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6 真好,又见到她了

  就在崔璟发兵的当日,蓟州城中,正在为康定山守灵的康家长子,突然倒在康定山棺侧,不久后即七孔流血,暴毙而亡。

  经查,是遭人在茶水中投毒,而这投毒的源头,很快锁定在了康四郎身上。

  康定山死后,在兵权家产的分配中,数康家长子和康四郎的声音最高,康家长子乃康定山原配所出,人虽平庸,但占下了长子身份,由其继承最为合情合理。

  而康四郎的母亲洪姨娘虽非正室,但洪家这些年来在军中更有威望,洪郴乃康定山的心腹部将,康四郎也更得康定山喜爱,这些年来在一众康家子弟中便数他风头最盛——

  如此局势下,二人相争,便必有一伤。

  然而,面对毒杀长兄的指控,康四郎却矢口否认。

  但人证物证俱在,就连他身侧的心腹小厮也哭着招认是他所为,康定山那位年轻而无所出的正室夫人,作出痛心疾首之色,做主将康四暂时监禁。

  洪家没了洪郴这个顶梁柱主心骨,又忽遇康定山被杀,上下动荡正乱作一团,待他们反应过来,想要施压救出康四时,康四“自尽”而亡的消息却已经快一步传来……

  这一切甚至只发生在短短一日之间。

  洪家再多的不满,也注定只能被镇压。

  至此,康家呼声最高的两位继承人皆已出事,局面混乱中,在康定山那位正室夫人的主张下,康六郎成为了那个接管兵权的人选。

  除了兵符之外,康六郎也顺理成章地接收了康定山的几位得力谋士。

  其中一位谋士告诉他,当务之急,是要提防石满。

  ——平卢军中的势力,有三中之一是归石满统辖,而石满之母如今在崔璟手中,如此局面下,石满多半会有动摇倒戈的可能。

  康六郎深以为然。

  当下局面变幻莫测,他必须尽快卸下石满的兵权。

  但石满在军中扎根深固,石满的部下认的是石满这个人……为稳妥起见,直接除掉石满,让这個人彻底消失,是最可行的选择。

  可是他初接管兵权,单独想要成事,实在太难。

  于是康六郎找到了靺鞨军的几名统领,欲联合他们一同设局除去石满。

  康六郎向靺鞨统领说明了石满之母被挟持之事,又信誓旦旦地声称石满已经暗中归降崔璟,若再不除去,必成大患。

  铁石堡被焚,康定山被杀,变故频发之下,迟迟未能发兵攻往幽州,靺鞨人的耐心本就已经消耗殆尽,此刻又闻听此事,难免急躁愤怒。

  不过他们仍未轻信康六郎一面之词,令人暗中查探了石家状况,最终还是确认了石老夫人被挟持之事。

  这时,康六郎向他们允诺,石满一死,即刻发兵。

  靺鞨人权衡罢,到底点了头。

  相比康六郎这张年轻的面孔,他们自然更信得过石满的能力,但是再好的能力,一旦生出异心,便绝不能再留。

  而年轻些也未必全是坏事,年轻意味着更好拿捏……他们可从未真正想过要和康家平分战果,就像康定山也只是在利用他们靺鞨铁骑一样。

  只是康定山未能活到“分赃”的那一日而已,否则撕破脸皮,也是迟早之事。

  靺鞨人心下拿定了主意,次日,即催促石满前来商榷动兵之事。

  这是这数日来的常态,靺鞨心急动兵,石满却以要先料理好康定山的后事为由拖延,双方为此多有争执,但又维持着其中的平衡,并不曾真正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在靺鞨人的再三催请之下,石满到底还是来了。

  接管了父亲兵权的康六郎,也顺理成章地到场参与了此事。

  一同在场的,还有平卢军中的七八名大小部将。

  然而议至半场,随着康六郎向心腹护卫暗中做了个手势之后,忽有士兵举刀杀入。

  有些部将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欲出声质问时,康六郎满面义正言辞地道:“石满投敌,为大计虑,务必除之!请诸位叔伯助我!”

  “如诸位欲与投敌者共谋,小子今日只能得罪了!”

  为了保证计划顺利,避免走漏风声,他事先只与父亲留下的几名心腹秘密商议过,在场者多半不知情。

  但有靺鞨相助,康六郎对这场秘密的诱杀很有信心!

  那些士兵已经杀了上去,石满左右护卫持刀抵挡间,几名部将急声问石满:“石将军,六郎君所言是否属实?!”

  石满站起身来,按向腰间佩刀:“是又如何,吾等效忠的乃是康节使,康节使生前我未曾有过二心,便自认无愧。”

  有人满面惊怒:“石将军,你竟然当真……”

  “诸位认为,单凭此弑兄夺权之子,当真能够成就大事吗?”石满拔刀,肃色道:“不想陪无知稚子一同送死的,此刻站到我身侧,尚且不晚!”

  那些部将面色摇摆不定间,忽听议事厅外有厮杀声传来。

  很快,一名身上带血的士兵跌跌撞撞奔入厅内,向康六郎道:“郎君,赵驭,燕荣二人突然动兵,已带人杀至院外!”

  康六郎大惊失色,赵驭是石满部下,尚不足为奇,但燕荣是他父亲生前的心腹,也知晓他此次诱杀行动!

  所以,石满早知今日是局,已早有防备了……故作不知,必是为了趁机反杀!

  “石满……你果然已经投敌!”康六郎怒道:“你这背信弃义的小人!”

  “与我立下信义者,乃是兄长,兄长今已不在,谈何背弃。”石满看向康六郎,语气淡漠:“我想杀的另有他人,六郎君若此时回头,看在与兄长的往昔情义上,我可保你一命。”

  石满口中的“另有他人”,显然是那几名面色阴沉的靺鞨将领。

  康六郎冷笑一声,拔剑而起:“今日我未必杀不了你!”

  事已至此,哪里还有回头路,不如奋力一搏!

  他今日带来此处的,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只要及时杀掉石满,外面的局势自然能够得到控制!

  但他没想到的是,那些在场的部将们,竟然先后全都倒向了石满,无一人愿意站在他这边。

  而那些靺鞨人,眼看局势不对,因不知石满在外面究竟布下了怎样的天罗地网,唯恐成为困兽,竟然选择弃他而去,趁乱向外面退杀而去!

  在那些部将们的合力抵挡拖延下,外面的兵力很快杀了进来。

  仅受了一些轻伤的石满,拿刀指向了倒在地上的康六郎。

  康六郎终于慌乱地求饶:“……石叔,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求您看在父亲的颜面上,饶我这一次吧!”ŴŴŴ.biQuPai.coM

  “方才我已给过你机会了。”石满再走近一步:“我曾在战场之上舍命救过伱父亲两次,我想,我并不亏欠你父亲和康家任何。”

  康六郎眼中滚出泪水,爬跪起身,仰脸求道:“石叔,我当真知错了,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我……”

  “正因你是我看着长大的。”石满手中长刀贯穿了康六的心口,道:“所以我了解你此刻求饶是假,欲杀我是真。”

  康六身躯一僵,右手中藏着的匕首砸落在地。

  石满将刀抽回,康六重重倒地。

  石满抬脚离开之际,对死死盯着自己的康六道:“你算是你们兄弟九人中最有城府的,你之心计,应付你那些兄弟们固然绰绰有余。但放在这人吃人的大局中来用,却还远远不够。”

  语毕,石满突然想到了那位算计了这一切,也包括他的少年人。

  他已悉数查明,康丛当初是遇到了何人,而那人此刻又身在何处。

  那年纪轻轻的江都刺史,借康丛一人,便先后掀起了这蓟州城中的万千变故。

  同样是这般年轻,有人执棋间定夺生杀,有人则是这棋局上的小小棋子,而有人,不过是这棋盘旁,被那只执棋之手不经意间掀起震落的尘埃粉末,纵然涅灭,也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若有机会,他倒很想见一见那位下棋之人。

  而眼下,他也要被迫走完对方为他预设好的棋路。

  他甚至要走得尽量漂亮,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事实证明,那几名靺鞨部落统领,选择趁早杀出去,是极明智的选择。

  外面几乎已被石满的人悉数控制,若非他们反应还算迅速,几乎就要命丧于此。

  他们迅速召集了部下,一路杀出了蓟州城去。

  他们此刻有五千兵马,余下的靺鞨大军皆驻扎在蓟州城二十里外,他们需要出城,同大军汇合,才能有与石满正面一战的可能。

  几名靺鞨统领几乎边逃边骂。

  天杀的,天杀的!

  先是东罗,如今又是这些盛人,全是些说反又突然不反了的货色!

  明明已经看准了时机,想抢点东西地盘,怎么就这么难!

  回头必要杀了这出尔反尔的石满,以平心头之恨!

  但他们却很难有“回头”的机会了——

  五千靺鞨人马,极不容易杀出蓟州城去,却被好似凭空出现的两万玄策军拦住了去路。

  崔璟率军截在此处,是与石满暗中定下的计划中的一环。

  前有玄策军,后有石满追兵,靺鞨人退无可退,只能奋死抵抗,另使人突围而出,去往营中报讯,召援军速速来救。

  报信者中途却屡被阻杀。

  临近天黑之际,待靺鞨士兵极不容易将此处巨变报至靺鞨军营之中,蓟州城外的三名靺鞨各部统领,已被悉数围困斩杀,其中二人死于崔璟之手,另一人被石满割下了项上人头。

  之后,无需靺鞨士兵来援,玄策军已然向他们扎营之处疾驰而去。

  此处驻扎着的四万余靺鞨铁骑,于惊乱中备战。

  但他们很快发现,东面的安东都护府的朝廷数万大军也已在迅速逼近,在后方欲阻去他们的退路!

  崔璟此番动兵之前,已然与常岁宁部署好一切,也早已传信安东都护府,以备今日之战。

  靺鞨此番参战的共有四名部落统领,他们分属于不同的部落,平日里为部落利益也曾屡有冲突,此时其中三名部落统领已死,只余一人支撑大局,根本不足以号令全部兵士。

  在玄策军和都护府兵力,以及石满所率平卢军的夹击之下,他们很快溃散,被迫往北面退去。

  面对追兵的击杀,靺鞨残军一步步被逼到了西拉木伦河岸边。

  此河为西辽河北源,河长延绵七百余里,然而此际正逢冬季枯水期,河泥又未化冻,靺鞨军强行过河之际,已紧追而至的崔璟立时下令放箭。

  饥寒交迫的靺鞨军人仰马翻,军心在这片河域上彻底摔得粉碎,有人开始奉上战马和战刀下跪认降。

  固然仍不乏殊死抵抗之人,然而最终活着逃回靺鞨者,包含伤者在内,勉强万余人而已。

  崔璟无意再深入追击,靺鞨地形广阔而人流分散,周边又有其他异族环绕,再行深入,于己军极为不利。

  至此,此战已经了结,至于接下来是否要讨伐靺鞨之过,便看朝廷要如何衡量了。

  此一战先后耗时十日余,正月二十当日,崔璟率军,押上数千名靺鞨俘虏,踏上了归程。

  一路负责看押靺鞨俘虏的常岁安,可谓归心似箭,这是他真正意义上打的第一场仗,总算不曾辱没阿爹和妹妹威名!

  他就知道,他们常家人,在打仗这件事情上,多少都是有些天赋在的!

  思及此,常岁安的脊背挺得愈直了,自觉威风凛凛。

  看着一脸冻疮,眼角青紫,一只胳膊也缠着厚厚伤布,恨不能立时飞回幽州,同女郎炫耀的郎君,剑童默默无言。

  看得出来,郎君对自己此一仗的表现很满意,但他半点也不满意,剑童决定待回到幽州,先同女郎告上郎君一状。

  疾驰行军很伤士兵与战马,胜仗后的返程总要慢一些,崔璟下令缓行军。

  但他坐在马上,遥望幽州方向,竟也生出不为人知的归心似箭之感。

  于崔璟而言,这是从未有过的心情。

  十日归程,好似历时许久。

  正月之末,空气中隐约已有早春气息,大军折返幽州营中,众将士们大喜迎去。

  崔璟下马,视线越过人群,几乎一眼便看到了那静立等候的少女。

  真好,又见到她了。

  且她将自己养得不错,脸上看起来总算又添了些肉,穿得也足够暖和,这就更好了。

  千军万马前,得胜归来的将军心下生出无尽的欣喜与安定。于众人围绕间,青年朝那令他安心的源头,露出了一个少见的笑。

  但下一刻,随着另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少女身侧,崔璟面上笑意微微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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