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 阳光甚好,正当赶路(大章含补更,求月票)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听得下人这声通传,常阔浑身的汗毛立时竖起,进入顶级戒备状态。

  他下意识地环顾灵堂四下,似在寻找可躲藏之处,唯一可供选择的似乎便是堂中停放着的棺木,但那太过冒犯太过不敬,念头闪过的一瞬,常阔便在心底悔过地念了句阿弥陀佛。

  于是他拉起女儿的胳膊就往外走,口中催促:「走,阿爹还有事要同你商议。」

  然而紧赶慢赶,在出了灵堂,步下石阶之际,还是迎面撞上了宣安大长公主母女二人。

  常阔脚下一顿,神色凝固在脸上。

  大长公主眼神倨傲懒散,慢悠悠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常阔被她看得心烦,这心烦摆在脸上,皱起眉,但不说话。

  大长公主也没有开口的打算,二人似在无声秉承着某种默契的规则——先开口者输。

  见此情形,常岁宁在心里说了个数。

  三岁……

  这俩人加一起,不能再多了。

  掰开分一分,每人一岁半。

  有两个一岁半在此,这开口的重任便理所应当地落在了她和李潼身上。

  「大长公主殿下,潼潼阿姐。」

  「见过常大将军。」李潼朝常阔行礼罢,看向常岁宁:「常妹妹这是要回去了?」

  常岁宁向她点头。

  「宁宁且等一等。」大长公主的视线也落在常岁宁身上,神态温和:「不着急回去,待我进去上炷香,我恰有些话要与你说。」

  常岁宁自然点头应下。

  大长公主这才带着李潼去灵堂吊唁。

  「走。」常阔拉起女儿。

  常岁宁未动:「……说好了要等大长公主殿下出来。」

  「等她作甚?她能有什么正经事!」常阔毫无顾忌地吹起耳旁风,「此人非善类,日后少与她往来,免得被带坏了!」

  常岁宁看着他,压低声音,好奇问:「这可是我亲姑母,阿爹比我还了解?」

  常阔神色一凝……竟一时忘了这层关系!

  外人竟是他自己!

  「那我走……!」他松开闺女殿下,要自行离去。

  却反被常岁宁拽住了。

  常岁宁将人拽去了一旁廊下,结合常阔表情,好似手中有绳,拽着一头倔牛。

  至廊下,常岁宁看着那头倔牛:「大长公主此番亲自带兵支援和州,乃是帮了大忙的,阿爹如此避之不及,岂不失礼?」

  常阔理直气壮:」她帮的是和州,也是为她宣州着想,同我常阔有甚干系?」

  那女人不都说了吗,打狗还须看邻居!

  反正他可不是她口中那挨打的狗!

  「但人是我请来的啊。」常岁宁看着他:「纵不提此事,人家此前还帮着救了阿兄呢。」

  「那不叫帮!谁让那也是她自己的——」常阔说着,声音戛然顿住一刻,才道:「谁让她自己多事,我又没求她帮忙!」

  常岁宁无言一瞬,道:「阿爹若再这样无理取闹下去,我可就要忍不住多想了。」

  「想什么!」常阔神色一阵变幻:「我就是同她合不来……八字不合,话不投机!」

  「你还知她八字啊?」常岁宁盯着他:「怎么,偷偷合过?」

  「……!」常阔表情扭曲了一下:「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我不知阿爹与大长公主究竟有何过节,但受人相助总是事实,阿爹如此,是会叫人笑话的。」常岁宁无奈道:「这样我也会跟着丢脸的。」

  常阔神情复杂。

  身为下属若叫主公跟着丢脸,

  那不是不忠不义吗?这样的下属岂还能要?

  「且不是说好了要为日后打算?」常岁宁又道:「如大长公主这般举足轻重的人物,阿爹不说献媚讨好,却也不宜推拒结仇吧?」

  常阔再次捏拳,咽下了那些「不忠不义」的话。

  此刻,宣安大长公主已自灵堂中走了出来,探头往廊下看来,见常阔仍在,立即收回视线,气态雍容,步伐优雅地走来。

  「殿下。」常岁宁行礼。

  常阔侧身看向廊外。

  大长公主点头,温声询问:「伤可都好些了?」

  「好多了,皆是皮外伤而已。」常岁宁道:「此番多亏有殿下亲自来援,否则和州必已落入徐正业手中。」

  道谢的话这两日已说了许多遍了,但此刻总要找些话题来聊……毕竟她此刻的存在,不过是这两人无声较劲赌气的其中一环罢了。

  大长公主此行明为吊唁,却多半是掐准了时辰来偶遇。

  至于「有话与她说」,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话可不对。」面对常岁宁没话找话之言,大长公主却也认真对待:「若非得知宣州兵动,那日徐正业也不会亲自匆匆赶来,若他不来,那一仗便无悬念,你们本已是赢了的。」

  常岁宁:「可若无殿下出面,徐正业不会就此轻易放弃和州,退守江宁。」

  「可我之所以能来,也是你那封信请来的。」大长公主看着面前的女孩子,眼中有着真切的称赞:「这功劳横竖都是你的……你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有此周全谋虑,又这般明理重义,实在很了不起。」

  常岁宁厚颜接下这称赞,很有自知之明地搭桥牵线:「……皆是阿爹教得好。」

  桥搭上了,大长公主便顺理成章地看向常阔。

  察觉到那道视线,常阔仍看着廊外,却透出几分无声得意:「我闺女,天生的。」

  大长公主:「是了,只能是天生的,瞧着也不像是家中长辈能教得出来的。」

  常阔闻言扭脸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暗讽他这个爹教不出这样的好女儿是吧?

  大长公主悠悠问:「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顺着你的话附和一句,竟也有错了?」

  常阔面色一恼。

  大长公主瞥向他:「且悠着些,免得再气昏过去,为此却是不值当的。」

  常阔伸出指向她:「你……」

  「啊……」李潼忽然发出恍然之音,忙与常岁宁道:「常妹妹,我突然想起来,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瞧!」

  说着,拉着常岁宁即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出了长廊,李潼在袖中摸索了一番,横竖没能摸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常岁宁开始替她感到为难。

  李潼心中焦急,眼神一转,伸手抓了把雪,在手中匆匆揉巴一番,笑着捧到常岁宁跟前:「常妹妹,瞧我给你捏的小兔子,喜欢不喜欢?」

  常岁宁接过:「……喜欢。」

  那边廊中,隐有争吵声传来。

  李潼听了忙道:「常妹妹不必担心,我从前便常听母亲身边的穿竹嬷嬷说,母亲与常大将军交情甚深,吵嘴却也是常有!」

  不以为怪地笑道:「正所谓床头吵架床尾……」

  说着,话音一顿。

  又改口:「咳,我的意思是,打是亲骂是……」

  至此,又是一顿。

  她生动地诠释了何为嘴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

  且脑子追得十分吃力。

  四目相视,常岁宁默然,李潼嘴巴颤颤动了动,笑意讪讪:「…总之

  他们皆是刀子嘴豆腐心,拌拌嘴不妨事的。」

  常岁宁点头:「……了解。」

  再说下去,这位阿姐的嘴巴和脑子,总要被逼崩溃罢工一个。

  那边,常阔不想叫小辈们听到不该听的,拽着宣安大长公主去了更远处说话。

  待常阔停下,大长公主才适时甩开他的手,怒斥:「你想作甚!」

  「我倒要问问你想作甚!」常阔怒道:「你趁我不在京中,便将我一双儿女拐骗过去,如今又将我儿扣下……李舒,你出尔反尔,趁人之危,可知何为礼义廉耻!」

  「我本就不知啊。」大长公主似笑非笑:「你第一日认识我?」

  常阔气得面红耳赤:「……我这辈子最造孽之事就是认识了你!」

  「怎么,莫非我让人去京中救他有错?还是接他去宣州养伤有错?」大长公主稳稳当当占据情绪上风:「我这是好人好心办好事。」

  「好人?」常阔被气笑了:「可不是嘛,去庙里烧香只是图个乐呵,真要拜佛还得看你……好人,你可真是个天打雷噼的好人!」

  大长公主全不在意他的话,甚至还有心思摆弄赏看一旁压着雪的腊梅。

  常阔压低声音然怒气更甚:「当年是你二话不说便将孩子丢给了我,我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将他喂大了,你却想捡现成儿,想把人抢过去,老子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眼看他气得好似要撅过去,大长公主出于不好让孩子太早丧父的想法,叹气安抚道:「我何时说要与你抢了?瞧你吓的。」

  「我这不是眼见你忙于战事,便暂时替你保管着吗?那么大个孩子,他来日养好了伤要回去,我还能绑着不让他走不成?」

  梅花枝头雪落在常阔肩上,她和气地抬手替他拂去。

  常阔一把打开她的手,臭着脸往后退:「装什么呢,你摆明了就是想攻他的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肮脏手段!」

  说着话后退间,他跛着的那只脚绊到一块石头,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大长公主连忙将他扶住。

  二人相视。

  与李潼一起,「无意」间散步至不远处赏梅花的常岁宁,见此一幕,不禁在心中感慨——世上还是好石头多啊。

  常阔将人甩开,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坐在了一块巨石上。

  大长公主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砸向他。

  常阔接住,见是一只药瓶,明知故问:「什么破东西!」

  「砒霜!」大长公主也没好气:「毒死你便省事了!」

  常阔冷笑一声,倒出几粒硬吞下去:「毒不死我算你没本领!」

  大长公主斜睨他,这次是真的笑了:「一把年纪,还是这幅狗脾气……」

  常阔瞪她一眼,似懒得理她了,坐在那里不再说话。

  药丸吞服下去不久,腿上的疼痛即得到缓解。

  大长公主走近两步:「怎么不说话了?毒死没有啊。」

  常阔掀起眼睛看她一眼,冷哼道:「还没死呢!」

  「没死就好好说话。」大长公主挤过来,紧挨着他坐下。

  常阔皱着眉往一边挪了挪,别过脸不看她。

  「你接下来既要回寿州,便该知道,将岁安养在我那里才最稳妥。」大长公主声音缓和下来:「郎中说了,他这伤且有得养呢,若留下什么后遗之症,可是一辈子的事,到时你后悔都来不及。」

  常阔拧着眉,许久,才妥协道:「暂时放你那里也不是不行,且便宜你几日,但你须得给我发个誓,不准同他说那些不该说的!」

  「好,我发誓,未与你商定之前,绝

  不与他多提旧事。」大长公主无奈,却又有些惆怅,当年之事是她有错在先,她自己的确也不知该如何同孩子开那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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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夫人含泪看向夫君墓碑——若她的夫君泉下有知,是会笑话她,还是夸赞她呢?

  霍辛麻利地从棺木上爬起来,握住常岁宁朝她伸来的手,从坟室中上来。

  二人视线交汇,常岁宁与霍辛眨了下眼睛,霍辛也朝她会意挑挑眉。

  次日,刺史府外,常岁宁将要离开和州城时,霍辛也紧拉着她的手不舍得放开:「……和州城的城门永远为常娘子敞开,常娘子记得时常回来看看。」

  听嫂子说了自己想说的话,云回便不再多言,只道:「如有用得上我之处,随时让人传信。」

  常岁宁都点头。

  娄夫人也再三叮嘱她时常来信。

  而后又与和州百姓一同,将常阔父女二人一路送出城。

  常阔身后是来时带来的士兵,此前近两万之众,此时人数仅剩勉强一万出头。

  但常岁宁身后多了几人。

  是几名妇人,为首的正是腰间别着砍柴刀的荠菜娘子。

  昨夜,荠菜娘子三人寻到常岁宁面前,言明追随之意,求常岁宁带上她们。

  妇人眼中也有野心,她们尚没有开阔眼界的机会,想法天然简单未经凋琢,所言也与大义无关,更多的是对挣脱枷锁的渴望,及想要自己变得强大的向往,她们说——「听说常娘子要回寿州,我们也想追随常娘子,试试女子建功立业是啥滋味!」

  今早临出门前,荠菜娘子朝两个已经十多岁的儿子,及敢怒不敢言的丈夫摆手——

  「走了,老老实实在家里等着我建功立业,回头带你们鸡犬升天!」

  此一日,阳光甚好,正当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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