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宠妾的自我修养(二十五)

  “你告诉她的时候,切记要婉转一些。”

  “是!”

  刘老大夫微微发寒的心,就因为这一句话,再度回暖。

  小应为了主子,可以不惜性命。这些年的不二忠心,若是连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也比不了的话,他们这些为主子办事儿的人,也就要想一想以后的去处了。

  刘老大夫做事麻利。大年初四,康宁伯府中煞风景地死了人。

  “夫人,侍书姑娘体内余毒反复,老身实在无能为力。”

  顾雪枝并不是很关心侍书的死活,于她而言,侍书死了,她倒要轻松些许。昨天之所以会去看侍书,不过是想问她,应侍卫究竟是不是她与别人里应外合弄出去的。结果私下里无人的时候,侍书也只是摇头。

  既然不是能够帮她一起整死康宁伯的人,顾雪枝便不愿多搭理了。不过,面子上的情分还是要走一走的。

  “昨日不都说好了吗?不是说醒过来就没事了吗?”

  侍画她们三个人是真的痛心,一听此言,并不怀疑刘老大夫。几个人扒在床边,见侍书已经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不由都落了泪。

  刘老大夫左告一句罪,右致一句歉,胡子已经花白的人,在一群女子的哭声中连连弯腰。

  因为正值大节,一个奴婢的死,实在不能过于声张。侍书的丧事一日匆匆就办了,棺材在夜里被抬出后门。凉溪在书房等着,花影急匆匆地打门外闯进来,连门都忘了关就道:“姨娘!人已经到密道里头了,姨娘快随我来!”

  花影扯着凉溪走得飞快,她们这次不去刑室,昏迷的侍书被关在一处干净屋子里。

  凉溪到了,刘老大夫冲她一拱手,默默退出去。花影往屋中的木榻上扫了一眼,跟着刘老大夫一同出去,只剩下康宁伯。

  “老爷……”凉溪提醒了一句,见康宁伯仍然不走,便道,“老爷若是想在一旁听,便略站远一些,中途不要说话就好。”

  康宁伯不出去也挺好的,让他在现场看着听着,他所钟爱的女子的丫鬟,究竟是怎样的人。

  侍书身上有伤,该灌的药,刘老大夫肯定全都已经灌下去了。凉溪贴好符,熄了灯,直接问道。

  “你身上的伤是何人所为?”

  “不知……”

  嗯?

  凉溪眼皮跳了跳,检查了一下符有没有贴好。

  “你可看见伤你的人了?”

  侍书道:“看见了。”

  这才差不多!

  康宁伯的呼吸微微一重,侍书之前跟他可不是这样说的。

  “那人什么模样?”

  “看不清楚。他蒙着面……呼……”

  榻上的人忽然躁动起来,呼吸长长短短没有节奏,凉溪连忙安抚:“没事。不要紧张,没有人会怪你,你没有错……放宽心。”

  “不……不……”

  侍书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凉溪一直温言安慰着她,什么都没有再问。等到她情绪平复后,又新贴了一张符。

  每次问侍书话的时候,都要出意外。

  “你可知道那蒙面人是谁派来的吗?”

  “不知。”

  哭过之后,侍书要平静多了。她回答的声音甚至跟凉溪一样不急不徐。

  “那你知道会有人劫走他吗?”

  康宁伯大气也不敢喘,直到听见侍书短短的两个字。

  “知道。”

  脑子里仿佛有一道雷,劈开了所有侥幸的迷雾。康宁伯一时间有些站立不住,脑中浮现出顾雪枝的模样,一颗心比他发现应侍卫消失之后更为慌乱。

  他不敢让凉溪去审侍书的原因,就是怕真的问出些什么来。

  侍书只是个丫鬟,许多事,她根本不敢自作主张。那么……

  房中一片静谧,有拳头攥得过紧后,骨节发出的“咯咯”声。

  凉溪继续问:“你是故意引他到无人的地方的吗?”

  “是。”

  “谁让你这么做的?”

  房屋角落里的呼吸声顿时一停,侍书说了“老爷”之后,康宁伯才开始续上呼吸。

  不过,老爷是谁?

  “是顾尚书吗?”

  “是。”

  康宁伯的气息又乱了。

  顾尚书让府中丫鬟去劫他女婿的侍卫……他女儿怎么可能不知道?

  凉溪考虑了一下,没有问夫人是否与这件事有关。万一没关系,康宁伯倒是有了继续对顾雪枝好的理由。如果有关系……

  凉溪觉得,以康宁伯痴情的程度,这一件事应当消不了他的念头。还不如就让他自己私下里去猜,去怀疑,去失望,日子久了,感情总能慢慢磨掉。

  “你对他动过心吗?”

  侍书几乎毫不犹豫地道:“有。”

  “那为何要骗他?”

  “我父母兄嫂还是顾家的人,我这一生便都是顾家的人。我总不能为了他,不管家中的七口人。”

  “什么时候开始骗他的?”

  “我觉得他不寻常,整座伯府都不寻常的时候……”

  凉溪随后又问了侍书,她怎样跟外头互通消息。将这伯府中为她所用,也就是为顾尚书府所用的人全都记下来。除此外,还有许多零零碎碎、有用无用的信息,凉溪全都记在脑中,康宁伯……

  他大概是什么也没听见吧。

  凉溪点了灯,看着角落里的康宁伯,不敢说话。

  明明屋子里有三个人,此时却寂静地连呼吸声都消失。

  康宁伯回过神儿来之后,没有在凉溪面前丢脸。他叫了花影进来,安排道:“你带她下去……处理了吧。”

  花影善使毒,以前也有死得比较轻松愉快的人,是被花影处理掉的。毒药往嘴中一送,眨眼间死得消消停停。

  花影一听就知道肯定是问出来了些什么,她双手微微发抖,将侍书两只手臂往背后一剪,提着便出去了。

  “走吧。我先送你回房。”

  康宁伯揽着娇弱不胜的凉溪离开,将她安顿好了后,自己悄悄离开了书房。

  事实证明,康宁伯还是有听侍书的回答的。

  初四当天夜里,康宁伯府中悄悄出去了许多人,有被抬出去的,有被赶出去的,也有身负任务自己离开的。这些离开的人,一半跑去顾尚书府,另一半前去侍书家里。

  凉溪那让人说实话的本事要用在刀刃上,许多身上出现个血口子就要吓得尿裤子的人,康宁伯和他手下的人多的是办法从他们嘴巴里问出真话来。

  初七的时候,康宁伯的手下没有把握问出真话的狠角色,被送到了凉溪面前。

  这位狠角色是顾尚书十分看重的一个门客。

  凉溪从他口中得到的信息颇多,也让康宁伯直接将他的岳父了解了一个透彻。但是,应侍卫的去向仍然是无法锁定,目前,越来越着急的康宁伯,依旧只能猜他在文家人手中。

  应侍卫在府中消失已经七天了。花影的嘴角长了泡,康宁伯根据凉溪从门客口中问出的话再派人出去到顾尚书府绑人的时候,凉溪观她欲言又止,心里也不知有多想去。

  “只要他再能撑久一点,咱们肯定会找到的。”

  凉溪翻着书,静悄悄一句话,听得花影连脸红都来不及,先怔怔点了点头。

  初八,据已经死掉的门客所言,最得顾尚书器重的一位先生……的好友,被绑到了凉溪面前。

  问出了一堆那位先生天知地知他知,世人皆不知的秘密后,康宁伯信心满满地将那位先生请到了伯府来。

  最近这几天,凉溪不知问了多少人。康宁伯体恤她,从顾尚书府来的最受器重的那位先生,没有经凉溪的手。

  许多秘密随便丢出去一件,都足以毁掉一个人。所以,那其实是与凉溪手中的符同样好用的东西。

  跟无奈只能受要挟的那位先生商谈了一番,康宁伯确定了应侍卫的所在之处。之后一直到花灯节,凉溪都没有再见过康宁伯。他处理了许多凉溪没有接触的事,见了许多其实凉溪个个都想催眠一遍的人。但不管怎样,结局总算是好的。

  花灯节之后的第二天,应侍卫回到了伯府。

  “姨娘,您快去看看他吧!”

  花影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但见过了应侍卫之后,她的脸色比这半月以来的每一天都难看。

  凉溪见到应侍卫的时候,准确点来讲,她并不知道那是谁。如果不是康宁伯站在他身边,凉溪根本无法确定。

  “歌儿,你看看,可能让他的脸恢复原样?”

  康宁伯的身上随身带着凉溪给他用来救命的符,解毒的,疗伤的,他都第一时间给应侍卫用上了。但那些符并不能让应侍卫的脸变回原来的样子。

  凉溪脸一皱,应侍卫现在的面貌让她想起她打过的丧尸。脸上黑黑紫紫,真的找不到哪怕小指甲盖大的一点完好处,应该是被什么烙的,脸上还有刑具留下的痕迹。

  刘老大夫早就退到了一边去,这种伤势,他根本无法医治。如果不是康宁伯随身带的符,他们将应侍卫救出来也没用,他照样死路一条。

  “别着急。”

  凉溪轻轻拍了拍花影的手臂,向康宁伯点了点头。

  ……

  文尚书府中。

  跟他父亲相比,一直都气定神闲的文公子,终于瞪大了眼,难得发火了一次。

  “你们要是不爱长眼睛,可以挖掉!长两个窟窿在脸上占位置做什么呢?”

  文公子额头的青筋在乱蹦,他手中上下抛着两把小刀,两个本来守牢门的人,额头冷汗滚滚而下,身体抖如筛糠,跪着想要辩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地牢的出口就两个。一个在我这儿,一个在后院池塘底。你们觉得一个武功被废的人,是从我这院子里出去容易些,还是从池塘里游出来,在四面三处女眷宅院当中逃走容易些?”

  两个跪着的人张口结舌,问话也不知回答。文公子手背上的青筋也开始乱跳,这两个要不是他自己的人手,他真想将手中两柄小刀丢出去!

  就那么大点的牢房,快断气的一个人,居然都能被他们看丢了!

  他们活着还有什么用?

  他脚下的这座地牢里,从来没有活着出去的人。这次脸被打得啪啪响不说,文公子只要一想到能够从应侍卫的嘴巴里撬出的话,手中的小刀便像是自己有了意志一般,挣扎着要脱手飞出。

  越看越是恼火,未免自己真的将这两个属下杀掉,文公子拉开床,跳进了下面的地道里。走到快尽头处原本关押应侍卫的牢房,他在里头将刑具踢得乱飞。

  地上早就已经搜了一遍,墙面上也全都找过了。牢房没有任何问题,出问题的是外头的两个人。

  “你们再说一遍,他到底是怎么不见的!”

  两个守牢门的还是远远地跟着下来了,他们对视一眼,道:“……薛大夫说,那人已经不行了,在牢房里治不好。主子让他来把那人带到外头去。我们看他也是确实不行了,就……”

  “放屁!他那时在医馆,少说有二十多人看见他给人号脉抓药!你们见到的究竟是谁?”

  两个守牢门的不吱声了。

  文公子压了压火气,手扶着牢门闭眼沉思,越想越是骇然。

  他相信姓薛的,他们两个人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老薛背叛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是有人乔装改扮成他的模样,到牢里来救走了应侍卫。

  这法子很是简单,也很容易被识破。可……

  文公子扶着牢门的手越攥越紧。他怕的,只有一点

  来救走应侍卫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假扮成老薛?

  他跟老薛明面上没有任何交集,薛大夫只来过文尚书府两次,因为后院女眷的身体微恙。知道他们认识的人,除了这两个没长眼的,剩余也不过十来个,都是他最信任的人。

  他们当中有人生了异心,假扮成老薛的样子,将应侍卫救出去,从他房子里,大模大样地出去了。

  偏生他那时不在院里……

  “哐”地一声,文公子的手在牢门上狠狠地一砸,痛楚让他的心冷静下来。

  他得找到那个背叛他的人,否则,所有的事都进行不下去了……

  可怜文公子根本不知道他的对手府中,藏着一个新出现的通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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