴二吃点子苦头。
主仆几人行至账中,顾家确实只她一人来了,因而门庭稍稍冷落些。
“柴家二娘不过一介商贾,怎生得如此受欢迎?”顾漪笙依稀记得巧安似乎跟她提过一嘴这柴二的背景。
“诶呀,您不记得了吗?这柴二家中做药品生意的,属实是个奸商,喜欢哄抬物价。其它良商渐渐地就给她们家并购了,要想在他们家手下讨生活,必然是不能说坏话的,久而久之,药品商圈就没什么风声了。”
巧安挠挠可爱的小脑袋,仔细回想了起来。
“加上这位娘子惯会哗众取宠,常常自告奋勇给一些市井小民跳舞——并不算是很好看,但足够暴露,因而,世俗里自然是想着她的人多些的。”
顾漪笙仍旧觉得不对劲,便问道:“那,她是如何取得公卿大臣中部分人的关注的呢?”
巧安拍拍手,道:“因为您。”
“因为我?”
“对,因为您。从前她家和仕宦毫无干系,但凭借着您的厚爱,她家捐了个小官,自己也获得了更广泛的社交空间。将以前对待市井小民的那套如法炮制,加之朝堂众臣对顾家的态度向来不善,她这‘京城第一美人’就这样哄抬坐实了。”
巧安说罢,对顾漪笙投去怜悯的目光:“三娘子,您也忒惨了。”
躯壳里王宝钏的魂灵自然也点点头:“惨啊这孩子,是真惨啊。”
这就好解释为什么傅公子也不招人待见了。
皇帝不喜拉帮结派,所以清白者必然孤芳自赏,或是遭人嫉妒。才华权势和世人敬爱,只能选一样。
“哎,真是……”
不过这柴二杀顾漪笙之仇,是必报的。
纵然不能杀,也得小小惩戒一下。
把她王宝钏当什么人了?占了人家的身体自然得给人家讨回公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