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醉梦香

  “陆姑娘,陆姑娘。”

  这般熟悉的声响,是谁……

  是梦,还是现实。

  冷,无比的冷。陆蔷薇睁开眼,孤单地坐在黑暗中,黑暗中,伸手五指不见,没有欢言,没有笑语。她痴痴张望着,却什么也看不见。冷,还是冷,更有冷风卷来。她泄气般地垂下头颅,身上薄衣裹紧。

  “哥哥。”泪水从眼角涌出,心底里压抑了许久的呼喊声。她无奈闭上了眼。

  “不哭了,莫哭了。”一双手挽过她的腰间,轻地横抱起了她。

  是谁……到底是谁……

  有光,有光亮了起来,眼前的景物逐渐清晰,清晰到澄澈。轻沨小镇,三月花开,柳依依,草萋萋。微风笑暖,旭阳高照。来往人群都持着笑容灿灿,轻声着对话。

  这是轻沨,她记得,早已远去的记忆,阳光曾也向如此温软。

  可是,再那件事之后,便有一抹煞抹在了她的额头,所有再晴的阳光,都蒙上了一层不深不浅的阴影。

  是梦,还是现实。

  她的眼里再泛出泪。

  今昔何夕……

  洞室内火光相继熄灭,阴影掩盖住方才的杀戮血腥。赵酴未自知此时情形不好,双手抱起昏沉入梦的人,运了轻功向前点去。

  这宽敞的洞室连接着两个甬道,一个刚刚他们进时所走过,而另一个,通向的又不知是何方。赵酴未现在掠进的便是那处不知通往方向的甬道。他顾不得观察甬道情形,只是不顾一切地向前进着。对他来说,人命关天。

  纵使这个陆姑娘与他相识才不过两日,并根本算不上亲昵。

  “陆姑娘,坚持住。”

  赵酴未抱紧了怀中的人,而怀中的粉衣少女安分地将手搁在他胸前,半遮住自己的脸颊。

  前行着,前行着,不断前行着……甬道内的光越来越暗,唯一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响。赵酴未的喘气声愈发沉重起来,他,已不知自己这么跑了多久。和来时的路对比,他行了,是多两倍或者三倍的距离。

  甬道中的烛火只剩下一支,前方的甬道若深渊一般蔓延。

  一定会有另一出口。

  前方的黑暗并不是绝望。赵酴未抛下停足歇气的念头,一身玄衣融入黑色。

  两颊缓地淌下汗水,他的眼神从黯淡变得精神。

  前方有光亮,是微光。

  果真,洞口就在不远处。赵酴未脸上难得欢喜,他加快脚步终于是到了洞口。

  这是出口……

  赵酴未泛起冷笑,这样的出口是要他怎么着

  黑衣少年停下步子,喘着气对着眼前景象。他的眼前,正有数重的藤蔓叠着,绕着,生长在洞口,将整个洞口赌得严严实实。赵酴未测了测,数重的藤蔓如同数重的蛛网,连绵两三丈,整体肥硕的模样像一只垂涎等待猎物的巨兽。

  赵酴未单手抱住陆蔷薇,反手抽出斩魂。藤蔓上并不是光滑的,这不知什么品种的绿藤,又粗又壮,上还携着指甲大小的尖勾刺。

  小公子挥剑,要斩开一条道路,斩魂尖锐的利刃划过藤蔓,声响都无,只有绿色的枝叶飞溅。不一会儿,赵酴未身前便有了一人大的空隙。他继续抱紧陆蔷薇,一边挥剑,一边向前进。

  光影闪动,是剑弹起的光芒。赵酴未不过前进了两步,绿色的藤蔓又妖娆着极速向他靠拢。那些巨大的藤蔓像是有灵性般,带着杀意,决不让他通过这里。

  前路眼看着又要被堵住,在藤蔓中前行的二人也将被吞噬,小公子换了剑法,剑身的移动轻且巧,挽成一道屏障。他将陆蔷薇搂得更紧,严防这姑娘受到伤害。陆蔷薇还是睡得沉,浑然不知在这救她命的公子身上,正有一个接着一个血口不断被划破,甚至是被划得更深。

  纵然是剑锋再快,也抵不过如潮水般涌来的藤蔓。

  那些藤蔓自生的尖勾甚是锋利,小公子尽量躲闪着,但黑衣劲装上眨眼间便生了许多裂口。尖勾镶入赵酴未的血肉中,小公子蹙眉,向前的步子却毫不犹豫。

  他以身体做盾,好好地保护了怀中的姑娘。

  洞外透入的光线愈发明亮起来,小公子暗笑,剑尖劈开最后一层遮挡物……

  洞口外,没有枯藤遮掩,没有老树挡道。黑暗和明亮转换,就那么突然。赵酴未眼睛受不住,半眯起来,带着的,却有欣慰。

  虽是出了洞穴,但陆姑娘的安危还不能保障。赵酴未观察四周才发现,他们现在处的地,还是在如同迷宫般的矮丘陵里。

  还好曾跟着武老学习感受生灵气息,这样的处境,小公子并不慌乱。赵酴未闭着眸子,气息逐渐平静下来。

  气脉流动,带着的,是荒芜感。赵酴未站立在这荒芜中,是一傲立的孤鹰。目极四方,孤鹰一腾而起,是要寻它不知何处的归家。

  右边!赵酴未睁眸。

  连绵丘陵中,不知何处,赵酴未不疲地寻找着来时的方向。而连绵丘陵外,大伙围圈休息的地方,陆尧快要气炸。

  打好水的水壶七零八散地散落在他的腿边。围在一圈的公子哥们吓得脸色发白,或身子后倾,或埋头望着脚下土壤。苏修面带愧意地从陆尧脚边捡起水壶,擦拭了几道,又挨个地将水壶换了回去。

  “你们连她去了哪儿都不知道!”陆尧的眼中闪着猛兽般的恶光。

  这个人,平时和和气气,怎么生起气来比那陆家姑娘还要怖人。

  几个公子哥连打破尴尬的干笑也笑不出了,犹豫伸手着接过苏修递来的水壶,又如皮筋般将手迅速反弹收回。

  稍远的地方,铁牛战忍受不了自己的沉寂,动动嘴,却还是自己把自己的心压了下去。

  “陆公子,容我说句公道话。”薛月洺的声音响起。

  黄衫姑娘拉着朴实脸少年走过来,站定在陆尧眼前。

  “陆公子,要去帮助那女孩是陆姑娘自己的决定。如今她的安危如何,是生,是死。其中的责任,是她自己选择并要承担的,与这些公子们着实无关。”

  “你!”陆尧压抑住不断涌上的怒火。

  薛月洺不紧不慢道:“况且,陆公子何必这般担心陆姑娘,陆姑娘好歹是陆家堂现任家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这般担心,到让陆姑娘像个需要人处处保护的小姑娘一般,公子,不怕损了陆姑娘的威名”

  到底是那家的混姑娘,竟要为这些无所成无所就的废材公子们说话。

  陆尧的手腾起,手指蹲在半空中指着薛月洺。他的手指长而有力,是要化作刀剑,从虚空中刺退这个敢与他对言的小姑娘。

  “罢了。”与薛月洺对视一番,陆尧颓然放下手。确然,他的担心是过了头。若是陆蔷薇平平安安回来,他这般怒火,不就成了一个笑话。而且,同那小女孩一同去的,不只是蔷薇一个人。还有那位姓赵的公子,那公子想必也是眼前这姑娘的一个重要人。

  陆尧微抬起眸子,眼前的姑娘并未有显露出任何焦急之色,甚是是绝对的平静。

  这样的平静……他陆尧岂会输给这样一个小姑娘。

  “我自是信任家主和赵公子。”陆尧施礼抱歉。

  坐在地上的公子哥们又开始“呵呵”干笑起来。时不时投去胆小的目光被陆尧不经意的眼神扫回,他们缩缩头,打开水壶,饮了起来。

  清冽甘甜,真是解渴。

  不知觉,几位公子哥便沉浸在了净水的天然清爽中。

  见陆尧谦和起来,薛月洺只能叹气,她坐回去。本以为个那白衣公子对言几句,不论和气不和气,都可以用来打发时间。这下公子哥退了回去,她显得无聊,心中又开隐隐担忧起赵哥哥。

  有什么不大的声音传来,小姑娘并没有听见,陈蕃吃食的手顿住,捅了捅月洺的胳膊。

  “你听……”

  小姑娘“啊”一声,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轻风过,枯叶沙沙在地面乱滚。那声音不真切,小姑娘嘟嘟嘴再听。是有谁在唤她名字。

  “月洺!月洺!救人……”

  “赵哥哥”

  薛月洺回头,视线尽头,一个不大不小的黑点正奔跑着,踉跄着,速度愈来愈慢。姑娘站起身来,是要看得更仔细。风又起,细的泥沙混着枯叶滚成浪般,不浓不浅,但瞬间淹没了那黑点。薛月洺掩唇吃惊,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烈的风。

  陆尧直直站着,脸上是止不住的惊恐和担忧。他是看明白了什么,疾步向着风沙中的黑点靠过去。

  风沙一晃即过,那黑点又奔了出来,一会儿高一会儿矮。再到那黑点变大一些,月洺才看清楚,那哪是什么黑点,那是穿着黑衣的少年。

  “赵哥哥!”月洺急呼,提好药包袱,奔了出去。

  那少年并不是一人,怀中还有一昏睡的粉衣女子。两人都像是受了伤的模样,面色苍白。粉衣姑娘昏睡着,手上是被包裹得厚厚的白布。伤的更重一些的像是那黑衣少年,黑衣劲装被划破,露出了手臂,肩膀,脖颈上的伤痕。

  是赵酴未和陆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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