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0 自证清白
赵娥伴驾多年,焉能不知蓟王心有顾虑。这便问道:“王上,莫非不愿纳二程氏女。”
蓟王亦不隐瞒:“中书令当知,程氏女,乃出宫生子。身世未知,来历不明。其父、其母,究竟何人,一无所知。恐于家国不利。”
宫生子,多为“私通”而生。此事,两汉极为平常。如“大将军卫青者,平阳人也。其父郑季,为吏,给事平阳侯家,与侯妾卫媪(私)通,生青”。“青为侯家人,少时归其父,其父使牧羊。先母之子皆奴畜之,不以为兄弟数。”
“青为侯家人,少时归其父”。说明,无明媒正娶,女奴私通生子,亦是平阳侯家奴。“先母之子皆奴畜之,不以为兄弟数。”在其父郑季看来,奴母所生子,皆“奴畜之”,不计入郑氏兄弟之列。于父族、母族而言,皆无正经出身。
而宫生子,多半亦如此。
自桓灵以来,采女渐多。动辄五千,多则过万。再加前朝遗存,可想而知。南北二宫,必人满为患。未得天子临幸,不见于起居注所载,亦或是日期不合。皆为宫生子。由永巷或掖庭,抚养长大。或继为宫婢,或阉为黄门。
能如程氏女,被大宦官程璜认为养女。凤毛麟角。
其中必深有缘由。二姝身份,究竟如何,不可不防。先前,蓟王已命南閤主记蒋干,暗中查询。洛阳尚无消息传回。
蓟王所虑,并非同出汉室。如无极贵人安素,便是桓帝与安息公主所生。两百年亲疏有别,二家血脉早已与路人无异。并不影响,优生优育。
二女自幼习练旁门左道,精通潜伏细作,兼有杀人技。蓟王所患,便是如族兄刘平。是否隐藏人格,正待被唤醒。
一身二主,防不胜防。隐主未被唤醒前,显主与常人无异。但凡隐主被唤醒,旦夕之间,性情大变。甚至许多被仙术,刻意尘封的记忆,亦会随之浮出水面。而后,人格扭曲重塑,变成另外一个人。
类似奇术,仙门称之为:“点金术”,或“种玉术”。
如前所言,“点石成金术”与“灵台种玉术”,看似大同异,实则大相径庭。
灵台种玉,多行潜移默化,顺水行舟。即,中术者本身,或多或少,便有此意。施术者,不过是将因果放大。通过诱导,不断加深乃至加固。
点石成金,则是强行扭转。甚至完全扭曲、背离,中术者本身意愿。从精神毒害及后遗并发症而言,点石成金之毒远甚。
“种玉术”,又称“种珠术”。然此术,并不能令中术者,一身二主。
需搭配“夺舍术”,先分裂明隐人格。待时机成熟,再唤醒隐主,抹杀旧主(显主)。完成人格蜕变。
后世亦证明。罹患某种特殊精神疾病,可使人性情大变。
得闻蓟王所虑,中书令赵娥言道:“敢问王上,可有实据?”
“并无实据。”蓟王答曰:“然,程环并程璇,一人曾为司徒刘合妾,一人曾为司隶校尉阳球妻。刘合、阳球皆因行事不密,被害身亡。谓‘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换作一般女子,岂会将夫君隐秘,和盘托出,害其家破人亡。料想,正因不设防备,刘合、阳球二人,暗中往来,皆不避程氏二女耳目。故才惹来杀身之祸。”
“更有甚者。”蓟王言道:“程氏小女,乃先帝食母。伏于先帝身侧,程璜可有所谋?”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蓟王深受其害,岂能不慎重。
“不知仙门,可有辨别之法。”赵娥求问。
蓟王答曰:“上元、麻姑等人,皆有破解之法。奈何余毒甚烈,恐害人命。”
凡对精神施术,必留后遗症。轻则头痛欲裂,间歇发作,久成顽疾。重则沦为活死人(植物人),长睡不醒。
“奈何婚期将近,若能从长计议,必有两全之策。”赵娥有感而发。
“此事再议。”蓟王言道。
“喏。”赵娥自去不提。
“夫君?”须臾,便听内阁有人言道:“函园美人安娜塔西娅之‘驱魔术’,或可一试。”
正是椒风美人,圣火女祭阿奇丽娅。
罗马高等女祭司,对海西之事,知之甚祥。故蓟王命其与同为椒风美人之夜女王英妮娜,伴驾瑞麟阁。分担番邦外交事宜。
“美人言之有理。”蓟王喜道:“速召安娜塔西娅来见。”
“喏。”
少顷,大秦圣祭,自观天阁而来。
“拜见夫君。”观天阁东西巫术汇聚,安娜塔西娅受益匪浅。
“美人免礼。”皆是枕边人,蓟王自不见外:“‘驱魔术’,可能探察隐主。”
“可行。”安娜塔西娅答曰:“然若为夫君所用,必如钟瑷、卢暒、麻姑、上元等人那般。由夫君亲为之。不可假手于人。”
“可也。”刘备轻轻颔首。安娜塔西娅之意,“黑暗驱魔术”,无论有无隐主,待术毕,受术者,皆破茧化蝶,焕然新生。蓟王窃以为,此术,颇神似后世“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人格中,屈服于暴虐的天性弱点,便是此症候群之成因。此亦可佐证,人如同家畜,可被驯养。弱者屈服于强者。亦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一旦产生精神依赖,并固化成精神羁绊。此生再难挣脱。
安娜塔西娅之所以信誓旦旦。料想,必在与诸夏女仙的相处中,相互借鉴,东西合璧,已悄然更新此术。令“黑暗驱魔术”,完成质的蜕变。毕竟诸夏仙门,自古便有“逐傩”奇术。
事不宜迟。
蓟王遂传命程氏二姝,入宫相见。
开诚布公,言及心中隐隐。
二姝方知,蓟王之所以不纳,别有情由。
蓟王言道:“函园美人安娜塔西娅,身怀奇术。可愈隐疾。不知你二人,可愿一试。”
“大秦圣祭,陇右人尽皆知。”程环答曰:“幸为王上解忧。我二人又何惜此身。”
“如此,甚好。”蓟王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事关满门家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