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听话的孩子
“就这么让他们走?”覃汐不甘心地一跺脚。【】“你还想怎样?”或许这语气太过强硬,惹得覃汐不禁愕然地回过头看他。姓季的方才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司机该有的语气,紧接着他语气就柔和下来,说:“对这种人,躲远些就好。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覃汐此时也有些尴尬,她一向不是会说刚才那种蛮横话的人,只是面对那些想伤害叶鹿舟的人,她会不自觉地强势起来。想到叶鹿舟,她便想好好向他解释一下自己刚才那番话,戏演得那么自然,连她自己都有点儿捉摸不透当时的她说出那些话时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呢?然而季叔却一把拉住她:“小汐,听季叔的话,现在马上跟我回去。你偷偷跑出来已经是不对,这次要不是我平时留意到你常到这附近转及时赶过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听话,别让你爸和你哥担心。”
覃汐试图挣脱,季叔的手却像铁似的箍住自己的手臂。这位很得自己父亲器重平时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司机此时眼里俨然一副大家长式的不容拒绝的姿态。“你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他这样说。覃汐放弃挣扎,只是眼睛仍然盯着叶鹿舟。叶鹿舟没有转过头来看她。他像是极认真地端详着那个男人的脸,侧脸对着自己的姿势说不出的潇洒不羁而又孤独落寞。他耳垂上的那枚红色耳钉,明明白白地存在着,像是要提醒她什么。听话的孩子和叛逆的少年之间,到底该有怎样的一种界限?
“叶鹿舟。”她叫他的名字,他仍没有抬头看她。季叔拖着她渐渐往回走,少年和男人在她眼里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她再试图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她原本想说什么呢?那帮人也许还会回来,你要小心些,叶鹿舟。你到底正遭遇着怎样的劫难,我想帮你,你知道吗?叶鹿舟。我偷偷跑出来其实只是想找一个可以说说话聊聊天的人,你知道吗?叶鹿舟。我还想听你讲你那个没有人情味儿的班主任的糗事儿,讲你想像中的骑着单车飞越尚帝大厦的疯狂感觉,我一定还会再来找你的…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叶鹿舟的身影消失在目所及的地方的最后一刻,仍是那一个姿势,像是从此懒得再移动分毫。你原本不是个沉默的人。
毫无意外的,接下来的几天叶鹿舟再没见到过覃汐。她没来自然有她的难处,他找不到她,也不会去找她。他时常念起华大旁边那条商业街上卖翡翠的“信义玉行”,只是他始终找不到一个让自己前去的理由。自己和温姈岳镜芜阿三,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朋友。用没有人情味儿的班主任的话说,他们只是臭味相投。这几个臭味相投的人没法儿像那个大文豪笔下的男孩儿们一样逃出这一方天地,找不到一个值得历险的藏着宝藏的山洞,于是他们只能聚在一起,抽烟喝酒打架…这时他一回想起过去那一段时光来,突然发现他们三个也并未与自己有多亲近,不曾与他一起做些“无法无天”的事。阿三始终都是一个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男孩儿,眼里从来没有过除“纯净”以外的任何东西。岳镜芜虽然长得大块头,很能唬得住人,但他从未跟人打过架,甚至连旁观都兴致缺缺似的。而温姈,她至今不是至她离开以前,都还不怎么会抽烟。他们这帮人,还有必要再见面吗?叶鹿舟,果然还是你最堕落最无耻最无能,你连自己都无法保护,你连你喜欢的人都要牵累…
这一天,叶孤舟刚刚背上背包准备离开,就被覃汐叫住。自那次医院一别后,他们便再没说过话。两人每一次目光相触也只是相互点头示意,就像两个真正的不亲不疏的同学。覃汐慢慢向他走近,他很轻易地便发觉她的憔悴,眉头总有意无意地皱着,眼皮只掀起半个雨天撑伞的弧度。
这是在“京市城市博物馆”,他们刚在这里上完一堂城市规划课。博物馆的前厅很是宽敞明亮,人不多,所以更显得特别亮堂。她原本在大厅的另一角,现在眉眼低垂向他走来,就像踩在光里一样。叶孤舟紧紧身上的背包,最近他经常做这个动作,或许是在联盟里那几天养成的习惯。习惯,有不能轻易养成也不能轻易改掉的,有轻易养成也轻易改得掉的,他这个习惯却是轻易养成但轻易改不掉的。现在他肩上也正好背着和那时同样的东西。那个包袱,原本按计划早在他从店里拿出来的时候就应该被打开,后来却因种种意外拖到至今都没有打开的机会。从联盟回来以后,它被暂时放回货架间的一个角落里,但昨天叶孤舟突然收到巫小婵的短信,要他拿着这个包袱去见她。于是,它这才得以重见天日。
覃汐在离他五六步远的地方站定,没有再靠近一分。“你待会儿是要回家吗?”“啊,不…我要去华大一趟。”“华大?”她落寞地抬起头来,随即释然,“是去见巫小婵吧。你们上次突然消失那么长时间,回来也没个解释,我也曾…担心过你们。”她到底想说什么呢?叶孤舟说:“谢谢,我很好,她也很好。”“那就好。”覃汐重新低下头去,片刻又抬起来,似乎是愣愣地,又似乎是极认真地看着他,眼神很有些飘忽。这时,他反倒担心起她来。
“你没事儿吧?我看你…”“没事儿,”她打断他,“我只是…我只是偶然认识一个人,你们长得可真像,连名字都很像…”这无意的一句话却让叶孤舟的心猛地一颤:“什么?”他几乎是本能地呼吸一滞。这个世界上会有哪个人跟自己长得很像,又会有哪一个人跟自己有相似的名字呢?“…哦,是吗?”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会认识他?他…还好吗…
覃汐似乎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至少在这个问题上是这样。她不愿意提起那个人,却又不得不提起。就像人脸上的一块伤疤,不想它被自己看见,却又往往无法忽略它。“只可惜,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我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呢?覃汐自问,却没有得到答案。“你走吧。我想…”她看看博物馆前厅大门外等着的男人,说,“我也没有理由再耽搁你的时间。再见。”
叶孤舟紧紧身上的背包:“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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