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那个男孩(四十)
店里收拾得挺干净的,甚至还摆了两大盆鲜花。艳红的芍药,就在小店入口处迎客。芍药适宜地栽,凉溪还真是没见过在花盆里长得这么好的。主人肯定费了心思去打理,但……
现在的柳晴,实在不像还有闲情逸致种花的人。
不管凉溪问什么,柳晴只是摇头不语。瑟缩在椅子上,她像个锯了嘴的葫芦,眉眼低垂,颜色暗沉。
这究竟是怎么了?
凉溪说到没话,也不见柳晴搭理她。暑假里,在柳晴很配合的情况下,她也没捉住长虹道观的道士。如今,柳晴这个样子,哪里还会跟她说什么。
“晴晴,那我先回家啦!明天我过来,和你一起看店好不好?”
“不……不要!筱筱,我真的没什么事,你不要过来了!”柳晴张口,眼睛却没有跟着张开。
“你这哪里像没事的样子?”凉溪握紧她的手,见柳晴慌慌张张地挣扎开来。
“到底怎么了?晴晴,你和我说嘛!你这个样子让我很担心!”
“筱筱,我真没事。”柳晴闭上眼摇头,道,“你,你不要再查那些人了,也不要再到我这儿来了。我求你了,真的!”
柳晴站起身走开了,之后,任凭凉溪说什么,她都不肯回应了。
凉溪站了一会儿,有新的顾客进来时,她戴上口罩,回头看了好几眼,这才慢慢离开。
刚进来的顾客是个中年男子,身量较矮,长眉善目。大冬天的,他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休闲服。走进店来,他先观察了两个女孩,然后才去挑选商品。
柳晴什么也没做,愣愣地立在店中。有人问她时,她才能猛然反应。
“姑娘,你来帮我看一看,20多岁的女孩子适合什么样的款式?”
男人的声音让柳晴一颤,她变成一个防卫的姿势,弓着背,缩着肩膀,离这位顾客尽量远的替他挑好了合适的商品。
“好好,姑娘,结账。”
男人进店还没5分钟就出去了,柳晴松一口气,拉过凳子来坐下后,又呆了。
她一年多前竟然在想着怎么从那些人手中讨回爸爸的坠子,讨回公道。
可笑!
最近几日天气还不错,有段时间没下过雪了,路面干燥而干净。佳节将至,顶着干冷的风出来的行人很多。那位顾客走出店来,很快便淹没在人群里。
无人注意他去哪里,除了他自己和他要去见的人之外,也无人关心。
“都弄干净了吗?”
小饭馆里,那位顾客问坐在他对面的人。左边一桌正在等着饭菜上桌的客人,单独一位,百无聊赖。听到他们说话,转瞬又不再注意。大概以为人家谈论的是桌子弄干净了吗,地板弄干净了吗之类的问题。
“差不多了。”
“不能是差不多!只能剩咱们看着的这一两个。”
“一般的都没了。剩下有三两个,不好动。我怕阵仗大了,反倒让那些家伙倒打一耙,就放过了。放心,咱们不能动,他们也肯定要忌讳。”
“嗯……”
桌上的菜肴一口没动,对坐的两个人,一个眉头紧皱,一个神情轻松,道。
“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们不知花多久才能养出来一个,咱们上去就是一下子的事。亏心事是他们做的,咱们只要翻着折腾就行了,现在该愁眉苦脸的,可是他们。”
不该愁眉苦脸的人想想这些话也有道理,却依旧不愿放松,道:“骄者必败,别太大意了。那一个可是还活着呢!”
“唉……是是是!来,吃菜!”
……
盟友不是完全没有动作的,可惜凉溪并不知道。柳晴说不让她再去了,凉溪当然不可能听。整个寒假,她揣着符,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守在柳家的小店外头。
柳晴就住在店里,凉溪也不用换地方,就那么大点的区域,凉溪看了一个假期,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士。鬼鬼祟祟的都少见,更别说是去伤害柳晴的了。
难道这些人还真的是趁着没放假的时候做事?
凉溪抑郁了,闷闷回到帝都,心底生出一个想法
要不然不读了?
不行不行!潘木这边,她也得看着!
凉溪叹气,她也没什么人手,倒是可以求助她便宜老爹,但现在有了三个新鲜儿子的孔父,说不定早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即便肯帮忙,派来的人也不会尽心。
她管不上柳晴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假期结束了,柳晴却不曾去学校。她木偶一样坐在店里,有客人进来也不会去看。直到那个人说话,她才惶然地抬起头,看到那张恶魔一样的脸。
店门没有关,现在还是白天,随时都会有客人进来。但店中的老板,也是唯一的职员,却被压在柜台后面,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伤痕遍布。
一刻钟之后,这位客人出去了,手中还提着商品袋,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柳晴在店里,挣扎着坐起来,眼望着店外的街道,更呆了。
之后的一个礼拜,这位客人又来了一次。第二个礼拜,这位客人依旧来了两次。
柳家的小店旁边有一家文具店,店里年轻的职员本来没注意过这个人。但一个月内看到了对方7次,他还是暗暗留了心,将这个人的模样衣着记录在了自己手机的相册中。
除了他,相册里还有另外4人,他们去柳家小店的频率都很高。尤其,柳家的小店不是餐馆,不卖衣服鞋子,也不卖运动用品。店里柜台架子上摆得都是户外用品,一个月去这么多回,有点奇怪。
相册里五个人之中的一个又出现在了店外时,小职员跟老板说了一声,想好了要在柳家的小店里买的东西后,他带上钱,走进隔壁家的店面。
“请问,有人在吗?”
进店没有看见人,小职员出声道。
柳晴立马从柜台后头站起来,面上痛苦之色还未消减。她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有……呃……”
真真切切的一个字都没讲出来,柳晴就一弓腰,奇怪的声音从她口角溢出。
来买东西的小职员一脸尴尬,自己埋头去挑选商品。柳晴闭着眼睛,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柳晴站的地方后面还有柜子,不是金属的,但玻璃的一样能反射出信息来。
小职员付了账,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家店,出去马上就开始联系自家人。
第2天,又有可疑人士经过。小职员没有再进去买东西,他路过柳家小店门口去别的地方,途中偷偷瞄了一眼。柳晴只有一颗头和10根手指露在柜台外面,她死死地扒住柜台,满面隐忍痛苦。
“啧!”
手插在衣袋里,用露在外面的两根指头向一个方向打了个手势,小职员自去他的地方,有另外的两人,慢悠悠踏进了柳家的小店。其中一个,之前来过,正是那位矮小且不怕冻的客人。
两个人进来不为买东西,径直翻到柜台后头,对看见的景象也不觉意外。
“阿弥陀佛”一声,二人拎起那来店里也不是为了买东西的男客人。等他穿好了裤子,便打晕了,拎着他出去了。
柳晴不觉得意外,也没有欢喜,默默地穿好衣服,又坐在了柜台后面,等着结账。
转眼夜幕降临,柳晴木呆呆地吃完饭睡下。隔壁文具店里,被打晕的人早就醒过来了。
“如今可是法制社会,”口头禅是阿弥陀佛的人讲着法律,“你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该把牢底坐穿了。”
普通人谁敢说出让虹山上的道士去把牢底坐穿的话?随便使个障眼法,天大的罪责都能逃过去。可面前这两个,并不是普通人。
“你心里也清楚。我们若是要把你往牢里送,是轻而易举的事。虹山上出了这样的恶徒,大概长虹道观里的老朋友们,转眼就不会认你了。”
“所以,我们打个商量。你好好想一想,究竟值不值得为了那些一着急,连观中弟子的命都开始盘算的人,把这一辈子都赔上?”
“你们什么意思?”
“那种邪符,柳家人已戴了整整七代。那个被你们欺辱的姑娘,早就成了一个天生就会收集怨邪的活鬼。虹山上让你们激她的怨气,用这种方法,怕是打算把你们这些弟子也都赔进去。”
“不可能!”
“你最好信了就是了……”
逮住了一个,顺藤摸瓜,就能抓出来一串。5个特别爱买户外用品的客人,很快就被聚到一起了。
不是只有道士才会画符的,真佛寺的大师们,个个都有真功夫在身。收拾他们几个小辈,易如反掌。
总之,凉溪蹲守了两个假期也没抓住,甚至压根就没碰见的长虹道观的弟子,或是被逼无奈,或是心生怨恨,都投靠了真佛寺。
真佛寺的大师们掌握的信息越来越多,凉溪依旧什么也不知道。暑假,凉溪再回来看柳晴的时候。只见小店还在,老板却已经换人了。
进去一问,原来是柳晴把自己家店卖了。
凉溪跑到柳晴家去,她家里好像没人,敲门,里面没有声音。她便跑去了柳晴读的大学,找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柳晴原来打今年春天就没有再去学校,现在早已经被开除了。
电话也打不通,上哪里去找人呢?
凉溪先回了自己家,不知道她要找的人就在她已经去过的地方。
柳晴家的房子很大,现在外头太阳正好,窗帘却几乎都被拉了起来。柳晴没穿衣服,她跪在地上,脚腕上拴着粗大的铁链。
刚才凉溪敲门,柳晴听见了。她家里的另外三个人也都听见了。他们慌慌张张的,虽然满嘴的荤话,说“要不然拉进来尝尝味道,也算是给师哥报仇了”,但最后还是不敢开门。听到凉溪走了,皆松了一口气。
从来就知道同人不同命,但从没有像刚才那一刻那样清楚。
长虹道观养了那么多像她一样,也不知是人还是鬼的,随取随用的“东西”。真佛寺把没有背景的,普通的,一下子就除掉了。那些爹妈有名的,有权势的,就比如她的好朋友……
他们说,那是不敢动的。
呵呵!不敢动的。
他们这样的人,她的爸爸妈妈,她自己,从她往上数多少辈,都是贱命啊!长虹道观里头若能用得上,那都是荣幸啊!
长虹道观,他们所有的这些命贱的普通人眼中的神仙观。真佛寺,他们这些可以随便动的一般人心里,相信确实是有佛祖菩萨显灵过的神庙。
不管是道观里的还是庙里的,大家都一声声地叫大师啊!她以前也叫啊!她心里是真的尊敬,真觉得对方跟他们不是同一类人啊!可现在……
柳晴觉得自己在做梦,或许突然间梦醒,她还在高考之前,爸爸还没有生病的时候。她在自己粉白色的床上,抹着头上的冷汗醒来。
可是……
铁链被摇得哗啦哗啦响。
柳晴觉得,她应该是醒不过来了。
柳晴是彻底地找不到了,凉溪急得要去警察局报案的时候,她接到了电话,四个月里的唯一一通电话。对面的女孩子声音冷冷的,只说了一句:“别找我了。”
这边的线索断掉,凉溪只能紧抓着潘木那一头。可是胡小姐在她大三的时候生病了。唯一一个胆子很大,也是让凉溪怀疑的追求者住院了,再没来过学校。
凉溪把几个突然揭开能偷袭别人的战斗型符,练到了闭着眼睛也能画的地步。她决定了大学毕业之后就前去虹山所在的省市,打定了主意,即便没了线索,她也不乱想了。
过去再看吧。
凉溪这样想着,大学四年转瞬即逝。
宿舍里又要搬走一个,可可收拾完自己的衣服,跟剩下的两个人拥抱。凉溪送走了她,回到宿舍坐在床上,打开手机,搜了长虹道观。
有一条最新的新闻
道观里,产生了新一任观主。
长虹道观1000多年来,都是上一任观主不死,新的观主不出现的……
凉溪的心,砰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