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要家还是要国
就在石云帆和赵一龙共乘一匹马，在夜色中飞奔的时候，郭襄刚刚和安妮惠一起，推开了郭靖书房的房门。』
“襄儿，你来干什么？”
一身劲装的郭靖显然有些惊讶郭襄的到来，他的目光在和郭襄一同进门的安妮惠身上扫了一眼，继而又看了眼表情明显有些激动的女儿，才低声问道：“你都知道了？”
“是的，爹爹，我不让你去！”
郭襄的声音有些闷，不过话里的语气，坚定不移。
“襄儿……”
郭襄的母亲，郭靖的夫人，黄药师的女儿黄蓉，正穿着一身同样的劲装，手里拿着柄精钢长棍，站在书房的一角，眼睛有些红肿，明显是刚刚哭过。她看着郭襄青春飞扬的脸，听着她掷地有声的话，下意识的叹了一口气。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郭靖有些怒了，他刚刚和黄蓉就已经争论了很久，他不希望让黄蓉和他一起去探营，因为那毕竟是九死一生的活计。但是黄蓉又怎么会让自己的靖哥哥一个人去赴死？她知道郭靖守卫襄阳的想法已经变成了一种执念，被这三十三年的时光变成了魔咒。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服她的丈夫放弃这个想法。所以，她最终的选择是穿上一身同样的劲装，和自己的靖哥哥一起去面对那未知的未来。
郭襄这么聪明伶俐的性子，看到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的装束，又怎么不知道生了什么。她刚想继续说话，却被安妮惠的低呼打断了思路。
“襄儿小姐，那我先下去了？”
安妮惠已经打定主意要参合今天晚上郭家人的讨论，毕竟这关系到她主线任务的成败。但是她也知道这是郭靖和他的家人之事，自己一个外人留在这里不合适。所以，她选择以退为进，假意提出要先走。让郭襄来挽留她，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留下来，确保事情按她的想法进行。
果然，郭襄的反应和安妮惠的预期如出一辙。她眉头一皱，说道：“走什么走，我希望你在这里，帮我。”
就连黄蓉，也向安妮惠投来了微不可查的求助目光。安妮惠在看到黄蓉目光的一刹那，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再怎么古灵精怪，再怎么性格活泼。已经年过五十的黄蓉早已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她有丈夫，有孩子，有家庭。她就算再怎么洒脱，在内心里也已经变成了一位妻子，一位母亲。这样的她，自然是不希望郭靖去为了那缥缈的希望，赌上自己的性命的。
只不过，和郭靖厮守了这么久，黄蓉自然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的靖哥哥为理想活着，她就必须无条件的支持，哪怕那要付出自己id性命。所以她也希望在这关键的时候，能有一个外人在场，有一个第三方的声音出现，帮助她说出自己想说却不能说的那个想法。
放弃襄阳吧，郭巨侠！
安妮惠从黄蓉和郭襄的反应中，看出了些什么，她知道自己留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才假做恐慌的，往后退了两步。
而这时，看着安妮惠站在自己身后，郭襄才有勇气再次开口。
“父亲，我不同意你的看法！”
也许是被女儿少有的顶牛惊到了，郭靖的表情有些意外，他脸上的怒意退了些许，有些好奇的看着他的女儿，想听听她的理由。
“父亲，我管您叫一声父亲，是因为您生我，养我，给了我莫大的荣耀。您是江湖的传说，是武林的巨侠，是襄阳的救星，是大家尊敬的领袖。我，作为您的女儿，被很多人羡慕着，他们一直觉得，有了您这样的父亲，我已经无法再奢求更多！”
郭襄的声音微微有些抖，她曾经也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但是自从杨过弃她而去，就渐渐的沉静了下来，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跟她的父亲说过话了。
郭靖仍然站在原地，手里的包袱打了一半，一幅准备出的样子。黄蓉听着郭襄的话，轻轻叹了口气，从旁边拉了张凳子，放到了郭靖身边，扶他坐下。
“但是，别人的羡慕是别人的羡慕，可从我自己来说，我一点都不觉得开心，更不觉得幸福！”
郭襄的声音渐渐的高了起来，甚至带了些哭腔。安妮惠走到她身边，温柔的帮她捏着肩膀。郭靖向自己的女儿伸出了手，却又放了下去。
“从我出生，就在襄阳，我这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襄阳，我和您，和母亲大人在同一座城里，住在同一处宅院，可我几乎从未见过您的笑脸！在我的记忆里，您是我的父亲。可您几乎从不陪我玩儿，也不听我说话，更不愿意抽出哪怕一天的时间，和我待在一起。在您的世界里，只有襄阳，只有襄阳，只有这座该死的城市！”
郭襄的声音在提高，情绪在积蓄。她的回忆如潮水，激起了无数泪花。
“我喜欢杨过，您一直不支持。可是您想过没有，我为什么喜欢杨过！在我的人生里，从来么有一个人像他对我那样，对我好，帮我过生日，给我许愿金针，让我见识到外面的世界。这些事情，本来是您的工作，您的职责，是您作为一个父亲，应该做，也喜欢做的事情！可是，您做了么？您没有！所以我才喜欢杨过，所以我才整颗心都系在了他的身上，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男人，没有之一！”
说到最后已经嘶吼起来的郭襄低下了头，低声的缀泣着，安妮惠掏出手帕，帮她蚀去眼泪，黄蓉再次叹了口气，眼中竟也泛起了泪花。郭靖的表情有些难过，有些纠结，有些愧疚，有些无奈。他起身，看着郭襄，又重重的坐了回去，出一声叹息。
“您知道么，在我的世界里，那个人本应该是您。那个让我开心，让我欢笑，让我如家人般依赖的人，本应该是您啊！”
这时的郭襄，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已经无法完整的说话，安妮惠之前和她聊天时讲的内容，她也无法清晰的记起。但是二十多年来头一次在郭靖面前摊开自己的全部心扉，郭襄也终于找到了自己内心的真实。在她哭泣的这一刻，在她向郭靖嘶吼出了所有的情绪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了安妮惠说的那句话有多么的残酷。
男人的肩膀，挑起了国，就要放下家。
“可这不是您的职责，这也不是您该有的命运！您是江湖一代巨侠，您是武功顶尖高手，您本应该不被这世间的朝野变化所束缚，做那逍遥在江湖的一位侠客，和母亲大人双宿双飞。大宋既没给您一分俸禄，也没给你一个官职，您为什么就一定要为了这个国，为了这座城，把所有的责任都背负在自己身上！”
“够了！”
郭靖的吼声好像惊雷，打断了郭襄的缀泣。他站起身，在屋里快步走了两步，才低声说道：“没有大宋，哪里来的家。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良心，我们生在大宋，长在大宋，又怎么能去给那些鞑子牵马洗衣，又怎么能去向那些杀了我们无数同胞的敌人，磕头屈膝！”
郭襄被郭靖的吼声吓住了，她有些惊讶和畏惧的看着怒的郭靖，好像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黄蓉在旁边也站了起来，她想说话，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父、父亲大人”，郭襄的声音有些怯懦和结巴，面对郭靖稍有的愤怒，她有些无措，“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你不应该为了这座城，放弃一切！”
郭靖也有点急了，他在郭襄刚刚说完的时候，就接上了话：“襄儿，爹爹对不起你，爹爹知道。从小就没有好好陪你，让你自己玩，和破虏一起找别人玩，等你们长大了，也没能静下心来教你们些东西，连武功，很多也都是蓉儿教的。爹作为一个父亲，即不称职也不合格，爹爹知道，爹爹道歉。”
说到这，郭靖竟然双膝一跪，跪在自己的女儿面前。
“靖哥哥！”
“爹！”
黄蓉和郭襄被郭靖这一跪给弄慌了，她们俩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冲到了郭靖的身边，把他扶了起来。黄蓉这时的情绪也有些崩溃，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个劲的往下掉。
“襄儿，你爹不是不想陪你，也不是不想让你开心，但是他，但是他，他是有苦衷的啊！”黄蓉扶着郭靖，拉着郭襄，缀泣着帮郭靖说着话，希望能让郭襄理解做父母的难处。郭靖木木的站着，脸色铁青，表情有些痛苦。
安妮惠看着面前抱成一团的一家人，心里有些尴尬。她这个外人在这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要不是为了最后劝服郭靖，她早就找个理由溜走了，也不用在这里看曾经的神仙眷侣演八点档的家庭苦情戏。
“娘亲，我知道，我知道父亲要守城，父亲作为男人要有担当，父亲是个有理想也有执行力的大侠，父亲对得起他‘巨侠’的名字。”郭襄把头埋进了黄蓉的怀里，闷闷的哭着说道：“可是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爹爹娘亲都可以天天陪着，为什么我的父亲就始终只是一个背影，为什么那么多的姑娘都有个好爸爸，可我的父亲就那么的冷漠，繁忙，疏忽。我自己，心里也难受啊……”
“襄儿……”郭靖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他轻轻拍了拍郭襄的后背，却被郭襄一把抱在了怀里。女人把自己的整个身体揉进了郭靖的怀抱，低声的哭泣着，说道：“父亲大人，我希望你能一直活着，我不想以后只能一个人生活，不想下半辈子陪着青灯古佛，听别人讲您的故事，却再也看不到您的样子，摸不到您的脸，听不到您的声音。父亲大人，我知道自己不懂事，我知道女人见识短，可我是您的女儿啊，我只希望您，在为这座城付出三十三年之后，能够为我，为娘亲，付出一点点的时间，做出一点点的让步，给我留下一个活着的父亲，给娘亲留下一个活着的靖哥哥，我就只有这么一点点要求啊，父亲大人。三十三年了，您就真的不能，给我和母亲大人，哪怕是一年没有襄阳的时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