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不报仇
“姐夫,你忘了?齐中远是与梅家小姐订过亲的,就是那天穿着一身白衣,冷冰冰的小姑娘。”以青提醒她说道。
“哦,原來是她啊,”石亨点点头,又笑了,“什么小姑娘,我记得你比她小吧?”微眯着眼睛回忆道,“那个梅姑娘好像和蓝儿一样大……”
声音随着石亨的脸上的笑容一道戛然而止,他瞧着以青,恰巧她也看向了他,眼里俱是一样的伤痛,八年前的那个晚上,是他们永远的伤痕。
心有灵犀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然后同时逃开,留下的只有不愿提起的怅然。
于冕却不理会这个,他瞪着眼睛,怒气冲冲地问以青:“姓齐的与别人有了婚约,居然还要娶你?!莫非要你嫁给他为妾室么?他也配!他怎么敢?!”
“我当然不敢了,”齐中远抱着弯刀走了进來,身后还跟着星月,“我怎么敢娶小青儿做妾呢?本少爷是要八抬大轿请她來做我齐家的少奶奶的!”
“你!”于冕怒目圆睁,刚想说话,就被以青拦了下來,“于哥哥,多说无益,你先填饱肚子吧!咱们可该赶路了,又会是一天的颠簸劳碌,快安静些养养神吧!”
于冕的嘴张了又合上,瞧着以青的眼色,狠狠地咬了一口干粮,使劲儿得嚼起來,好像嘴里吃的不是干粮而是齐中远的血肉一样。
“星月,你怎么來了?”以青看着小姑娘仍然是昨天的打扮,蓬头垢面地,忙问道。
“师父说,马车已经准备好,可以启程了。”星月淡淡回答道,声音却稚嫩的很。
这淡淡的语气却很得冯王平的真传。
可是才做了一天的师徒,断然不会是冯王平的影响,只能说她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不过,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來说,确实显得有些不同。
会是家庭的原因么?
以青想起她那重男轻女又封建迷信的父亲,还有那懦弱的母亲,不禁放轻了声音问她道:“星月,你几岁了啊?”
“八岁,”星月垂着眼眸,慢慢说道,“二月初二生的,听娘说那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雪。”
二月初二?
以青心里“咯噔”一下,拉住她的手叹道:“那你比我小十一岁呢!不知怎么,总觉得你跟我小时候好像,所以才会特别喜欢你,然后带你离开吧?”
“这样啊,”星月一笑,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我也觉得与……师姐很投缘呢。”
“那就好,咱们这就上路吧。姐夫,”以青回头去搀住石亨的胳膊,笑道,“让我做你的拐杖吧!”
石亨从腰上卸下他的家传的青龙宝剑,杵在地上,“本來是要给你防身的,可是你却嫌沉一直不要,倒让它陪了我许久,姐夫身子重,有它分担些,免得压坏了你。”
“可见我多么有先见之明啊,”以青扯起了大大的笑容,扶着石亨的胳膊也暗暗的用力,笑道,“你看,此刻不是又派上用场了么?更何况,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像星月一样才八岁,需要姐夫的处处照料,姐夫,你是不是忘了,我早就已经十九岁,可以担负起照顾你的责任了么?”
二人说着,便跟在齐中远和石星月的身后往外走着,石亨瞧着齐中远高大的背影,压低声音道:“虽然如此,姐夫却总觉得应该保护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的,你姐姐走的早,我更有责任和义务照顾你的。”
“可是,照顾是相互的啊,”以青歪着头一笑,正好走出了茅草房,柔和微亮的日光给她的侧脸蒙上了一层温柔的光辉,石亨看着她轻轻说着“姐姐去的早,我长大了,也应该照顾姐夫啊”,心里就好像被一片羽毛慢慢拂过一样,变得柔软起來。
“……青儿……”石亨看着她,眼底的颜色深了起來,什么时候,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人变得血浓于水了呢?
还是因为面前的女子太特别,从來沒有意识到过自己严格來说,只能算做她的下属呢?
“姐夫,”以青一笑,“天不早了,赶快上了马车,咱们赶路要紧,两个月之内总要赶到京城去啊!”
回京?
石亨眉头一皱,为什么心底隐隐地会冒出一个声音來,就是:不要回去,就这么跟她找一处沒人的地方生活,不是很好么?男耕女织,种田养花,每天睁开眼再沒有沒完沒了的军情,沒有战场上的血雨腥风,沒有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有的只是迎面而來的微风,带着细细的鸟语和淡淡的花香。
“青儿,我送你的八哥鸟呢?”石亨被以青和冯王平二人合力送入到马车之中半躺着,问最后上车的以青道。
以青的鼻子上已经渗出了细小的汗珠,因为劳动力实在是沒有多少,星月太小,一早就和于冕一起上车里坐着去了,石亨病重,除了十一就是齐中远,十一要担负警戒的任务,他曾经说过不做杂七杂八的事情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而那个齐中远,根本就信不过!
还得自己亲力亲为才好。
好在还有冯王平帮着自己,两人把屋子里能带走的东西都带上了,用个大箱子装着,什么锅碗瓢盆,粮食水桶什么的,简直就跟蝗虫过境一样,就连在院子里发现的几颗南瓜也被自己扛了上來。
拿走的时候还遭到了齐中远的嘲笑:“你沒带钱么?等路上找到人家,拿钱买些吃的不就行了么?”
以青白了他两眼,头也沒抬说道:“蒙古人若是沒到过的地方还好点儿,若是他们到过了……你也亲眼看到过,星月家不就是那样?要啥啥沒了,还有闲粮给你?我们只带了四人份的干粮,本打算道怀仁再补充的,结果平白多出了三个人,当然要能省则省了!”
“再说,”以青拍了拍南瓜,也听不出熟沒熟,不过看个头这么大应该差不多吧,假装内行说道,“你若不喜欢吃,沒人强迫你吃。”
饿死你才好呢!
齐中远一乐,“想饿死我,可沒那么容易!哈哈,捡到宝了,有你这么个精打细算的齐少奶奶,本少爷就只管在家数钱玩儿就好了!……”
以青快走了几步,忙爬上马车,冯王平坐在车辕上,正牵着缰绳,准备出发了。
“青儿,我送你的八哥鸟呢?”
刚上车就听到石亨问自己这个问題,以青一愣,调皮笑道:“姐夫你猜?”
“……”石亨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不会真的炖汤喝了吧?”
“当然不是啊,”以青解开一个包袱,拿出一个小小的方盒子,用草杆儿编的,留着一些缝隙,石亨朝里看了半天,才说道,“鸟在这里?”
“对啊!”以青指着这个草笼子里的黑色物体,满脸骄傲的说道,“我让她吃了我配的假死药,已经昏睡两天了,按理
说一个礼拜以后就会苏醒的。”
“假死药?”石亨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啊?”
“就是这一个月养脚伤的时候配的啊,闲着无聊,我还研制了很多护肤品,可惜只带了几样。”以青皱皱眉,满是惆怅,“本來这药是想跟梅姑娘学艺配给姐姐吃的,唉,可惜……”
“青儿你……为什么要给你姐姐吃这样的药?”石亨听出了话里的问題來。
以青惊觉自己说错话了,总不能说是因为知道石亨日后要被满门抄斩给姐姐留后路用的吧,忙尴尬的一笑,掩饰道:“不是,不是,我那时候年纪小,在书上看到的,觉得好玩儿么!姐姐……姐姐……”
“蓝儿虽心地善良,跟你却不是一样的脾气秉性,肯定不能由得你胡闹的。”石亨不赞同地摇着头说道。
“师姐,你还有姐姐么?”一直在旁听着的星月突然问向以青。
“有啊,我的姐姐叫做朱以蓝。”以青想起姐姐的音容笑貌來,陷入了沉思中。
星月盯着以青的神色,轻轻道:“那她是什么样的?跟你一样聪明么?”
“姐姐是……”
“蓝儿也是聪明人,和你师姐一样的,”以青尚未说完,就被石亨打断了,“她是我的苦命的妻子,性子温婉,是很好的,可惜……是我沒有福气。”
“姐夫,你别这么说,你很好,只是造化弄人罢了,”以青皱起眉头,“再说罪魁祸首也不是你,害死姐姐的是他们!”
“蓝……姐姐,是被人害死的么?”星月停顿了一下,慢慢问道。
以青点点头,又听她说着:“那,怎么不替她报仇呢!”
报仇?
自己倒是报了,不过是齐中远福大命大罢了。
而且,双手沾满鲜血,真的是这一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了,若是有兵不血刃又能不杀人的方法,倒是可以考虑一试。
自己不想变成被自己讨厌的那一类人,比方说唯利是图,冷酷无情的齐中远。
“是不知道仇人是谁么?”星月见以青面上露出愁容,继续追问道。
“也不是……”以青摇摇头,自己能说不想报仇么?
“那,为什……”星月还想问下去,却被石亨沉声打断了,“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们安静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