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这种消失
巫小婵始终没有再回来,叶孤舟在房间里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挨到散场,他正想冲出去找她,至少打个电话问她到底在哪儿,肩膀就被几个男生按住,重新坐回去。姚一臣和其他几个男生嬉笑着要他因为脱单请客,他好不容易脱身,一出来又看到覃汐和几个女孩子站在那儿,左右张望着。不用说,肯定是在等他,果不其然,一看见他,覃汐旁边一女孩儿就笑着跟他说:“叶孤舟,你送我们覃汐回去呗。”覃汐红着脸跟他说:“如果不方便的话,我自己回去也可以。”几个女孩子半真半假地把覃汐推到他身边。“男朋友送女朋友回家,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覃汐你别不好意思。”
看着她们没有恶意的笑脸,叶孤舟无甚表情。他不好拒绝,只得答应,同时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好像突然明白过来巫小婵那种难以摆脱的孤独感。她很难找到一个跟她有共同心境、共同体验,或者是共同话题的人。从表面上看来,她总是“自己一个人就好”的样子,不需要朋友,也不想跟任何人过分亲近,但实际上,她一直在寻找那样一个人——一个能理解她的人,一个能给她恰到好处的感情的人。这种感情可以是亲情,可以是友情,但唯独不能是爱情。她在夕枝身上寻求在父母那里无法寻求到的亲情,在身边的所有人当中寻求她所认同的能给她友情的人。她所寻求的人,必定愿意为她倾尽所有,甚至把她看作自己的一切。然而这样的人真的太难找到,就算是在爱情里也是奢侈。
叶孤舟漫不经心地走在大街上,身边跟着有些拘谨的覃汐。他想到,巫小婵身边的人大多都跟覃汐一样,青春年少,一半的天真,一半的世故。他们对爱情常常抱有太多激情和幻想,把这种情感看成是超越友情甚至超越亲情的、世间最神圣的东西,而巫小婵却早已对爱情失望。在她的心里,所谓爱情恐怕连最末的位置都排不上。
她需要的不是爱,而只是守护。像曾经的“时光”店主竹音一样,给她的神圣的、纯净的守护。
她跟其他人,又怎么可能一样呢?
“你怎么才来?”一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叶孤舟就猛地抬起头。路灯旁的那个人,正眼带疑惑地看着他。
“难道我昨天没说我会等你?”
覃汐突然挽上他的手臂,他不着痕迹地挣脱开来,朝巫小婵走去,略带歉意地说:“我还真差点儿就想一个人回去。走吧,要去哪儿?”巫小婵说:“回店里去,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叶孤舟很自然地牵起巫小婵的手准备离开,刚迈出一步却忽然停住。两人回过头,覃汐还站在那儿,看着他们两人抿着唇一言不发。叶孤舟终于开始为自己那么草率的答应而后悔,他不应该把她卷进自己混乱无着的感情中来。出于愧疚,他放开巫小婵的手,低声说:“我先把她送回家,她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嗯。”巫小婵没说什么。
她向来是这样。既然他已决定,那她也不愿意多费口舌。
巫小婵转身走过转角,在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前,叶孤舟听到她说:“早点儿回来。”然而她这一去,却是她自己没做到“早点儿回来”。
叶孤舟确实是一刻也不敢耽搁,送完覃汐就赶紧赶回店里。然而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他都没见到巫小婵的半点儿影子。
巫小婵已经连续三天不见人影,凌阳对此很有意见,杜诺不得已,终于在第三天找上叶孤舟。他觉得现在只有叶孤舟才知道巫小婵在哪儿。
悠长的铃声一响,叶孤舟正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回店里去,就听见姚一臣隔着老远的座位朝他吼:“叶孤舟——待会儿去办公室找凌老师,他有事儿要问你——”叶孤舟头也不抬:“什么事儿?”姚一臣一摊手,说:“我怎么知道?我就是传个话。你可千万要去啊,不然他以为我没把话带到,明儿我日子绝对不好过。”姚一臣挎个单肩包一摇一晃往教室门口走去,一边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息,“当班长难,当凌魔头的班长更难啊…”叶孤舟不置可否,把背包往肩上一抗,就往办公室走去。而仍留在教室里的覃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愤愤地跺跺脚,踩着马克鞋跶跶跶的离开。
叶孤舟走到小店门口时,竟然发现店里有不少客人进进出出。他记得自己明明把店门锁好才离开的,怎么…一瞬间,他还以为是巫小婵在,急忙推门而入。令他失望的是,他只看到站在柜台后面的杜诺,环顾整个小店,哪里有巫小婵的影子?
叶孤舟把背包往柜台上一甩,不客气地问:“你怎么进来的?”杜诺不慌不忙地把书用塑料袋装好,递给在一旁等待的客人,把钱放进抽屉里,才回答他:“我跟你说过,我是——非自然能力者。”叶孤舟把眉一扬,不屑道:“专门撬人家门锁、私闯民宅的非自然能力者?”杜诺笑着摇摇头,然后故作神秘地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是控物。物质控制型非自然能力者,而你是…”叶孤舟还没把他的话听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呀——小诺诺,你竟然背着我跟其他男人卿卿我我!”
店里的客人眼神奇怪地在两人和门口刚进来那人之间徘徊。杜诺看向来人,很无奈地说:“文竹,别闹。”文竹一举相机,“咔嚓”一声,看着自己刚拍的照片兀自点头道:“嗯,表情生动,这一张拍得不错。”见他不理自己,杜诺故意板起脸来,说:“文竹!”“你那么猴儿急做什么呢?我这就来——”文竹像是很高兴看到杜诺这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火上浇油的抛个媚眼儿过去,“死相!”店里的客人顿时落荒而逃,一瞬间走得精光。毕竟,谁愿意在公共场合看俩男人打情骂俏呢?虽然这个画面很养眼…
杜诺和叶孤舟一脸僵硬。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叶孤舟揉揉脸上僵硬的肌肉,往旁边的藤编椅上一躺,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学校里会有那些流言。”“哪些流言?”文竹不怕死的在柜台上一撑,屁股挪到台面上坐着,腰往后一仰,脸贴着杜诺的脸颊说,“说我和小诺诺是竹马竹马、天作之合?还是说小诺诺是赵武帝,我是郑樱桃?”
叶孤舟问:“我们军训的事儿你也知道?”文竹很得意地一笑:“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你是我大爷,行吗?”杜诺推开他,手不知怎么动作一晃间就取下他挂在脖子上的相机,说,“整天挂着你也不嫌累得慌?”文竹抢过相机跳得远远儿的:“别拿你那手碰我的宝贝相机,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想删照片?门儿都没有!”杜诺一本正经地竖起一根手指,说:“你信不信,我就算不碰它,也能让它——尸骨无存?叶孤舟,你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撬门锁的吗?那就拿它来做个示范。”文竹一个眼刀杀过来,叶孤舟赶紧说:“别!我没兴趣。我想想,要不要跟小婵说说换把专门防你们这种人的锁,或者——加个禁制?”
“哎——你这么说…我倒是有几天没见到她呢。她在哪儿啊?找个机会我想跟她说声抱歉,那天小可的态度不是很好,希望她大人有大量,别真的介意。”文竹说。
文竹说的其实是杜家老爷子大寿那天,而叶孤舟却以为他说是在西山的那天。“她不是爱计较的人,不会介意这种事。”文竹点点头:“那就好。”逮着机会,杜诺状似不经意地问:“小婵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她好像没去学校?”
叶孤舟与杜诺两人对视一眼,无声无息地进行着眼神交流。叶孤舟想:其实这才是你来这儿的真实目的吧。杜诺想: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叶孤舟突然站起来,说:“其实我最近也没看到她。我也没法儿找到她。”他挎上背包往楼上走,突然停下来,头也没回,补充说:“但是也不必太担心。她经常这样‘失踪’,少则一两天,多则几个月。凌老师才找我问过话,我说她有急事儿要回老家,没来得及请假。学校那方面…”他回头对杜诺说,“还要你帮点儿忙。我先代她谢谢你。”“不用。”杜诺叫住他,说,“她从来不跟我谈谢。”“哦,是吗?”叶孤舟一笑,转身继续上楼去。
文竹看看叶孤舟,又看看杜诺,什么都没说,低头兀自摆弄他的相机。
杜诺环视这空荡荡的小店,半晌后才对文竹说:“你吓跑店里那么多客人,可别想就此完事儿。从明天开始,没课的时候就跟我一起到店里来帮忙,直到她回来。”文竹叫苦:“你自己想等她回来别拉上我好不好?我可从来没卖过东西。”杜诺自信一笑:“放心,有我在。很简单。”
在楼梯转角,叶孤舟听他们说完这席话,才转身上楼。他拉开巫小婵房间的门,里面空空的,依旧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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