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比翼·下

  一声轻响。

  一声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间点,不该出现在这个位置的轻响。

  因为这里是他的心之宫,是他的绝望,是他的恐惧。他在这里的时间将永远停留在赵樱空推门而入之前的那一瞬间,因为就如同昔日的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妹妹一样,现在的他,一样没有准备好和真正意义上的赵樱空对话。

  但是门却响了。

  他一点一点地扭过头,不可置信地注视着门扉所在的方向。

  赵樱空就在那里。

  是他所熟悉的那个赵樱空。

  她提着一把训练用的短剑,身上穿着的也是当初在海岛上的刺客外装。她的神情似笑非笑,唇角微微勾起,眼眸却冷若清霜。

  她向前,走进这处本不应有外人踏足的心房。她每向前走一步,他便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一下。

  只是想,并没有退。

  但这甚至算不上是挣扎。

  “好久不见啊,哥哥。”他眼前的赵樱空,有着熟悉的语调。

  “樱空……”

  ‘铛——!’剑锋疾刺而来。

  赵缀空下意识地格挡,本能般防御的瞬间,另一把同款的训练剑便已然握在他的手上。他险之又险地挡下了这一击,凌厉的剑风却在他的脸颊上划出了一道小伤。

  这里是心之宫,是他的主场。他可以在这里变得足够的强,只因为心的强度便是这里的力量。

  但这根本就只是普通人层次的,新手刺客一般的一击。他却几乎无法挡下。

  “你让我很失望。”赵樱空的语调,一如既往。她迅速地调转步伐,身形划出优雅的角度,从另一个方向再度刺向赵缀空的心脏。“我本以为你能够有所成长,却没想到你居然比芯空还要糟糕。她至少也能够下定决心来反抗我。而你……你甚至没法让我找到一点东西,可以称之为器量。”

  剑,连环碰撞。每一下,都在赵缀空的身上带起一抹血花。

  “樱空……”他用力咬紧了自己的牙。“……你不该在这里。”

  他的心中有着一个可怕的想象。

  “我是不该。”然而剑却又一次迅疾地回应了他,这份回应,几乎要贯穿他的心脏。“我并不是精神力者,也没掌握心灵相通的战技。我不可能进入你的内心,因为我本来就做不到。”

  赵樱空的语速,不疾不徐。

  赵樱空的步伐,不紧不慢。

  “但是,你却可以——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杀死芯空的吗?你用你的思维和她同调,模拟了她的精神从而跨越了她的精神操纵而将剑刺入她的喉咙。虽然那时候的芯空为了让你得手而不知道放了多少水,但你的思维模式的确和芯空有着共通之处。而芯空的残留,也在此处。”

  赵缀空抿起了唇。

  她说得对,他下意识地模拟了芯空的思维。从而让自己的心在这足够近的距离内对芯空的残渣开放。而芯空和樱空现在是一体的。给芯空留下的门,樱空自然也能够轻松地跨越它。

  但这其实并不是什么问题——是他开的门,是他同步的精神思想。而赵樱空本身并不具备着这种类型的力量。而这也就意味着他只要稍稍改换一下思维方式,只要取消掉模拟同调,那么眼前的赵樱空就会在一瞬间被弹出他的心之宫,回到她原本应当待着的地方。

  只需要一个念头而已。

  但是……她仍旧站在这处熟悉而又陌生的厅堂上。

  挥动着相对一个刺客来说过于笨拙的剑,但每一剑都让他险象环生,几乎就要抵达死亡。

  “你瞧,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赵樱空轻声的笑。

  他不回答,只是勉强地应付她。或许是因为心绪平复了不少的缘故,他的身上逐渐没有再增添更多更重的伤。

  “抱歉……”他在犹豫了半天后,也只说出了这样的话。“哥哥让你失望了……我没能够找到治愈你的方法。大家……我也没有保护好。”

  他的心变得沉重。

  心的宫廷出现了崩坏和腐朽,而整座战场,都在轻轻摇晃。

  因为在赵樱空开口之前,他便已然知晓了回答。

  “确实如此。”赵樱空的声音,没有任何柔和软化的迹象。“而且,其实你也派不上用场。”

  “……为什么?”

  “芯空在临走前做了布置,她用她的手段为我制备了一剂良方。我的内在缺陷其实已经不复存在,只要我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制备一具令我满意的躯壳。”

  她没说谎——赵缀空的主场特权,在这一瞬间便告知了他真相。

  她的话中有着含湖的地方,并没有说出全部的情报——主场特权同样将这份秘密告诉了他。但他的内心之中,却已然填充了绝望。

  心之宫更加剧烈的摇晃着,天花板遍布裂纹,小块的砖瓦簌簌落下。它们砸到地面上,然后碎了个稀里哗啦。

  他有点恨自己的主场特权,因为他获得了他不想知道的真相。眼前的赵樱空,的确抱着厌恶和嫌弃的心绪看着他。

  他已经,不被需要。

  “那……很好。”他甚至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

  “但我仍旧很失望。你让我在兄弟姐妹们最需要我的时候只能够沉睡。你让我失去了我所珍惜重视的一切,让我什么都做不到。而这样的你,却还胆敢出现在我面前,连个方案都没有却自以为是的想要对我好。我猜,要是我没有苏醒,你遇到了芯空。你会不会还打算斩下她的头颅,让她从未来的失控堕落命运中提前解脱掉?”

  他陷入了沉默。

  沉默是一柄短剑。

  正因为它如此真实,它得以轻易地刺穿他的心脏。

  赵樱空手中的训练短剑,刺穿了赵缀空的心脏。

  “抱歉……”他几乎,都不敢看她。“哥哥……我……什么都没有做到。”

  赵樱空拔出了刺穿他胸口的剑,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摔倒。

  “从一开始,我就不需要你。”她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从我眼中的世界退去吧,不要再对我,有任何打扰。”

  这便是最终宣判。

  她看见赵缀空露出了一个惨然的笑,然后闭上眼睛,倒下。就此死掉。

  心之宫的坍塌,在这一刻覆盖到了她所能够观察到的每一个地方。而直到确认赵缀空真的死去,她才轻轻闭上眼睛,让脸上的表情垮掉。

  “……你是一只鸟,哥哥。”

  “但你却折断了自己的翅膀,甘愿为了我而不再飞翔。因为你想用你的翅膀,换来我的幸福安康。”

  无翼之鸟的形象并非毫无缘由。而在传说故事中,也的确有一种鸟,不成对便无法飞翔。

  “但是……我已经不需要你为我牺牲了。”

  “你得自己活下去,走出来,然后在没有我的世界里活下去。”

  “而若是你走不出……那么,和我一起长眠,也不算太差。”

  她很熟悉赵缀空。

  她对赵缀空臆测的事,她正在做。

  而当她转身离去的时候,肃穆庄严的声音,便也骤然在姜玉的耳中回响。

  ——击杀敌对轮回者一员,中洲队计正一分……】

  赵缀空死了。

  姜玉看着眼前的残骸,最后一击是郑吒的戾炎百兵轰炸。他有些不可置信,但他却又必须承认已然发生的事象。

  “就……这么简单?”他皱了皱眉。

  而另一侧,北冰洲队的三人的干脆动作,却打断了他。

  “我们投降!”北冰洲队的某人,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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