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那个男孩(三十五)

  阿弥陀佛,不宜多说。

  收好了玉玦,首座大师揣着念珠回到正殿,凉溪几次三番地回头看,也找不出什么乱象来。心头打着鼓,也只能先下山,回去保着自己的小命等着。

  这些和尚,他们到底打不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披露一下长虹道观的丑闻啊?

  将这些要人命的护身符传下山,长虹道观的道士们肯定是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让两个向上数好几辈子可能都没有几个活过40岁的人生出个bug,为啥呢?

  长虹道观是一千多年的天下第一观,即便是到如今这个时代,在国内的地位也相当之高。大大小小的领导人,一年最少也得去两三回。道观里的道士,在许多普通人看来,都模模糊糊地加了一层神仙的光环。

  他们有这么高的地位,毁灭世界为着什么呢?还是……

  想不明白,凉溪揣着盒子下了山,给孔父打了电话。虽然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凉溪还是想要带方娜和柳晴都来真佛寺,让大师们瞅一眼。

  “爸爸。”

  互道过早安之后,孔父问道“又和妈妈吵架了是不是?”

  “嗯。”所以,她的便宜老爹是怎么知道的?

  凉溪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问道“爸爸,你还记得方娜吗?”

  “哪个方娜?”

  “就是转学去了南方的那个。”

  “当然记得了!怎么了筱筱?”

  “爸爸,我忽然怀疑方娜她是不是被什么奇人指使了。你现在还能查到她在哪里吗?我想带方娜来真佛寺,让这儿的大师看看。”随便扯了个做梦后有感的借口,凉溪道。

  “傻丫头,”电话对面的孔父很是得意,“真佛寺就不用去了。爸爸告诉你吧,那小丫头死不承认的时候,爸爸已经怀疑是不是有人请了什么高人来专门害你。我去长虹道观专门请了一趟无尘道长,劳他去看看那个小丫头。结果……”

  结果自然什么也没看出来。如果看穿了并且实话实说的话,岂不是打肿了自家人的脸?

  “是这样吗?谢谢爸爸!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起过?”

  “这有什么好说的?你胆子也小,被吓坏了怎么办?”

  凉溪嘟囔了一句“也太小瞧人”的话,电话两边都笑起来,似乎流淌着浓浓的温情。

  孔父道“筱筱,再有一个礼拜就要去填志愿了,做好决定了吗?真的一定要去帝都吗?京大虽然好,可离家里太远了呀!”

  真的是不能有连续的三句话从正事上跳开的……

  含着笑应付过了孔父,凉溪上火车回家。朴实无华的盒子就放在她手边,可能小偷都不会多看一眼。

  现在该做个决定出来,8月份到底要不要进组拍戏?

  有点名声是好事,长虹道观的人即便是要再次动手,也总会事先考虑一下影响问题。她要只做个小虾米,哪天悄咪咪地死了,谁都不会知道。可如果要去拍戏的话,谁来替她看着潘木呢?而且,就一个小明星,长虹道观会怕吗?她之前也是很有名气的人啊,那玉玦还不是戴在了脖子上!

  人家手段高超,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害个把人,有什么难的?

  心里有了办法,反正潘木现在的工作也辛苦,让他当自己的助理,他们两个一起进组,这样就能无时无刻地看着了。还有,剧组里都是漂亮的小姐姐,潘木如果真心喜欢上一个,她也少件事情。

  好容易有了主意该怎么安排潘木,凉溪又想到孔筱以前的名声,又犹豫起来。

  当一个小明星没有用的,人家要害还是会害。现在她应该留心真佛寺的动静,如果和尚们不抓住这个机会,她最好还是赶紧学怎么画符念咒。

  要不然就不去了。少一桩事情,少接触些人,少些麻烦。反正她也没有答应过孔母,是孔母自以为她答应了的。

  凉溪在火车上想着打电话爽约的时候要怎样措辞,却一直到下了火车也没有把电话拨通。孔母肯定会再联系她的,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打了电话,孔母要是真恼她也就算了,三天两头跑来劝一番,骂一番,威胁一番,那可真够烦人的!

  回到蓝山小区已经是晚上了。将那铁手木盒摆在桌上,凉溪瞪眼看着里头的玉玦,没有照着首座大师的话拿出来戴上。

  世上无真佛,勿信庸人语。

  无念大师这一句大概只有她听见了的话,让凉溪不能不多想。

  她现在身体越来越好了,短时间的跑跑跳跳都能承受得住。以后只要坚持运动,保证饮食睡眠各方面的健康,其实连药都不必再怎么吃了。

  这东西在她发病的时候像一块千斤巨石一般压在她的胸口,那种感觉,实在令人难忘。凉溪感觉她现在看着这枚玉玦心口都会发闷,更别提戴上了。

  扣上盖子,凉溪不打算把盒子里的东西取出来。但吃过饭,跟潘木通过电话,知道他工作完安全回家了后,凉溪坐在书桌前,又打开了盖子。

  抓过纸笔来,凉溪照着那玉玦上的符图,一时来了兴致,想画一张。

  之前,凉溪没有直接对柳晴和潘木下杀手,是因为不忍心。可现在么,凉溪隐隐察觉到了真正的任务。

  柳晴和潘木祖上好几辈都没有长命之人,很有可能是长虹道观中人做的手脚。好几辈子,那就是100年,甚至更久,这个手脚可是做的有点大。强制让柳晴和潘木孕育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肯定别有用处。

  她得把这个原因找出来,把那个孩子的用处找出来。得从源头解决问题,否则,她杀了柳晴和潘木也不一定任务成功。即便成功了,她杀了这一对儿,再过个一两百年甚至更短的时间,长虹道观再造出一个错误个体怎么办?

  升到a级之前,凉溪在b级做过的所有任务中,如果有再次出错的,还得她来第二回。而且,走过的任务世界再度出错,十三说,那是件特别丢人的事情。

  要做,就一次做好吧!

  不过,对手级别好像跳得高了些。和一个有些神奇手段的门派杠上,十三说了,此类任务应该到b级三星才开始出现。

  所以,她是很罕见地抽上了还是普通任务的特殊任务。

  凉溪拔开钢笔帽,在心中暗自祷告——

  这是她用了高级手指挑出来的任务,这是个正常任务,这一定是个普通的任务。

  所以,真佛寺的各位大师,应该会借此机会帮忙吧。难不成让她现在开始习道术,过几年上虹山当个道姑?

  主要是长虹道观好像……不收女的。

  凉溪心烦地吐出一口气,钢笔尖在纸上定稳。她眼睛在盒子里瞅一下,笔尖就在纸上动一下。

  虽然首座大师说这是什么邪符,但图案其实相当简单。就是一个歪歪扭扭、弯弯曲曲,当中被玉玦隔出了个小圆洞的“川”字。在三条竖线之间,又乱七八糟没有规则地点着五六点短线和圆圈。

  只是,虽然乍一看简单,凉溪一落笔才觉得麻烦。觑定玉玦,凉溪花了半分钟才拉出了一条竖线,但比对一番,却是错误频出。

  明明是照着画的……

  换了一张纸,凉溪比上一回更认真,但她依旧浪费了墨水纸张。写废了10来张纸后,凉溪搁下笔,死盯着玉玦观察了5分钟,神色越发郑重。

  果然很神奇。

  三条竖线虽然各不相同,弯弯曲曲,但总共加起来也没10厘米长。就算这儿向左突出一点,那儿向右歪出一点,也不可能有多么复杂。凉溪的记忆力不是盖的,可三条线画了快半个小时,也没有画对半根。

  死死记住了“川”字那一撇的形状,凉溪眼睛盯着纸,蓝色的墨水在纸上画出一条线,和玉玦上的一模一样。

  总算是画对了。

  接着是最右边的那一竖。凉溪先牢牢记住了玉玦上的图案,然后便不再看盒子里,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笔尖上。果然这样比较有效,右边一竖也出来了。

  现在只剩当中被截断的一竖。照着之前的方法做,凉溪很快画出来。对准了位置,她开始点三条竖线之间的短线和形状不规则的小圈……

  “爱吃烙饼”从自己的直播间过来,就看见凉溪满脸大汗,眉毛拧成一个疙瘩。她人站着,半弓着腰,以很僵硬可笑的姿势怼在桌子边。

  “这是干啥呢?”

  不像凉溪,“爱吃烙饼”可不是不爱冒泡的人。

  “不要打搅人家,看着!”

  提示是关掉的,凉溪自然不知道,她也没关心过自己直播间里面平时都有谁。她的粉丝对这自然清楚,但仍然有观众打断“爱吃烙饼”。

  凉溪的直播画面上飞过几串弹幕,很快,那热衷于制造评论的人被别的观众叫停。

  直播间里人不多,大家静悄悄地看着凉溪画符。见她照猫画虎的总算是把玉玦上的符图抄了个不离十,心里都不由暗自讶异。

  怎么越画越累了?

  凉溪的手颤颤巍巍地在两竖之间点了一个斜线,正要再点之时,她发现自己手麻了。暂时搁下笔,凉溪一抹额头,指头上湿津津全都是汗。

  好像那汗水是血水一样,凉溪吓了个够呛,瞪着自己的手回不过神来。

  她也没干什么,哪来这么多的汗?不对!她什么时候站起来的?

  又靠倒在椅子里,凉溪喘了几口气。这一休息才感觉眼冒金星,脑子里盘旋着轰炸机,胳膊发抖,竟是再也抬不起来。

  天哪!这是什么玩意儿?

  盯着纸上的简单图案,凉溪缓了会儿,振作精神,提笔花了5分钟,添上了最后两点。

  玉玦上的符图,终于被复刻在纸上了。

  凉溪放下笔,观察着这个“川”字,觉得玉玦当中的那个圆孔很是碍事,把一个好端端的字当中空出了一个圆洞。不知不觉的,凉溪又拿起笔,笔尖停在当中那一竖上。就像她不知自己流汗一样,这一笔,凉溪也添得恍恍惚惚。

  蓝色的墨水通过钢笔尖,将川字当中那一竖补齐了。

  “哗啦!”

  笔尖还没有离开,那普通的一张草稿纸,却突然间活了。真真是在桌上一跃而起,然后直扑凉溪的脸。

  本能地用手先挡住了眼睛,下一瞬,凉溪手心一痛。

  桌上不知怎么了,仿佛屋中有狂风,纸张被吹得哗啦啦响个不停。

  “啪”、“咚”!

  最后连很厚的工具书也被吹下桌去。

  直播间里寂静一片,书房里,风停了之后,也是一片死寂。

  凉溪心惊胆战地慢慢挪开手,先看见桌子上的书啊本子啊,纸笔什么的,乱飞了一地。桌子被扫干净了,只有一张好像是被烧的,总之到处都是窟窿,焦黑焦黑的纸。

  扫了一眼桌子,她才转过自己的手心看。至少一厘米深的伤口,从虎口一直划到手腕,好像是要把她的大拇指整个取下来一般。

  这是那张纸,是那张普通的习题纸,一块钱买40页还是50页厚的本子上面的纸,割出来的。

  鲜血嗒嗒嗒滴到地上,凉溪干干地咽了一口唾沫,站起身来,腿有点发软。

  “呜呜~”

  谁在哭?还是风声?这没有开窗子也没有开门的书房里的风声!

  凉溪瞬间瞪大了眼,天花板上的精美吊灯闪了几下,罢工。

  书房里顿时漆黑一片,凉溪感觉每一个毛孔里要钻出绒毛来,那是一种最为恐怖的酥酥麻麻。差点左脚踩到右脚的,凉溪奔出了书房,瞪着客厅里亮得刺眼的灯,仍然觉得后背发凉。

  死死关住了书房的门,凉溪手软脚软的,连伤口一时间都顾不得了。

  刚刚是什么?

  处理了手上的伤口,凉溪不停地喝水,仍然觉得嗓子很干。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绵软软的被子包裹着,她还是没关灯。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么胆小的家伙!

  刚刚是谁在哭?是鬼吗?她画的那张符把鬼叫来了?

  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凉溪一晚上没睡。第二天白天,特意等到了中午,凉溪才打开书房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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