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春夜波澜
年末最后几天,沈清照没和贺斯白见面,也没跟他联系。
平安夜连着圣诞节连着跨年夜……节日一个接着一个,沈清照的聚会也一个接着一个。她忙于流连在各大夜场,昼伏夜出,用声色犬马填补空旷的灵魂。
离跨年夜还有两天的时候,管桐热烈邀请沈清照和余蓝一起去CLUB过“单身派对”。
当天晚上,沈清照和余蓝刚从电梯出来,却发现管桐已经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等她俩了。
更准确的说,是在跟人发消息。
“喂,这儿!”余蓝见管桐半天没抬头,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管桐循声抬头,看见她俩之后,马上收了手机,从走廊那头的沙发站起身,走过来迎接她俩。
“怎么样,我体贴吧。”他摊着两手,用一种拥抱的姿势,大摇大摆地走过来:“知道你俩跨年夜绝对有安排,所以我特意把咱们的年末聚会提前到今天。”
沈清照笑而不语,一旁的余蓝啧了一声,直接掀了管桐的老底:“自己跨年有活动,就别打着体贴我俩的旗号了。”
管桐嘿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反驳,余蓝又伸手,毫不客气地在他亮蓝色的西装外套上拍了拍,“还有,你今天穿得这么骚包,除了我们三个,你还找其他朋友了吧?”
管桐愣了愣:“我这什么都没说呢,你今天有点过分灵敏了吧?”
余蓝:“我新学了算命。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
管桐停了脚步,脸上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余蓝斜眼瞅他,伸手:“给我一百块,我能说出你定的包厢号。”
管桐往前望去,他们三人面前是狭长的走廊。
暖黄色的灯光下,几十个相同的木门一对对排列着。
唯一不同的,是铜黄色的门牌上代表门号的四位数字。
“我自己订的包厢,我要是不看手机,我现在都不太确定。”管桐表情不可置信,转头看着余蓝,“你真知道?”
余蓝洋洋得意地伸手,示意管桐掏钱。
管桐老老实实掏了一百块。
余蓝伸出手指掐算一番:“3114.”
管桐一脸狐疑地掏出手机翻了翻。
五秒之后,他爆发出了不可置信地感慨:“我去!真是啊!”
“信了吧,”余蓝哼哼笑,“你再给我五百块,我能告诉你跨年夜你能不能订到这的包厢。”
眼见着管桐真要掏钱,沈清照忍不住了。
“我靠,”沈清照乐出了声,“管二啊管二,我算是知道你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了。”
管桐还在数兜里的人民币够不够五百,听见这话迷茫地抬头:“嗯?”
“余蓝坑你呢,”沈清照叹气,“这CLUB的大老板是她朋友,她自己还是这的股东,你不知道吗?”
管桐恍然大悟,随即怒了:“余蓝你个混蛋!”
余蓝也愤愤:“沈清照!你过河拆桥!前段时间还让我做人情照顾那个在这上班的贺弟弟,现在就过河拆桥?”
“错了错了。”沈清照笑着摆了摆手,“我等会儿自罚三杯行了吧。”
三人继续往包厢走,管桐问:“对了,不叫贺弟弟上来喝点?”
沈清照想了想,说:“他应该不会喝酒。”
余蓝:“那让他上来坐会儿呗,我做主,今天给弟弟放一天假。”
沈清照笑:“行,我等会儿发消息给他。”
推开包厢门,嘈杂热闹的动静扑面而来——管桐叫了许多模特,全是些面孔俊美身材火辣的年轻男女,正在嬉闹玩游戏。
见东道主来了,模特们闹得更欢了。
桌上花花绿绿的各色酒精带着迷幻的色彩,管桐如鱼得水,左拥右抱,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的人要喝光一排的深水炸弹;沈清照和余蓝坐在麻将桌前,找了两个身材比例最好的男模特当牌搭子,一起打麻将。
一群人玩着笑着,热热闹闹。衣香鬓影间,霓虹如碎金。
酒过三巡,有服务生敲门,随即进来了一个男人。
余蓝眼睛一亮,马上站起来迎上去:“肖哥!您怎么上来了!”
肖老板是CLUB的大老板,年逾四十,是典型的社会生意人形象。光头,弥勒耳,啤酒肚。应该是已经在其他包厢喝过一场了,进包厢的时候,整张脸都红彤彤的。
他拍了拍余蓝的肩膀,眉开眼笑:“来我这玩,也不说一声。”
余蓝嘻嘻笑:“还不是怕您忙。”
日理万机的老板都来了,余蓝站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番,忍不住转头问沈清照问:“贺弟弟还没忙完啊?”
沈清照蹙眉,看了一眼悄无声息的手机消息:“他一直没回我。”
肖老板听了这话,一双醉眼望过来:“妹子,你找你那个弟弟啊?”
沈清照嗯了一声:“他今天来上班了吗?”
“他……他好像有事,刚走,没跟你说啊?”肖老板摸了摸光亮的脑门。
那一瞬间,沈清照敏锐地从肖老板的神情里看出了一种混杂着尴尬和为难的欲言又止。
很明显,贺斯白的请假原因一定是有什么隐情。
肖老板知道她对贺斯白的关照,但因为贺斯白没把请假原因告诉她,一时也搞不清楚二人的关系到底亲密还是疏远,更不知道该不该把贺斯白的请假原因说出来。
沈清照大大方方地端起酒杯:“肖老板,一直听余蓝提起您,说您是当代胡雪岩。今天终于见到您本人了。这杯酒我得敬您。”
肖老板哈哈一笑,伸出酒杯与沈清照相碰。
两只酒杯叮当一响。一杯喝完,沈清照又举起第二杯:“上次托您照顾贺斯白的事,我得好好谢谢您。他其实和我没什么血缘关系,就是是我妈房子的一租户,但我妈喜欢他,所以让我多多照顾他。”
这话半真半假。但作为场面话,已经是漂亮极了。
肖老板把杯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砸了咂嘴:“贺斯白这孩子干活麻利,也不多事,别说你妈了,我都挺喜欢。你放心,就算没有余蓝和你在这,我也会保证我会照看好他。”
沈清照放下酒杯,笑:“于私,我把他当弟弟。于公,他是我房子的租户。无论于公于私,我都得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肖老板也是明白人:“今晚他请假的事,这孩子没跟领班说原因。但这几天我听领班说,他爸赌钱好像出事了。”
沈清照低头点烟的动作一顿,马上抬眼看过去:“什么?”
肖老板摆了摆手:“领班也是听那群服务生说的……嗨,都是一群小孩儿,说不定就是在嚼舌根。”
又一杯酒一饮而尽,肖老板咂了咂嘴,小声嘟囔:“不过赌这种东西,真是沾不得。”
沈清照听了这话后没作声,也没回应。只是平平淡淡地点了支烟,慢慢吸着。
“你们还年轻,我是过来人,太清楚了。”肖老板过了半晌,闭着眼睛,靠在沙发靠背上继续念叨,“十家赌,九家散,还有一家……”
沈清照垂下眼,轻轻抖落烟支上近乎半寸长的烟灰。
包厢里的音响分贝极高,轰得人心脏都突突跳。男女嬉笑声像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来,须臾间就盖住了肖老板刚才无意间嘟囔的醉话。
管桐在一众身材火辣的美女的拥簇下,早已喝得神志迷醉,只能听见长沙发里断断续续传来他十分尽兴的哈哈笑声。
大家都醉了。
唯独余蓝尚且有三分清醒。她捏着两个骰子,隔着半张茶几,遥遥望着自己最好的姐妹。
她很清晰地感觉到,在肖老板说完这几句话之后,沈清照身上那道近乎张狂的美艳气场也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召,顿时寂了下来。
须臾之后,余蓝扒开身边围着的男模,凑近,摸了摸沈清照的手,试探地问:“你怎么了?”
沈清照回神,只是冲余蓝摇摇头,笑了下,说:“没事。”
她言语寥寥,语气也是轻描淡写。余蓝只觉得愈发不对劲,又试探着问:“你担心贺斯白啊?”
沈清照挑了下眉,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余蓝欲言又止,沈清照假装没看见,低下头又点了一支烟。
一些难以言状的情绪堵在她的胸口。她自己都说不上到底是心疼还是怅惋。只是能敏锐地感知,这些情绪并不是因为贺斯白而突然产生——它们其实蛰伏在她心里,很久了。
久到要追溯到她的童年。
久到她以为自己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