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心思心性

  第七十章心思心xìng

  第七十章心思心xìng

  虽然王景范此时还不满二十岁,随着他在决定是否入局京师的问题上的脱变,使得他整个人都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这让离开他不过十个月的于文传和俞樾都感到了一丝的陌生。不过两人并没有在这上面想太多,因为王景范越来越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从容感——这是一种上位者的感觉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从容不迫,都是如此镇静自若,与自己的老师在一起更让他们感觉到一种安全和信任。

  王景范一想到中书门下两省正在干的事情,再看看有些踌躇满志的于文传和一向颇为沉稳的俞樾,手指缓缓的转动着茶碗,一时间客厅内的气氛似乎有些凝重了些。

  “先生,最近可是有些麻烦?”俞樾问道。

  王景范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确实是有些麻烦,不过不是我的,你们也都知道我与那王安石一般都是被人暗算才提前离任的,只是回到京师之后没过几天中书门下那边就要开始制订新的章程,是关于进士及第和制举出身的官员……其实你们也应该多少有所耳闻,自陛下下诏缩短net闱大比的间隔时间之后,有关于新科进士连带制举出身的授官和擢升问题就一直是一个比较热门的话题。现在皇上已经决定着手解决这个问题,中书门下两省正在商议条陈,眼下具体情况并不为人所知,只是已经明确的便是进士第一人和制科入第三等只能任用为大理评事,签署两使幕职职官事,后再任为通判,最后试用为馆职……”

  王景范将他所知的一些情况向于文传和俞樾都仔细的说了一遍,于文传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原本以为朝廷缩短了两次net闱大比之间的间隔时间,便会有更多参加进士科考试的机会,虽然自诏令出之后快一年的时间里,这种限制进士晋升的讨论就一直没有消停过,他也认为这是必然的趋势,只是没有想到最终的结果居然会这么严厉。

  对于制举取士选拔要求严厉也就算了,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进士步入仕途居然也变得如此艰难——大宋立国以来,虽然承袭唐制在科举考试之外开制科取士,不过第一二等只是象征从来就没有授予任何人,而制科入第三等更是只有吴育一人得到,即便如此制举考试还创下过一个不取的可怕记录,制举考试取士如此艰难只有少数读书人还把它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

  “先生如此恰巧的回京诏试馆职,原本以为翰林shì读已经是先生最大的收获了,没想到先生能够躲过这条即将颁布的诏令才是最大的幸运……”俞樾微笑着说道。

  俞樾和于文传虽是同时为王景范父亲所授业,两人一同学习后跟随王景范也是如此,一直到现在除了过去的几个月回渭州赴考解试之外,两人与王景范就从来没有分开过,三人之间对于彼此的脾气秉xìng都是知之甚深。俞樾从小就是十分稳重之人,除了求学之外从来没有刻意追求过什么,在王景范的眼中他倒是更像刚刚认识的一心只想做学问的宋敏求,不过俞樾的办事能力与他的治学态度一样出色。与俞樾不同,于文传更像是一个风流名士,如王景范的那一手漂亮的斗茶技艺,于文传就下过非常深的功夫。

  俞樾对于自己的未来看得并不十分远,他的想法非常简单,按照王景范所设定的就这么走下去。科举考试成功最好,不成功便在王景范身边帮着办事,一方面同样可以借王景范之手来实现自己的理想。早先在王景范东华门唱名点中状元一夕之间闻名天下之时,俞樾心中最大的念头也是科举高科及第,不过在蔡州随王景范赴任的这大半年时间中,觉得换成自己来处理蔡州的事务就算有孙瑜的鼎力协助也未必能够拿得出如王景范那般的魄力去整顿地方官吏。

  俞樾与于文传最大的不同便是他能够非常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xìng格,同样的权力地位,同样的外在环境,有人就可以做的风生水起,有的人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王景范自然是前者,能够拿出足够的魄力加之正确的方法来达到自己所预想的目的,而俞樾自认没有这番本事,虽然不愿意承认,就算自己有这份权力也多半会步王安石的后尘,除了劳民伤财把事情办砸之外,还要遭人暗算。正因为如此,俞樾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表现的比较淡然,心中只是庆幸先生能够躲过这仕途一劫。

  王景范摇头笑道:“也算是吧,你们日后是要考科举做官的,这个诏令虽然对你们今后走上仕途多少有些不利,不过你们也不用太过在意,毕竟事过境迁,朝廷的政令总会有松动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你们明年参加的netbsp;“不知朝廷对于此次net闱有何动静?”于文传问道。

  王景范摇头说道:“眼下京师最大的动静就是选立皇嗣之事,不过上午在崇文院适才刚刚听闻宫中周妃身怀有孕,眼下朝臣和皇帝都关心周妃能否生下一个皇子,就算有再大的事情也会被压下来……至于net闱之事虽有个别言论,不过是捕风捉影的流言不可尽信,尤其是权知贡举的人选,若是皇帝不开口谁都无法事先料知的……”

  “先生以为欧阳大人如何?”

  “欧阳大人乃文坛泰斗,若是与上次一般权知贡举这没有人能够怀疑。只是这朝廷科举取士与前代唐时不同,点中进士皆是天子门生,本朝虽也有过苏易简七次贡举的经历,不过谁知贡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考生要看清文章的主流……”王景范笑着说道。

  “先生所道是太学体与古文之争?”俞樾有些疑huo的问道:“国朝百年来科举考试取士文体几乎没有怎么变过,欧阳大人在丁酉年net闱中尽黜太学体遭各州考生围堵,谁还会再这么做呢?”

  嘉佑二年那年科举考试因为欧阳修力tǐng古文文体,使得各州有名的才子们碰的满头是包,为了泄愤他们除了在贡院门口围堵过欧阳修将其推倒之外,还向其家中投寄祭文诅咒其早死。各州考生如此jī烈反对欧阳修,且不说欧阳修不可能再次权知贡举,就算是这次net闱考官也会引以为戒,是以现在不少考生都认为古文文体不会再如上次netbsp;据蔡恕的反应白沙书院的考生也是持今年net闱太学体文章占上风的居多,而王景范邀请欧阳修前往白沙书院来讲学,就是为了纠正白沙书院中这股风chao,莫要让书院中的考生被外界的流言míhuo。王景范可不想看到白沙书院成为欧阳修笔下打击的目标,等自己在馆阁中的职务安排妥当之后是要回书院亲自主持大局的,到时候因为net闱一片哀鸿片野,那可不利于书院的展。

  “是太学和国子监的博士受皇帝待见,还是欧阳大人受皇帝宠信?”王景范意味深长的反问了一句,不待两人回答又继续说道:“欧阳大人文名传天下,当世已无人可比,加之朝中权柄愈重,朝中重臣莫不敬之。这样一个人即便不是知贡举,他的态度对于net闱大比的问题孰优孰劣亦是影响甚深,不要忘记他有直接上书皇帝的权利,这一任权知贡举若是想要走回原来的老路,亦要承担此中风险……”

  看着俞樾和于文传有些深思的表情,王景范笑着说道:“寿道、萌甫,你们两人不要想得太多,不管如何再过一个多月这权知贡举的人选必然已经确定,到时根据此人喜好自然能够看出端由,也倒不必放在心上……”

  王景范说得虽然是有些随意,但是科场之事对于学子而言乃是决定人生道路的大事,岂可轻易而决,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考生的关注。俞樾和于文传听后也是十分警惕,不过心中略微琢磨一番也看出了一丝端倪——不管欧阳修是不是权知贡举,明年的net闱答卷的文体恐怕是古文和太学体各占半壁江山谁也奈何不了谁。不过这对他们二人来说已经是足够了,他们的学问之始便是由王景范之父授业,从来都是注重文法效两汉,虽不明其端由,但长久之下做文章已经成自然,若是能够继续欧阳修的古文主张自然是对他们什么影响都不会有的,但是来个欧阳修的死对头知贡举,那对他们而言可是个大麻烦。

  “宫中嫔妃又有人怀上了皇上的骨血,那岂不是先生可以避过立嗣一事?”于文传知道对于net闱王景范不可能知道的很多,不过有上面的一番推论他已经心满意足了,王景范对文事的推定一向都非常准,既然古文文体不会受到影响,那他也用不着着急了。

  王景范苦笑一声答道:“不可能的!皇帝今年net秋几何?太子亲政需长至几岁?!”

  于文传一听脸色不禁一变,却不敢应下这个话头。因为唐时殷鉴大宋对于宦官的压制虽不及对武将那般风声鹤唳,但一些规矩也是十分严厉的,只是当官到了一定的品阶必然会要与宫廷生联系,此时能够早一刻获得宫内的准确消息,那边早一刻布局来谋取利益,而自古什么风也不如枕头风管用,当今皇帝三十多年间诸如贾昌朝、甚至是文彦博都因为想要建立通往宫内的顺畅通道而被皇帝所怀疑被贬,可如此严厉惩罚之下重臣依旧前赴后继也多少让人感到有些无奈。

  自温成张皇后去世之后,后宫中得到皇帝宠幸的不过只有十个人,知晓宫内情况的都称之为“十閤”,前几个月刚诞下皇女的董氏和周氏与张皇后的妹妹都在其中。董氏怀孕之时朝中重臣就立嗣一事集体“哑火”几个月,不过董氏为皇帝生下了第九个女儿,朝廷重臣立刻纷纷上书要求立皇嗣,这才有文彦博罢相,包拯、欧阳修、富弼、韩琦等人的职务调换。眼下刚刚传出周氏怀孕的消息,王景范也是今天早上在崇文院之时刚刚知晓。

  后宫周氏怀孕一事也是来得凑巧,王景范也是在与宋敏求在崇文院中走动之时听到不远处几个低级官员耳语之时才恰巧听到的,估计今明两天岳丈韩缜就会招自己过去——到现在王景范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一帮馆职文人无聊的造谣,当然这也有可能是皇帝本人nong出来的谣传,不过这个可能似乎比较小……只是王景范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消息很可能是真的,如若不然富弼没有必要取消今天早上的会面和崇文院的欢迎宴会,也只有关系到大宋帝国未来的重大事情才会让富弼选择搁置自己,而皇嗣问题正是关乎国运的重大事件之一……

  王景范知道在朝廷中所有有分量的官员都会考虑这个问题,内心中并不期待周氏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否则他们真的要考虑今后在他们的仕宦生涯中有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里要提心吊胆的应付珠帘后面一个永远不会1ù面的“女皇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利益,皇帝希望能有个儿子继承皇位,哪怕有摄政太后的隐患;而朝中重臣不会朝好的方面去想,想到皇帝的年龄与随后可能出现一个正在吃nai的皇帝,他们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他们虽然手握重权,但他们不是一个人,他们的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家族或是一个庞大的政治经济团体,就算他们自己可以在摄政太后面前保持一个文人应有的风骨,但他们不得不考虑自己完蛋之后家人会不会受到牵连的问题。

  不过王景范却对周氏怀孕的时机感到万分的惊喜,他与那些满腹心事的大臣不同,他知道周氏怀的孩子不可能成为帝国未来的皇帝,帝国未来下一任皇帝现在的名字还叫赵宗实!值得庆幸的是,托这个尚未出生的孩子的福气,他不用马上就面对水深火热的政争之中,毕竟对峙的双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和他信任或是不信任的大臣。

  王景范回过头来想想赵宗实的皇太子身份是在嘉佑六年才确定下来的,他也只能暂时在孩子出生之前免去这方面的烦扰,不过也是颇为难得了。估计这个孩子多半也是个女孩,等过上两年皇帝对自己生男孩的希望彻底死心之后,才会迫于无奈的接受这场闹剧的结果。

  “听闻董妃身怀有孕之时,内shì省便准备了许多金帛器皿杂物以预备赏赐,还将真宗皇帝任开封府尹时的官舍翻修成为潜龙宫,虽然董妃未能生出皇子,但也晋封为贵人,所得赏赐的物品亦是出衮国公主出嫁时的数倍……”于文传淡淡的说道。

  衮国公主便是皇帝的长女福康公主,当初她出嫁时极为奢靡,在整个京师开封都是一件盛事。衮国公主的婚礼王景范他们没有看到过,不过有一样他们是知道的——衮国公主的府邸价值数十万贯,为除了皇宫之外京师第一昂贵的宅院,里面经过重新修缮之后可以想象其奢华程度已经不下皇宫,甚至尤有过之也说不准的事情。

  王景范笑着说道:“寿道,真是好心思!”

  “学生不说先生亦是可以想到的,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筹码,若是先生先行布子,兴许可占尽这一回合的先机……”于文传笑着说道:“一个才人的俸禄按照典章上的说法每个月至少要用去一百家左右的中等百姓赋税,这尚且还不包括每年各节令上次的东西,这贵人的俸禄就更十倍于才人。十閤当中有这么一个贵人,其他的才人怎么会受得了?若是周氏生个皇子先生也不用多费这方面的心思,若是生个皇女,那说不得先生可先下手为强……”

  不过王景范却摆摆手说道:“选立皇嗣之事我心中自然已有计较,后宫之事尽可能的少参与为上,这些事情都属于不可预测控制的范畴。寿道想法是好,不过亦要谨记如非必要万万不可放出险招,莫说一翰林shì读,以文相之威望权势亦不能避免,余者岂能心存侥幸?我辈亦当以此引以为戒!”

  于文传与俞樾听后一愣,不过看王景范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异常,心中便以知晓先生是认真的。在他们的书信当中也明白王景范对于入馆阁最大的担心是什么,不过他们没有想到一向想要采取回避政策王景范这一次决定直面这个hún1uan的局面。

  俞樾问道:“先生对于选立皇嗣有何设想?”

  王景范笑着从袖口中掏出一本折子说道:“这份奏折原本早就已经写好,本是想要应付富公和皇上的,不成想今日富公有事无法脱身,馆阁之宴也因此而推迟,这份奏折倒是先让你们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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