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雨停之时。

  鱼庭雀原本安抚着他的手僵在空中,听见他的话,让她整个人都像被雷击中了一样。

  “你在说什么,飞瓦,清醒一点。”

  飞瓦转动瞳孔看向她的一瞬,眼泪从眼角掉落,同样是迷惘又难以置信:“我,我只记得,我在那晚去送货的路上,风雨交加,雨势越来越大,突然……被落下的大石头砸中,然后一起……一起掉了下去。”

  “那、那是你的幻觉,你被影响了……”

  “不,不是幻觉”飞瓦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自从醒来以后什么都记不清楚,为什么会听见那个声音,原来,他的确是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

  鱼庭雀回头看向延龄:“这、这是,这是真的?”

  就在众人都惊愕的时候,香芥在隔壁也大肆哭起来。

  延龄叹口气:“一些已经逝去的灵者,因为生前的执念无意识中选择留下来,却因此忘记了自己已经身故的真相,我到这里的时候就是因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加上村子里那些被留下来的亲人们的恳求,我才想以祈祷使的仪式让他们记起一切然后送他们一程,可惜……”

  讲话间,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就像极力想要阻止延龄继续说下去一样。

  “被留下的亲人执念太深,宁愿冒险逆转我的术式,也要让爱人留下来,甚至不惜牺牲其他人……”延龄的口吻并没有责备或是怜悯,甚至显得很是平淡。

  “明明就算这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鱼庭雀眉头紧蹙,眼底闪烁的怒气光芒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同。

  真北察觉到她的变化,虽不知道是不是触及到她的底线,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反应的鱼庭雀。

  宫彼乐抱着香芥出现在门口,紧紧抱着她的脖子始终哭个不停的香芥在看见季玄珂的时候立刻跑向他,小姑娘浑身发颤,一句话也不肯说。

  “动静越来越大了,我们要不要离开这里再说?”宫彼乐几乎要扶住墙才能站稳。

  “没用的”延龄说话间从长服袖中掏出两张符纸,然后看着飞瓦与香芥,“他们越是想起更多的记忆,这片被包围中的村子就越不会安静下来……”

  话音一落,他走到屋外,对着天地各飞出一张符纸,随着他嘴里念出一阵古语,古语化作光芒的文字被镌刻在符纸上,在他挥动手指驱动的那刻,从两张符纸中霎时飞出无数条锁链,将村子领域中的天地锁住,在巨大震动响起后,四周开始慢慢趋于平静。

  “厉害!”鱼庭雀除了在勒翡文卷中见到过描述术者那令人瞠目结舌的实力外,这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场面过于震撼让她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也让她多少明白为何要将他们禁止。

  延龄看着自己越发变得透明的手臂不由得蹙眉,他转身严肃的盯着鱼庭雀:“我只能暂时镇压,每施展一次术式,这个状态的身体就会被消耗不少的能量,铃铛,很快就会承受不住了。”

  媒介一旦被破坏,延龄想要再次进入这个空间恐怕将会更加困难,鱼庭雀也明白必须要尽快解决这件事才行。

  她看向此时整个人都处在疑惑和迷茫中的飞瓦,即使明白他的身份,她还是伸手捏住他的手臂:“飞瓦,你听我说,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多么可怕的遭遇,现在是多么的无力和迷惘,可是,如果一直在这里徘徊,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飞瓦抱着微颤的身子一声不应,甚至开始逃避的往后躲。

  “我们有太多不舍,有太多来不及,你或许一直都能停滞在这里,永远地继续下去”鱼庭雀收回手后干脆也坐下来,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胸口小袋子上,“这样一来,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或许也可以用此来安慰自己,你还在身边,可是……终有一天,她们也将逝去,你是想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与之再次相见,携手离开吗?”

  飞瓦似乎有了一点反应,他从发下抬头露出一双似乎被说中的眼睛看向她。

  鱼庭雀闭上眼叹口气,她已经猜到了。

  “那是不可能的”延龄忽然开口,他转身看向飞瓦,“灵者的归处是化灵而去,一旦滞留在这边太久,被黑暗影响只是时间问题,你等不到那一天,自己作为人时的理智就会渐渐被吞噬,你会变成绝对不曾想过的东西,甚至……还会伤害他人。”

  飞瓦一愣,瞳孔害怕的颤抖。

  “可是照现在此地的情况看来,恐怕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延龄似乎感应到了自己的镇压锁链发出了颤抖的声音,露出棘手的表情,“那个人继续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自己的执念给吞噬,一旦失控,就连自己的初衷都会被抹消,变得面目全非。”

  “那个人……”飞瓦终于肯出声,“是她吗?”

  延龄目光深深地看着他:“你应该很清楚。”

  飞瓦瞬时泪水决堤,整个人都变得无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我明明最不愿让她承受这一切,为什么偏偏,偏偏要变成这样……”年轻的声音里堆满了无奈和后悔,每一字都是对深爱之人的忏悔。

  “留在这里对任何人都不是最好的结果,不管是她还是你,抑或是香芥与其他人”鱼庭雀双手抓住他试图伤害自己的双手,此时的真挚甚至是从骨子里流露出的。

  咔嚓——咔嚓——

  一条条锁链接连发出被扯断的声音,延龄叹口气迟疑的转身,天空之上开始凝聚的乌云发出雷电的光芒,大地再次发出回应的轰鸣声。

  “感情是一个人的救赎,也是一个人的枷锁,命运的红线从连接彼此开始,一旦失去控制,便会成为让周遭一切都湮灭的利器……”延龄此时也已经束手无策,毕竟,命运与因果,不是任何人能插手的。

  鱼庭雀瞳孔变得冷冽,只见她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香芥与飞瓦,带着乞望走到屋外,仰望着天空渐渐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她伸手轻抚乞望的脑袋,眼底渐渐浮现出摄人的煞气。

  “不必说得如此好听”鱼庭雀整个人都变得凛冽起来,“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被暂时蒙蔽了双眼却不肯承认自己错误的年轻人罢了,他们自己想要干什么我管不了,可若是为此要连累别人,要让更多的人被卷入其中,我可不会奉陪到底。”

  延龄侧头愕然的盯着她,此时甚至能够从她的眼中看见令人发憷的幽暗之色。

  “我只想最后问一句”鱼庭雀忽然开口。

  “你说”

  “他们还能再见一面吗?”

  延龄一怔:“不管如何,灵者与生者都是无法相见的……”忽然他一愣,“就算有其他媒介插手,也是无法被允许的。”

  鱼庭雀垂眸,左手抓紧了乞望的皮毛,片刻的停顿后她再次抬眼:“是么,那……根本就没有多余纵容的理由,你不是祈祷使吗?你一定有最后的手段”说着,她缓缓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延龄。

  延龄沉默。

  “哼”鱼庭雀从鼻子里发出哼声,“果真是半吊子祈祷使”

  “当然不是”延龄明知她是在激自己但还是没忍住,“我只是……”

  “所以我才这么说”鱼庭雀忽然太高声音打断他,丝毫没有动摇的迹象,“我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究竟是因为心软还是有其他想法,人不都是明事理甚至坚强的,这种时候,放任不管只会带来更坏的结果,就算会因此重伤他们,也好过衍变成为更坏的局面,这个坏人我来当,反正,我也不是好人。”

  说罢,禁锢着天空的锁链已经几乎被挣脱,那片浮现出人脸的阴云随着一道撕裂天空的闪电地出现照亮了整个大地,伴随而来的是一片快速移动的黑鸟群,朝着这边直冲而来。

  “伤心的时候大声哭出来,觉得痛的时候,就喊出来,结果,就连这种最自然的事情也被强行剥夺,这才是最难过的”鱼庭雀左手手指深深地嵌入乞望的身体里,微微躬身间她抬起右手,用大拇指在下唇慢慢滑动,盯着远处那张痛苦到极致的脸孔轻启双唇,“傲木嘎!”

  一句古语既出,乞望整个身体似被解开锁链,原本温和的灵兽顿时变成凶面獠牙状,柔顺的皮毛也变得一瞬炸开且如针一般坚硬,甚至变成柔韧的活物深深刺入她的左臂汲取她的灵血。

  嗷——

  恍若天地初开的戾吼声朝着天空冲出,乞望一个跺脚,整座楼都开始抖动起来,剧烈的音波嘶吼绵延且震慑大地,一击便令那群黑鸟被破坏得几乎在空中解体,甚至令乌云散开。

  延龄退后几步怔怔地看着鱼庭雀,直到听见从天空传来的龟裂声,自己设下的封印只一波就出现了裂痕!

  “驭兽术?”延龄虽然第一眼看见鱼庭雀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她身上的灵气,可没想到她竟然还会驭兽术,而且,甚至能够驾驭一只灵兽。

  “呃……”鱼庭雀喘着粗气收回放在乞望背上的左手,看着穿透的手掌这种痛苦让她脸上也渗出不少的冷汗,可她还是强忍着将手包裹起来用行者服掩盖。

  “我曾经听说,越是驾驭血统纯粹的兽族,驭兽师越是会付出更深刻的代价和痛苦”延龄看向已经恢复原状的乞望,“要驾驭这只灵兽,恐怕,你也要承受更多倍的磨难吧。”

  鱼庭雀伸手将垂落耳畔的发丝绕到耳后,脸色略显苍白,但气势却并未减退:“那我应该算是侥幸,我并不是驭兽师,只是碰巧,会一点驭兽术罢了,如果要说这份与兽族的因缘是如何的话,我也只能说,自己是幸运的。”

  乞望转身嗅着她的左手,似感受到了她的难受,不断试图为她舔舐伤口,但都被她躲开后顺势安抚的摸着它的脑袋。

  屋子里的众人此时又何尝不是在沉默中对鱼庭雀的身份表示好奇,虽然驭兽师不少见,可是由于血缘断代严重,拥有天赋异禀的驭兽师越来越少,可没想到,一个看起来这么普通的莫玛行者居然能够使出驭兽术。

  天空黑暗的碎片一点点掉落,一直以来的阴雨也停了,延龄看着从裂缝中穿透出来的光芒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鱼庭雀的侧脸,但目光的深邃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门的铃铛掉落,延龄的身影也像幻影一样渐渐消失。

  “飞瓦,抱歉,我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鱼庭雀垂眸渐渐收紧了手指,她犹豫着慢慢转过身看向飞瓦,“我也不想让你留在这个永远不会停止下雨的地方,抱歉。”

  飞瓦与香芥的身子随着光芒一点点扩大开始变得透明,他伸手摘下胸口的小袋子举着手朝向她,然后露出明媚的笑容摇摇头,迎着光芒到来他的脸上原本的迟疑和阴霾一点点被击退。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温暖的光芒了,能在最后想起重要的事情,太好了,拜托你,帮我把这个东西交给木奴,我想起来了,我就是为了这个承诺,所以,才不肯离开的……”

  渐渐隐身不见的飞瓦声音也随之越渐飘忽。

  季玄珂看着怀中不知何时停止哭泣的香芥,她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望着他,在消失之际她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柜子上,小脸上泪痕还未干,但已经流露出丝丝的笑意。

  “恢复了,我能看见了,我能看见了”

  “喂,你们怎么样了?”

  “嗯,我也能看见了,我也能出声了”

  地热斯的光芒照耀整个村落,外面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就连四方楼里也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哦哦,这儿有人在呢,你们……是谁啊”

  “哇,这是什么,好大一头混兽”

  ……

  鱼庭雀等人从四方楼走出,村子里所有人都出现了,许多人都不敢相信甚至面面相觑,但从他们的话中能够知道,他们即使是被隐去了身影,但仍旧每日都正常过日子,只是无法彼此交谈,并且不知从何时开始家中准备的东西好像被人动过,尤其是四方楼里的人,每日都会收到各种莫名其妙出现的纸张,看来,鱼庭雀等人与他们虽然在同一个地方,却身处不同的交错空间。

  刚走到村头,一行人前站立的男子非常熟悉。

  “这次还真得感谢你的帮忙”延龄走上前对着鱼庭雀压低了声音道谢。

  鱼庭雀看向他身后的村民,不由得虚缝双眼盯着他:“你这家伙不会是来骗吃骗喝的吧?”

  “说什么呢”延龄顿时双手摆动让她注意音量,“这件事虽然解决得不圆满,但是,我可是好心一片。”

  “算了,结果呢,找到妨碍你的人了吗?”

  “当然,我已经将他们提前关在林子里的小屋子了”延龄说着看向身后那条出村子的树林,同时注意着身边的人,“要是被旁人知道的话,恐怕再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反正我们也要离开了,你带路去看看吧”

  “也好”延龄说着转身走向村民,简单交代之后鱼庭雀等人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朝着出村的方向而去。

  看着这片没有什么太好感觉的林子,鱼庭雀伸手扣了扣耳鬓。

  “我在这里布下的符咒还未解除,还请各位稍等”延龄挡住除鱼庭雀之外的其他人,示意让他们在原地等候。

  宫彼乐忽然跑上前双手握住鱼庭雀的手,将季玄珂给自己的东西交给她。

  当从另一个方向深入林中,鱼庭雀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树上偶尔出现的飞鸟不由得回想起被袭击的时候,人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连她也不例外。

  不远处一间看起来很陈旧的屋子外同样以符纸布下的封印看起来很明显,延龄走上前轻挑手指,一颗铃铛落地的瞬间封印被解除。

  当房门被推开,屋子里的两人被符纸结成的解锁捆在中央,因为光芒无法投射进来让人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是你吗?”当鱼庭雀刚踏足其中,一个低沉的女子声音响起,“与飞瓦走得那么近的人。”

  “你是……藏木奴”

  延龄抬手点亮屋子里的笼灯,一个与飞瓦年纪相仿的女子坐在地上眼神里满是阴暗,她看着鱼庭雀的时候让鱼庭雀不由得一愣,这眼神里的怒气,简直和那晚出现在她屋子外的那个东西的眼神一模一样。

  “这是我的失策,没想到她竟然让那家伙趁我布下符纸的空隙,找到了我的符术书,甚至还找到了逆转的办法,这可是了不得的天赋啊”延龄说着眉头紧蹙地盯着藏木奴。

  “换句话说,其实都是你的错”鱼庭雀的嘴丝毫没有要留情地怼他。

  延龄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有些无辜:“谁能想到一个普通人居然能够看懂符术书的内容,甚至还能找到一样的符咒以及逆转符术的办法,这可不仅仅只是天赋使然了。”

  鱼庭雀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于是看向另一边始终垂着头看不清脸的短发年轻人。

  “不仅如此,我更没想到的是,已经被我追踪至此甚至在被捆缚的状态下,她还能有那种入侵的力量”延龄说着走向藏木奴,随即打量着藏木奴。

  “如果不是你来搅局,他们可以永远留在那里,什么都不会想起来,也就什么都不必承受,如果不是你们这群外来者的话,这里可以一直都这样下去!”始终无法冷静下来的藏木奴冲着鱼庭雀大叫着。

  “我施术前就已经告诉过所有人,灵者滞留于此是没有好结果的,他们留的越久,原本仅存的灵光也就越会被腐蚀,你们既然是爱着他们的人,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侵蚀甚至作出这种事情来?”

  “你骗人,他明明就还好好的活着,我感受得到,他就在那里,和从前一样……”藏木奴双眼一瞬变得泪红,不肯接受现实。

  “对啊,香儿她还好好的活着,我能听见她在叫我,她没死,我……我只是看不见她而已”身边的年轻人整个人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被藏木奴连带着仅剩最后的欺骗让自己能够继续有理由活下去。

  延龄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叹口气,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这种情况。

  鱼庭雀沉默着,拿着飞瓦留下的小袋子迟疑后也来到藏木奴身边,然后打开小袋子,从里面掉落出的美丽锆石明显不是普通的晶石,也瞬间吸引了藏木奴的目光。

  “飞瓦让我带给你,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自得到飞瓦噩耗的那天开始,藏木奴没有流过一滴泪,哪怕是见到了被带回来,他人所说的飞瓦残肢时她也从未相信过。

  “他说,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但是自己始终想不起来,但也因此,留了下来,最后……他终于想起来了”鱼庭雀说着看向延龄,示意让他解开捆缚的符绳,但是延龄却很犹豫。

  所有藏在眼中的阴暗在藏木奴见到锆石的那刻都被泪水冲刷,顺着泪水地滴落从她眼中满满消失,她却始终强忍着声音俯身用着额头贴在锆石上,柔弱的身子因啜泣不住地颤抖。

  “如果,继续下去,到最后,他恐怕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记起自己为何滞留不前;他是为了你选择留下的,也是为了你选择离开,他们从来都没有困在那里过,反而是你……”鱼庭雀眼中满是伤感,“自己把自己困在那里,你只是为自己造了一个牢笼。”

  延龄看着鱼庭雀,这才抬手轻挥将符绳收起。

  藏木奴颤抖着双手紧紧握着锆石发出低低地哭音,听见鱼庭雀的话许久后,她才用着哭腔与鼻音的声音开口:“飞……瓦,讨厌我了吗?”

  鱼庭雀松口气:“谁知道呢,这种事,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走的时候还惦记着让我给他最爱的人带东西,我可不知道这算不算讨厌”她听着藏木奴不再隐忍的哭声慢慢站起身来,“等你什么时候哭够了,能够再露出笑容的时候,记得自己去问他吧。”

  连奇站起身摇摇晃晃的朝着屋子外走去,当面对阳光时,他抬手挡在眼前这才停下脚。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丑得出奇的泥罐子,真不知道香芥为什么会一直捏这种东西”鱼庭雀说着,拿出了宫彼乐交给自己的东西。

  连奇听见香芥的名字时顿时转过身,沧桑的脸上,那双几乎无神的眼睛立刻停留在她的手上。

  旦听得一阵巨大跌倒的声音响起,少年几乎是走几步便摔倒,然后爬着过来,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小罐子紧紧捏在手里翻看,当看见罐子里装着那条熟悉的晶石手链时他这才无声落泪。

  “为什么当时要为了这个东西跟她吵架,这种东西……”

  延龄实在看不下去,只得转身离开,地热斯的光芒穿透树林的间隙投射在小屋外,可是却没有像往日一样灼人,甚至有些凉意,伴随着风吹来,让人眼睛只觉得刺刺的,让人不舒服地伸手轻揉,不知不觉却濡湿了睫毛。

  “飞瓦是去买给藏木奴约好的珠冠锆石的路上遭遇山洪身亡,恰恰也是在那天,连奇因为想要离开家外出去赚钱跟香芥吵架,结果香芥失手打破了他们父亲还在时做的泥罐,气得连奇连夜出走,可他没想到香芥会追着自己出来,却不小心失足坠落在沼泽中溺亡……”

  鱼庭雀走来,静静地听着延龄的叙述,人世突如其来的悲欢离合太多,太让人不知所措,也难怪会让人无法接受,原本刚刚还活生生的生命,可转身的一瞬却已经不再,教人怎能相信。

  “但是,就算是藏木奴逆转了你的术式,可她已经被你捆缚起来,怎能还有那种巨大的力量?”

  “我也想知道”延龄眉头微蹙,“我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打破术式的目的中,也有这点,只是,没想到后期她竟然会出现如此大的力量,甚至让我也觉得有些棘手。”

  鱼庭雀转身看向身后的两人,根本看不出异象。

  “只是,有一点,让我怀疑”

  “什么?”

  “你们说过出现在面前的那个东西,既然能够不露痕迹地进入我的术式包围中,如果不是与这件事这地方有关系的人,那就是另外超越我的实力的异物,或者……”延龄也转身看向藏木奴,“是因为她的影响而衍生出的黑暗之物,她之所以会有那种突发的力量,我也怀疑是受到了什么影响。”

  鱼庭雀沉默,不仅是之前的事件,难道说异变已经连这种小村落之人都受到影响了吗?

  送走了鱼庭雀一行人,延龄揣着双手走入森林深处。

  站在村落的界限内,他倚靠着旁边的一棵树眯起眼盯着不远处的飞瓦和香芥,飞瓦牵着香芥此时站在一棵巨大树下等候着。

  从脚下的一处泥潭中缓缓升起一个黑色的阴影,当泥水滴落褪去后,一只鬼面人身的游离鬼出现,他抬起手拉动手中的绳子,两名老者也出现,四人都是滞留在村子里的灵者。

  当所有人都聚集在此后,游离鬼抬起手在空中作出拉动的动作,原本是道路的空间仿佛被拉开,从内里走出一名身着月白色异族服饰的少女,游离鬼上前示意所有人都齐了然后再次退后。

  “我名曰阿日昔,是各位的葬花师;在此,为各位进行归灵送葬,愿各位能够看见光之通路,回归安宁”少女淡然的说着抬起双手,随着她双手慢慢拉开,一道光芒中,一直银色长手杖出现,她朝着天空挥动手杖画出一道白圈,光圈缓缓降落将四人包围。

  光圈落地的一瞬,从四人脚下奔涌而出无数樱色花瓣,将四人的灵体冲散后乘着风骤然散落,花瓣逆流朝着天空飞升,然后飞出林子在村落里飘飞,仿佛是在做最后的告别,最终绕圈后消失在天际。

  “呃!”延龄渐渐睁大眼收紧了手指。

  游离鬼似乎察觉到有人在,他转过头环视一圈。

  “怎么了?”少女看向他。

  “有人用符咒置空了这里,之前我一直没能进入。”

  少女顺着游离鬼的目光扫视后并未停顿,她转身走入裂开的空间:“应该没有大问题,回去吧。”

  延龄躲在树后垂眸,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下巴:“葬花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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