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学历不行

  一秒,两秒。

  郝言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他的每一下心跳都在谴责着自己。

  也在催促着自己作出抉择。

  一分钟过去了。

  冲动犹如一座火山,几欲喷发。

  郝言坚定的用自己的梦想压制住冲动,并没有把这种冲动变成现实。

  老爸在饭桌旁抽烟等待,见时机差不多了,就将心底的话对郝言掏出来:“看看咱们家,我是一个小工人,一月工资一千五百块,你妈在家那翻腾一亩三分地。这种情况,给你掏一年一万块的学费都手紧了。什么时候能有套自己的楼房?你未来结婚怎么办?现实是真实的,房地产公司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郝言听到老爸把家底翻出来,脑海中泛起电影,想起来老爸以前扛着钢筋疲惫的走在太阳下,想起老妈汗流浃背的摘去田间的稗草。现实,确实容易让人无力低头。家庭的压力,也容易让人卑微屈服。

  但想让自己屈服,不行!

  郝言决定在这一刻,认真的选择自己的人生。就屏住呼吸压制住了自己的心跳,放下碗筷,抬起头不可否认的:“我想好了,按照自己的梦想走,做一个艺术家。”

  老爸本以为他会更改主意,没想到还是顽固没变,摇头:“说过多少次,梦想太渺茫了,实际更真实。”

  “难,是难。画画获得成功,更是难上加难。但不去尝试,怎么知道不行?”郝言把语气稍微加了一点硬度。

  父子两人的针锋相对又开始了,老妈开始只是提高了对战争的戒备。但忽然从郝言的这句话里,听到他从来没有的坚决,感觉他好像长大了,是自己不认识的一个男人了。或者,他的执意选择才是对的。

  老爸听出硬度,仍旧慈爱的语气:“尝试?尝试!可,一尝试就是一辈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等你用了一辈子追求梦想一事无成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爸,妈,放心吧!”

  郝言声音不重,但发自内心的坚决:“房地产?我相信,房价涨一点,我一张画卖出的价格就比它高一点,不管过多久,永远比房价高。”

  他说完,猛塞两口米饭,叼着一只鸡腿,左手拿着一只鸡翅膀,右手拿着速写本就冲出门。

  郝言一口气跑出胡同,向南跑进碧绿的田野,冲过高及腰间的荒草,来到河边仅剩的一片浓密树林。他靠着一棵十多米的白杨树,大口的自由呼吸。

  草木与河水诞生的清新空气,涌进他原本杂乱的心肺。

  他感觉自己消灭了杂乱,坚定的说出想说的话,作出了自己的选择。这不是和父母的对抗,也不是对他们的不孝顺,是自己选择自己的路。一个只有选择自己最喜欢的路,才能活出自己,才能更好的孝顺父母。

  阳光从树叶缝隙漏下来,照耀着他的细长眉毛,润泽的脸庞。把他的脸分成一格格的,好像色彩构成,每一块都是金光灿灿。金童一样的人,让人一望之下,倍感喜欢。

  郝言抬起头,从树叶的缝隙中看到了蔚蓝的天。天高而远,包含着无穷的空间,时间,仿佛永远不可及。但,自己要像鹰一样展翅翱翔,天际再远,也不会停下。

  老妈看着郝言跑出家门,指着老爸:“说什么都不听,跟你的脾气真没两样。想跟大潮流作对,肯定没好果子吃。”

  躺在沙发上的老爸心中实在纠结,要不是有这个赚大钱的机会摆在面前,要不是自己真的为了儿子的钱程着想,那早就任他去闯、去胡作、去贫困潦倒的一辈子还口口声声的追求梦想好了,自己还落个安心呢。

  但现在,机会就在身旁。儿子的年纪还小,不知道钱的重要性,不知道钱会带来尊严。自己要是不在关键的人生路上给他矫正一下,抓不住会一辈子后悔的。

  “现在想想,自己当初要这个儿子干嘛,还光耀门楣?给自己长脸,不是给自己找气呢吗?”老爸埋怨。

  不过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老爸埋怨了一阵,生够了气,最终为了郝言的未来着想,还是翻起身子,给郝言的叔叔打电话,让他来想想办法。

  郝言叔叔接电话的时候,正在一家饭店的雅间里跟老沈以及老沈女儿吃饭。

  郝言叔叔接完电话,笑了笑,把郝言面对金钱,仍旧拒绝而想追求梦想的丰功伟绩对老沈说了。老沈是他的朋友,所以从来不当外人,一些家庭琐事是可以说的。

  老沈拍着自己滚圆的大肚子,笑道:“年轻人不懂得借力,充分的利用自家的资源。错过机会,以后会怨天尤人啊。”

  老沈的女儿聚精会神的听着,一双黑亮的眼睛也露出了笑意。她对郝言的行为,心中肯定是不赞同的。

  郝言叔叔对老沈女儿说:“小梅,你不是也是学画画的吗?而且是双一流学校。劝劝我那不开窍的侄子,你们应该有共同语言。何况,我觉得,你们两个都很有个性。”

  老沈把肉掌往叔叔身前一横:“可别这样,把我女儿陷进去。”

  叔叔吐着烟,笑了:“没准!我侄子深不可测,这是我们家的家族魅力点。”

  老沈一仰头:“哈哈,去你的。”

  女孩理了理自己的披肩发,莞尔一笑:“其实,我平时不愿意太多接触人。但这次不是外人,而且还挺有意思的,我去吧,还没有我劝不了的人。”

  郝言在树林里面享受了片刻的逍遥,就来到火车站画速写,创作的入神,时间就快。转眼天黑,到了晚上八点,蹑手蹑脚的进了家门。

  红色的院墙,满架的黄瓜,这里当然还是他的家。

  他从小到大,因为观念的问题和父母拌嘴后,跑出家门好几回,但每次为了不让父母担心,都会在天黑之际回家过夜。

  “吃饭!”

  埋伏在客厅的老妈习惯性的用漠然口气说道。

  无论发生什么,生气也好,高兴也好,老妈总是能够在第一时间原谅郝言。至于明早天亮,是惩罚,还是责备,就是另一回事了。

  郝言笑着吃完饭,回到房里倒头躺在床上。他隐约的听着父母睡熟的呼吸声。他想,自己虽然摆出自己的态度,但父母也会坚持他们的意见,自己和父母的事情肯定就这么完不了。一时让他们改变主意也是不可能,只有像做上好的汤一样,慢慢的小火喂,等自己用创作取得成就,才可以改变他们的主意。至于时间,到底要用多久?反正,自己一辈子都是他们的儿子,用一辈子来给他们争得荣耀。

  第二天早晨七点多,天已经大亮,由于郝言不爱拉窗帘,阳光已经把他整个人包裹。郝言在睡意模糊间,想找个什么把自己的双眼盖上继续睡。

  忽然感觉一双大手伸进被窝,抓住他的胳膊,他被猛地揪起来。

  “走。”

  低沉的声音。

  郝言不看也知道是叔叔来了,连忙睁开眼,见叔叔穿的西服革履,宽阔的肩膀把衣服撑得板板正正,他站在自己床前,面无表情。

  郝言不怕叔叔满脸笑容,就怕他面无表情。因为他面无表情自己无法猜测他在想什么。

  叔叔曾经走南闯北,经历过很多坎坷困难,也曾经阅人无数,当然其中的艰苦也不为外人知道,这让叔叔的气质硬冷。自己稍有差池,叔叔真能一拳将自己干倒,而且还不负任何责任,还很可能被左邻右舍交口称赞。

  虽然自己身高一米八,但自己心知肚明,防不住叔叔沙包大的拳头。

  眼前的事,郝言知道,叔叔是来继续昨天父母未曾改造自己的事业的。当即爬起来穿好衣服,飞快洗脸刷牙,饭也没吃就窜出家门,钻进叔叔停在胡同口的白色帕萨特。

  叔叔坐在驾驶坐上开车前进,目不转睛的望着前方,漫不经心的问:“来帮我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越是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就越是让人紧张。郝言面对不怒自威的叔叔当然心中打鼓,但仍旧坚持自己的意见,摇摇头,说专业不对口,不能做不擅长的事。

  “哦。”

  叔叔点下头。

  他对郝言的想法是,郝言现在想干什么就让他去干什么,让生活告诉郝言社会的残酷。等郝言受尽生活的虐待,自然就会回心转意,不再追求什么狗屁梦想,乖乖的回家里来卖房子。但郝言老爸不忍心让郝言出去受苦,想现在就让郝言转心。

  叔叔说:“我现在承建两栋楼,其中有我的股份。慢慢的,在家这边会建设更多商品房。不久我们公司就进军首都开设销售处,你一点想法没有吗?你过来,我给你一个销售经理玩玩。”

  郝言摇摇头。

  叔叔没再说什么。

  虽然才七点多,但上班的行人已经多起来。帕萨特穿过并不拥堵的滨河路,开了十分钟路程,来到与万民路交叉的繁华十字路口。下车来,叔叔将郝言带进路口旁的一个销售处。

  “经理好。”

  两个年纪在二十出头的女销售对叔叔点头。

  这里已经开了两个月了,郝言还真是第一次来。只见销售大厅内壁都是大理石装潢,干净整齐有力度。中间放着一座楼盘模型,两栋楼赫然而立,楼旁见着花园和草地。

  郝言跟着叔叔进入旁边的会议室,会议室五十平米大小,中间放着长长的红木会议桌,一个女孩坐在桌子对面。

  她身高一米六七的左右,身材纤细穿着衬衣牛仔裤,乌黑披肩发淡妆很漂亮。

  郝言看到,她眼睛很美,闪烁着理性。

  叔叔对郝言说,这是朋友的女儿沈梅,也学画画的,大家一块聊聊天,说不定对各自的世界观和人生有帮助。

  “你好。”沈梅站起来伸出纤纤玉手。

  郝言心说叔叔这是干什么?昨天老爸老妈给自己谈事之初,摆的就是相亲的状态。现在,怎么着,直接让自己当面相亲来了?不过,既然提出了关于世界观和人生的问题,那肯定还是劝自己改行了。

  那她估计可就功亏一篑了。

  “不是很好。”郝言伸出大手,心不在焉的握握她细嫩的手,迅速收回。

  沈梅看见陌生男孩从不害羞,她大方正视了郝言一眼,见他一米八的身高,红格子衬衣牛仔裤穿的松垮随意,短发长鬓角,眉眼很清晰,眼中透着一股忧郁。这气质,一看就是一个美术生。

  “你们聊,冰箱里有饮料,带气的和不带气的随你们选,我出去看看。”叔叔的事太多了,径直走了。

  “听说,你叔叔让你来赚钱,你却要坚持自己美术的梦想?”沈梅单刀直入。

  郝言笑了笑:“是,我坚持自己的梦想,我从小就画画,心中有无限热情......”

  沈梅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等等,咱们先不说这些,现实的问题是,我想知道你在哪所学校上学。”

  在她心中,什么梦想、浪漫和情怀都是扯淡。人生每一个阶段都一个等级标注,在学生这一阶段,学历问题才是等级的证明。

  郝言敏感的察觉沈梅想要在学校方面打击一下自己。对于一般人而言,如果自己所在的学校不是太好,都遮遮掩掩,意图保护自己的尊严。但郝言不会如此,他大方的介绍母校,是冀省一个综合性普通高校的下属艺术学院。

  “呵呵!”

  沈梅甜甜的笑了,整齐洁白的牙齿闪着晶莹,说:“不是吧,在你叔叔的口中,你就是一个绘画天才。从小画画,天赋异禀,竟然?竟然才考上一个综合大学,我还以为你现在在八大美院呢。我,高三才从理科转到艺术班,锻炼一年绘画专业课,就考上了双一流。”

  沈梅并不是郝言的亲戚,和他也没有什么交情,所以打蛇打七寸,说话残酷直接:

  “你,现在上的大学不是八大美院,不是双一流,一个普通高校的术学院。既然不是顶尖美术人才,那你,对美术界真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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