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皓祯觉得这场婚礼就像一场笑话,盛大的笑话!

  他穿戴着一身崭新的冠顶、朝服,像个木偶一般在喜娘拖长的声音中一步一步走向让他心慌难耐的结局,每每他想挣扎,一抬头,就会撞上阿玛和额娘严肃得吓人的目光。

  就连皇上都来了,京城里的贵人们基本上都到了,阿玛和额娘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的上前伺候。人人都在恭贺他,他不断的听到有人夸赞兰馨公主貌美温良,心不在焉的寒暄着,目光却忍不住四处寻找他的吟霜的身影,然后如他所料一般失败了。

  ——他的吟霜,那样的善解人意!害怕招惹了闲言碎语,令他难堪,竟然忍着心痛、心酸、心碎连他的婚礼都不出席!

  皓祯用力的握了握拳,是了,他已经答应额娘了!只要他与固伦公主成亲,好好的待固伦公主,便能容吟霜住在府中!

  皓祯悄悄的转头打量身边大红衣冠的女子,目光中有些不忍。可是,为了他和吟霜的幸福,他只能对不起身边这名女子了!

  固伦公主,她这样高贵的身份,连皇上都这样的宠着她,便是离了他也能过得很好吧?

  可他的吟霜,却只有他……

  想起吟霜,心便柔软了下来。

  皓祯低着头,跪拜、叩首,终于听到喜娘拖长了声音喊“礼成——”。

  一侧头,就见到兰馨被嬷嬷们簇拥着送进了喜房,心头也就长舒了一口气。

  酒饮了一杯又一杯,皓祯迷迷糊糊跌跌撞撞,耳边恍惚听到倩柔压低的声音,含着些怒气:“皓祯!今天这样的日子,你可不准出什么错!”

  皓祯答应了,强撑了精神,在弟弟皓祥嫉妒的目光中走向下一桌,可目光扫过去,却是全身一僵:那个……那个上菜的婢女,不是他的吟霜是谁?

  皓祯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所有的痛苦与挣扎都仿佛找到了发泄口,喉咙一下子就梗住了。

  吟霜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匆匆的抬起头来,微红的眼睛、肿胀的眼眶、苍白的脸色,让他的心都要揪到一起了。

  她见了他千言万语的目光,先是一喜,却又如同小兔子一样一惊,低下头,飞快的跑开了,只留给他一个孤单的背影。

  “吟霜!”皓祯捏着酒杯喃喃,脚下一动就要冲过去。

  正与他饮酒的男子说完了恭贺的话,却见皓祯没有反应,脸上一下子就有些难看了。

  多亏了倩柔一直注意着皓祯,赶紧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一边连连给对方赔礼,末了,转头道:“小寇子!带额附下去洗把脸醒醒酒!”

  小寇子赶紧应了,倩柔这才顺着机会将皓祯拉到一边儿,焦急的道:“皓祯!你这是怎么了!你难道真想害死阖府上下一百多口不成!你忘了你答应额娘的事了?就这一天!你给额娘忍一忍不成吗!”

  倩柔见皓祯仍旧神思恍惚,不觉也有些心力交瘁。

  自从接了白吟霜进府,她就有些不安,偏偏有一日,王爷见了白吟霜,还笑着对她道:“这个丫头好生面善!仿佛有些你年轻时的味道!”吓得她一身冷汗。

  倩柔扶住墙,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小寇子吓得叫了声“福晋”赶紧扶住她。

  皓祯见了,脸上终于显出些愧色,低头站好。

  倩柔揉着额角,苦笑着低声道:“罢了!既然你忘了,额娘这就让人将白吟霜撵走,免得拖累人!”

  皓祯一听这话,登时一个激灵,脑袋也清醒过来,目光虽然仍有些依依不舍的看向白吟霜离开的方向,嘴里却开始安慰倩柔:“额娘别急!儿子知道轻重的!”

  倩柔看了他两眼,这才点点头走了出去,换上笑脸开始招呼女眷们。

  待离了皓祯,倩柔却是脸色一变,转头对跟过来的秦嬷嬷道:“她怎么出来了?我不是吩咐了吗?让人看着她!不准她出我的院子!”

  秦嬷嬷刚才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唤人来问了,这才为难的禀报倩柔:“福晋,这……是白姑娘求着让她来帮忙的。您也知道,这两个月来,少爷对她……下人们都看在眼里,也不好太为难她。况且,今日人手是有些紧,她又说只在后面服侍不会招惹了是非,管事儿的也就勉强同意了。谁也没想到她会跑到前院儿来啊!这……这白姑娘不是一直挺懂事儿的吗?今日这是怎么了?”

  知道了白吟霜的身份,秦嬷嬷便对她多了些好感,抹了抹眼睛又叹息了一声道:“唉,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跟少爷也不容易。没闹出什么大事儿,福晋您就别怪她吧。”

  倩柔叹息一声拉住秦嬷嬷的手道:“我怎么舍得怪她?嬷嬷你是知道的!我是最舍不得她的!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佯称她是小寇子家二婶子的女儿,冒着那样大的风险接她进府不是?”

  “她进府这两个月来,我对她如何,嬷嬷你还不知道吗?她虽说是奴婢下人,可在我那院儿里,吃穿用度,哪样缺了少了?都快抵上半个小姐格格了!可今天不一样啊!”

  秦嬷嬷赶紧应是。

  倩柔这才转头,唤过一个婢女,满脸冷色吩咐:“去!将白吟霜带回我的院儿里!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放她出来!若是再出什么乱子,你们一个个的,都我给仔细着你们的皮!”

  婢女诺诺应是,赶紧去了。

  不管如何拖延,到天色全黑的时候,皓祯还是得进喜房。

  负责引导的命妇满脸喜色,一个劲的对着皓祯说好话。

  新油漆过的淑芳斋,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也处处洋溢着喜庆的味道。

  皓祯四下看了看,只觉得自己心头的苦涩挣扎竟然没有半个人知道,多么悲哀!

  不!还是有的!他的吟霜,一定也在某处与他一样,忍受着这种痛苦和煎熬!

  一想到两人想通的心,一想到吟霜,皓祯才终于有了一点勇气可以忍耐坚持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淑芳斋的门,在命妇、喜娘的引导下,掀了固伦公主的红盖头,与安静坐着的女子饮了合欢酒,看着她红菱小口微张,带着点点笑容咬了一口子孙馍馍。

  皓祯目光呆滞,心头苦涩一片:为何!为何这个人不是他的吟霜!

  房门吱嘎一声关上,红烛噼啵作响。

  房间内终于褪去了人潮,留下了穿着大红礼服的一对新人相对无言。

  “请公主与额驸,行‘合卺之礼’!”

  门外,苏嬷嬷站得笔直,拉长了声音高喊了一句。

  一个太监又朗声说:“唱‘合卺歌’!”

  于是,门外檀板声响,“合卺歌”有板有眼,起伏有致的唱了起来。

  皓祯手心冒汗,转头看着烛光下的固伦公主。

  揭去了描金绡凤红披风,皓祯终于可以看清楚这位高高在上受尽宠爱的公主了。

  她穿金戴银,珠围翠绕,盛妆的脸庞圆圆润润,两道柳叶眉斜扫入鬓,垂着的眼睫毛浓密修长,嘴角挂着个浅浅的笑,一半儿羞涩,一半儿妩媚。

  皓祯心里掠过一阵奇异的感觉,真糟糕!她为什么不丑一点儿呢?如果她很丑,自己对她的冷落,也就比较有道理一些,但她却长得这么天生丽质,仪态万千。

  外面的合卺歌已经唱到了第二遍,就在皓祯纠结挣扎颤抖着手要去扶公主的肩膀的时候,兰馨忽然偏过了头对他微微一笑,仪态大方的站起来,坐到梳妆台前,一点一点的摘下满头的珠翠。

  皓祯有些反应不及的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位固伦公主跟自己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那些礼仪气度,是融入了兰馨骨血的东西。

  她娉娉婷婷的回头,身段婀娜,面容秀美,在大红的烛光下如同蒙上了一层纱一般勾魂摄魄。

  皓祯一直默默的打量着兰馨,这一回头,便无法避免的对上了兰馨的目光,不由得略有些窘迫。

  兰馨见眼前的皓祯果然如同毛头孩子一般,既无气度,也无风姿,更加犹豫不决,心头便愈发的不喜了。

  她面上却笑道:“额附今天儿喝了那么多酒,想必也累了,还请休息了吧!”

  转身,合着衣衫上了喜床。

  皓祯呆呆的看着,心头忽然闪过一丝不满:他明明是她的夫君,她怎么可以对他如此冷淡?

  一瞬间又想起白吟霜,心头才庆幸了一下:这可不是他冷落了公主!<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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