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属于童年
“这位…大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还是现在就说吧。我没那么多时间…”说起来好像自己是个什么人物,很忙一样叶鹿舟转念这么一想,这人怎么着也不应该是他这种市井小民,这话说得…“我的意思是明天我还得上课。”“啊,对,你还在念书。”那人似乎是很惊讶,但听那口气,明明是早就知道。“在念哪一级?上高中吗?”“念高中一年级。”“这么小…”叶鹿舟竟耐下心来与他解释:“我跳过级,小学只念过四年。”“那你应该是个聪明孩子…”“不是,不是…”被人如此夸奖,他惭愧至极,连忙补救那句话,“我功课不是很好,常常被骂笨的…”这一问一答,简直像极好好老师与好好学生。
叶鹿舟突然想起,他为什么跳级呢?
他是弟弟,哥哥比他大两岁。哥哥上二年级的时候弟弟上幼儿园。弟弟黏哥哥黏得紧,非要跟他读一个年级一个班,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做同桌,于是哥哥当起老师,教弟弟一二年级的课程,让弟弟和自己一起上三年级。但最后,却不是在一个班,不是在同一所学校,甚至不是在同一座城市。“他要回老家。”那女人说起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都有恐惧。“可是没有人照顾哥哥呀。”“有你姥姥。”“可是姥姥会死。”他那么小就知道人会死,因为哥哥总在他面前唠叨他看到的死去的人的事,这导致那个时候的弟弟有时会怕,甚至会恨哥哥,但他还是黏他。女人猛地把他推开,马上又把他搂回来,说:“你哥哥自己会照顾自己。”自己最近总是想起这种事。
叶鹿舟摇摇头,像是要把这些不愿想起来的事甩出去,甩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真是气恼。叶鹿舟重新摆出一副痞子气十足的面孔:“这位大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混混头子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回去吧。”“回哪儿去?”“回你家,回你学校,我明天再找你来。”叶鹿舟一听,还是要找他?这人怎么这么奇怪?抓他来什么也没说的确什么实质的话也没说,什么都没做刚刚叫他到山下,这会儿又叫他回去,莫不是真的脑子有毛病吧?不过有他这句话,叶鹿舟算是得到暂时离开的许可,这样看来,他其实没面临什么危险,自然也就不用再担惊受怕。
“好吧,那就这样,我先回去。”说着他转身欲走。楼梯上传来男人的话:“把东西留下。”他以为他指的是怀表,于是就把就把表放到地上,站起来就走。“不是说这个。”“啊?”“这表你带在身上吧,把照片留下。”叶鹿舟真是感到说不出的别扭,不过他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本,只得乖乖把那一袋子照片放下,想想,又把那怀表捡起来揣进兜里。
“嗯,你走吧。”
嗯。走。
一出别墅,叶鹿舟就看见带他来的那两个男人。见到他完好无损地走出来,这两人还颇为惊讶。一路上,两人变着法儿地套他的话。“小子,你见到我们老大没?”“见…不,那不算见到。”他的确没见到那个所谓的老大。
两个聒噪的男人有时是比一群聒噪的女人还要讨厌的。两个男人言语间对他客气不少,虽然还是“小子小子”地叫。最后,叶鹿舟一扬嘴角,对他们灿烂一笑:“他说过段时间再叫你们来请我,后会有期啊。”要留给这两人一个潇洒的背影,他想。于是他潇洒地一转身,就往巷子里走去。
这才多久啊,心情就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刚才真不应该求那老实的流浪大哥帮忙,多此一举。待会儿见到他还得兑现承诺给他一包烟,这买卖,真亏。果然,流浪大哥是足够老实的。叶鹿舟远远就看见自家那个花店的一角,简直就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活着只为苟延残喘只一眼,他就看到流浪大哥。
老兄蹲在花店门口,还吸着他走时给他的那支烟也可能是另外一支,毕竟天下的烟长得都没什么差别。叶孤舟看他小心吸烟的样子,想着,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出息的,一根烟都不敢吸得尽兴。老兄望到他,一跃而起跑过来。“老兄,怎么样,还不错吧?”他问的是烟。老兄说:“你不是要我在这儿守一天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是怎么个意思?”“嗨这不是好事儿吗?”他摸出兜里的烟,“来,给你,回去吧。”回去睡天桥。
老兄喜滋滋地拿着烟往回走,走到一半儿忽然停下来,回过头来叫住叶鹿舟:“小老弟,你说要守个姑娘,刚刚就来过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叶鹿舟觉得老兄的话有些飘渺,沾不到地儿,所以他好大半天才明白过来老兄话里的意思。就在他刚刚明白,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之际,一个不敢置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叶鹿舟?”然后他感到有一双手从背后环过来搂住自己的腰,背上贴过来一片软软的胸脯。
“你为什么让人告诉我你被那帮人抓住,说什么有可能回不来…你骗我做什么?”谁来告诉他现在应该怎么做?他是个痞子,看看没什么营养的书,和女同学**,却没正正经经这么喜欢过一个人,而这个人正好也喜欢自己。
“覃汐,”他把那双手从自己腰上拿下来,转过身,退后一步,有些惶恐,“你这是干什么?”这时他才看到覃汐的眼睛红红的,眼眶周围都肿起来,看起来没有往日那般漂亮。红眼睛,这时像在笑,又像是哭的。覃汐瞪大眼睛望着他,随即低下头,轻轻地轻轻地说:“叶鹿舟,这么多天我恍恍惚惚地过来,深思熟虑,只想明白一件事。你还记得那天我说过的话吗?我想给你温暖,你也…给我温暖,可好?”叶鹿舟不知道是该感恩戴德还是该气急败坏,他原以为这小妮子就是个乖乖富家女,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这么大胆。
“你跟我来。”叶鹿舟拉起覃汐就往花店门口去。“去哪儿?”“我家啊。”叶鹿舟拉着覃汐风风火火上楼,这花店凄清如初,像是一个花的集体葬礼,然而他所没发现的是,就在他经过一株牡丹时,那层层叠叠的花瓣仿佛倏忽一下子活过来,于百花中绽放无可比拟的明艳。
意料之中,叶国华表现出对这个儿子的出现的异常震惊,更震惊于他竟然带回来一个女孩儿,刚刚要往嘴里灌的酒瓶子也堪堪停在离嘴唇不到一寸的地方。酒瓶倾斜着,透亮的酒水涓涓流成一条线,片刻就打湿他老旧的军绿色衣服胸前的一大片。他张张嘴,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叶鹿舟已经把覃汐拉进房间,重重摔上门。男人扔掉空掉一半的瓶子,用牙齿野蛮地咬开另一个瓶子,继续喝。
覃汐心像鼓点子似的杂乱无章地敲打着,不安,惊恐,害怕,焦虑,期待,兴奋,激动,百味交杂。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叶鹿舟,你不要再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
叶鹿舟在房间里一阵翻箱倒柜,呯嗒哗嗒不停。覃汐不禁开口问:“你在干什么?”突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跪到地板上,伏低身子伸手往床底下探,但半天都没摸出个什么东西,急得耳根子发红覃汐见状,也过去挨在他对面跪下,伸手努力往里探。她身子小,一探就碰到一个硬硬的有棱有角的东西,于是赶紧把另一只手也伸进去,艰难地拖出一个小箱子来。叶鹿舟很宝贝地拿袖子一擦又一擦,劲儿使得要把袖子磨破一般。覃汐也帮他一起擦,也不管衣服会弄得多脏,整个人有多狼狈。
“打开他。”叶鹿舟说。覃汐看着他,点点头。钥匙就插在锁孔上,她轻轻一扭,叶鹿舟伸手就粗鲁地掀开盖子。于是,覃汐一眼就看到里面的东西,那么多的小玩意儿,这是她所能想象的所有属于童年的属于男孩子的秘密小铁锤玩具汽车机器人玩具手枪果核儿小红花钢笔头儿瓷玩偶…箱子内壁的盖子上贴着一块小镜子,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的同时,也看到一张泛黄的照片。两个男孩儿并肩站着,一个张扬,一个严肃。他们一点儿也不像,却又是如此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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