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新娘子

  “青儿,别怕,”石亨满意地瞧着以青,语气坚定地说道,“母亲那里,我会去解释。相信我,母亲那么喜欢你,定然会成全我们的。”

  以青在这坚定的目光里觉得纷乱的心思暂时平静了下來,她看着石亨轻轻点头道:“嗯。”

  忽然想起一事來,刚想开口,就听到一声似曾相识的低吼:“朱以青!”

  好熟悉的一声吼叫!

  以青被吓了一跳,找着声音的源头,却见一个怒气冲冲的黑乎乎的人影朝着自己从后院奔了过來,月光照亮了越來越近的身形,以青睁大眼睛看去,只觉得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來,怎么有人穿着红彤彤的一片在石府的后院晃荡呢?

  难道是厉鬼不成?

  那人速度很快,疾跑着就奔了过來,一双手朝着以青抓过來,手里还阵阵有词地骂道:“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是个疯婆子!

  石亨忙挡在以青面前,伸出铁钳一般的大手,一把就握住了來人的胳膊,厉声道:“你是谁?!”

  那人惨白着一张脸,一层红艳艳的胭脂浮在凝重厚滞的粉上,稍厚的嘴唇也涂成血红的颜色,瞧着石亨不可置信的大叫道:“是我啊!我是你的娘子啊!”

  “娘子?”石亨拧着一双长眉,冷漠地目光带着一丝惊讶。

  以青却明白过來,她从石亨的臂膀旁探出脑袋看过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巧菊告诉过自己的黄幼翠,她穿的一身喜庆的大红嫁衣,仿佛是刚刚成亲的新娘子,头上还戴着一顶凤冠,以青瞧着那凤冠上的珍珠,忽然觉得很眼熟。

  凤冠下的那张脸依稀还能辨认出小时候的样子,尤其是那双厚的嘴唇,如今更显得有些蠢笨木讷了。

  可是,这嘴唇的主人可不是木讷的性子,她忽然放声大笑,一把扑进石亨的怀抱,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腰间,兴高采烈的叫道:“相公!相公!你怎么才回來了!我都等你一天了,你才回來!爹说表哥你出征打仗去了,我却不相信,我们新婚燕尔,你怎么可能舍得离开翠儿呢?”

  “翠儿?”

  石亨皱着眉,冷了一张脸,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沒有人告诉自己呢?

  他常年习武,力气非常人可比,又有深厚的武功护身,轻松地就掰开了窝在自己怀里的这个女子,将她硬生生推开,并用一双长臂隔开自己与她,上下打量着问道:“黄幼翠?谁告诉你我们成亲了?”

  “相公……表哥……”黄幼翠有些语无伦次,手足无措,挤出一个笑容道,“你怎么了?你忘了翠儿了么?我们不是昨日才成亲么?”

  “……昨日?”石亨挑眉,也意识到了面前这个一身嫁衣的“娘子”有些神志不清,他不由回头看了以青一眼,想让她小心些,离这人远一点儿。

  黄幼翠却贪婪地望着面前这个自己钟情一生的男子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都不放过,所以当她看到石亨的目光投向以青时,不由勃然大怒,尖叫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这个狐狸精勾引我表哥的!一定是你,他现在才不喜欢我了!”

  以青有些同情地看着她,这是什么样的执念才能在被人下了药之后念念不忘,以假当真了?

  黄幼翠看着以青那副不急不躁的样子,更加生气,叫道:“就是你!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真是讨厌极了!以前你就那么讨厌,非要勾引表哥!尤其是你这身青衣服最讨厌了!还不许别人穿!我一眼就看到你在这里跟表哥眉來眼去,让我撕烂了你那张狐媚脸,看表哥还喜不喜欢你?”

  以青忙往后躲,沒想到黄幼翠真的伸出十只染着丹寇的尖尖手指往自己的方向抓來。

  不知道她哪來的力气,居然挣脱了石亨的一只胳膊。

  眼瞅着那红色的指尖就抓了过來,以青身后是一根廊柱,正挡住了她的去路,她避无可避,灵机一动,矮下身子,蹲了下來,瞅准她扑了个空,才往廊柱一旁的小门内躲了进去。

  石亨却再沒有给黄幼翠伤害以青的机会,他手指一点,点住了黄幼翠的大穴,黄幼翠只觉浑身以麻,动弹不得了。

  一个长相秀气的丫鬟模样的姑娘,这时候,从后院的暗处奔了出來,正扶住了被石亨放倒在地上的黄幼翠,小声赔罪道:“少爷别生气,水仙替小姐给您赔不是了。”

  石亨看也沒看她,只扔下一句:“好好看着你家小姐”后,就往以青站着的方向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以青的肩膀,满眼都是担心:“沒事儿吧,青儿?吓到了么,嗯?”

  以青摇摇头,轻声说道:“沒有沒有,虽然黄姐姐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但是,还好巧菊刚才跟我说过她的事情,所以也就马上明白了。”

  “哦?你也知道?”石亨挑眉问道,“那这黄幼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以青刚想回答,却被一旁扶着黄幼翠的丫鬟水仙抢了先:“回少爷,我家小姐自从八年前失踪后归來,三个月后才醒,就已经是这样了。她醒來后,就说……就说……”

  以青瞧着她吞吞吐吐地,纤细的腰肢,秀气的脸蛋上藏着几点雀斑,倒是很有特点,石亨却沒在意那些,只是不耐烦地说道:“到底怎么了?”

  水仙福了一福,抬起头來看着石亨,眼里已经盈盈地有泪光在闪,看起來楚楚可怜:“小姐就说刚与公子成过亲,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來的正室,说什么都要找公子,还好老爷哄住了小姐,说公子您去了大同。”

  “难怪她刚才非要喊我叫相公,原來是这样。”石亨若有所思,却问向以青,“怎么八年过去了,她还是这个样子?母亲怎么不给她请大夫医治呢?”

  “姐夫,你怎么忘了?”以青皱着眉,回忆道,“我姐姐不就是吃了大夫的亏么?我想啊,老夫人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沒寻到一个可靠的人了,而且……”

  石亨见以青的眼神扫向站在一旁的水仙,便冷声吩咐道:“扶你们小姐回去休息。”

  水仙一愣,忙福了一福,用力扶着黄幼翠一步三晃的往后院的听雪楼走去。

  以青瞧着她纤纤摆动的腰肢,心里一阵好笑,老夫人果然是慧眼如炬,早早地做了防范,可惜,却依然有那样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存在。

  唉,不过反过來想一想,却也怪不得她们,怪只怪这个男女不平等的社会,不鼓励女子读书明理,只教她们三从四德,自然是谁都要盼望自己嫁一个能带着自己飞黄腾达的夫婿,有朝一日,扬眉吐气,直把那些曾经欺负轻视过自己的人都踩到泥里去,也只有这样,苍白贫瘠的人生才可能有一点点乐趣吧。

  “青儿,青儿……”石亨看着以青在发愣,不由有些紧张,“你怎么了?吓着了?”

  “沒有,”以青回过神來,想起刚才的话里,大眼睛转了转,笑道,“对了,我们说到哪里了?哦,我想起來了,而且,那时候,正好是其他几家人虎视眈眈的时刻,老夫人大概是不想再生枝节了,黄姐姐落下了这样奇特的病,倒是极好的障眼法,只要放出风声说,二小姐病了,打听起來,府里确实有个病人,倒能让人分不出真假,牵扯分散那些人的精力。”

  “原來是这样,”石亨点头道,“只是老夫人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报喜不报忧呗!”以青笑了笑,耸耸肩,“不过是因为太爱你,不想你分心而已,你想啊,那么严重的眼疾都沒有说,黄姐姐的事情就更不会讲了啊。不过,还好,师父也跟我一起來了,我对药理也有几分研究,我们两人一同想办法,倒是有几分治愈老夫人和黄姐姐的把握。”

  “这样,当然最好,”石亨的脸色终于缓和了起來,夸张道,“我可不想再有一个自称是我娘子的人,突然冲出來,疯疯癫癫的,还要伤害你。”

  “唉,”以青调皮的摇摇头,“我看啊,这想做你娘子的人还真不少,我面对的危险还真是多啊!”

  石亨捏了捏以青的脸颊:“你这丫头,不要胡说!”

  “我哪有胡说?”以青躲开了石亨的手指,狡黠一笑,眼睛在石亨英俊的脸上流连着,“你啊,天生长了一张桃花脸!”

  “真的么?”石亨摸了摸面颊,咂摸着嘴唇道,“那青儿怕不怕?”

  “怕?”以青笑了,晃晃头,发髻上的小凤凰也跟着摇动了起來,“嗯,桃花债要还,桃花劫要挡,兵來将挡,水來土掩,我朱以青怎么会怕,怎么能怕?谁让我喜欢你呢?也是沒有办法的事情啊。”

  “……”石亨沉默了一下,两只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亮的盯着以青瞧,喉结一上一下,醇厚的声音沉沉散发出來:“嗯?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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