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朕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王承恩，魏忠贤抄家抄的怎么样了？”
朱由检想要整顿军事，这才发现自己是个学渣的事实，写个黑火药反应方程式，竟然写了小半天。
接着又是配平，找出最佳的硝酸钾、硫磺、碳的比例，一个分子式又想了小半天，还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陛下，魏忠贤、客巴巴、魏良卿三处，共抄得田地一万五千顷，合约一百五十万亩，满载金珠奇玩四十辆，骡马数百骑，内府服御珍宝，递匿私室，堆积如山，难以枚举，目前还在进一步清理中。”
朱由检拿着炭笔在地上写写画画，头也不抬道：“银子呢？”
对于这个数，朱由检是不怎么满意的，因为他现在缺的是实实在在的白银。
“陛下，白银只有二十五万两。”这个数，王承恩都有点说不出口，虽然魏忠贤固定资产很多，但是现金好像不多。
“这个数，太少了吧。是不是没找对地方？”
“陛下，若想抄到现银，那应该去抄周应秋的家，周应秋公然卖官，据传一天能有一万两进账呢，人称周日万，这都不是什么秘密了。”王承恩小心翼翼的说完，又观察朱由检的神色。
朱由检这时才算出还好，高中知识没有全部忘光。
此时朱由检心情大好，听到王承恩的话，此时他才理解乾隆为何允许和珅贪污这么多钱，这钱，无论和珅贪多少，最后不都是乾隆自己的吗。
“周应秋，崔呈秀还用得到，让他们把贪污的钱送到宫里来。”
朱由检说完，又好好的看了王承恩一眼道：“你记住，你是朕的人，可不要乱站什么立场。”
王承恩被这句话说的有点抬不起头来，一时间竟然冷汗浸透了衣服。
朱由检写着黑火药比例的纸张拿在手上又翻了翻，火药的事做完了，轮到火器了。
他又随手拿起一本《神器谱》，作者赵士桢，翻了两眼，上面记载了一种名为迅雷铳，5根铳管的火绳枪，朱由检在脑子里想了想，这倒是个加快射速的方法，但是让他评价，只能说，火器研发方向上可能有问题，五发打完就只能当烧火棍了，火药填充太麻烦了。
他又翻阅起了其他书籍，《西法神机》，作者孙元化，他是徐光启弟子，同时也是天主教徒，这本书可取之处在于，有了一丝标准化生产的影子，各种尺寸，比例列的很详细，这徐光启不愧是一代人杰，教出的弟子，也是这么优秀。
这火器制造的整个流程，看来是个系统工程啊，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是高科技了。
如果要自己弄，时间慢不说，还不一定能做到最好，还是要利用这个时代的天才们。
徐光启好是好，可惜是个天主教徒。
天主教义里，教皇可是比皇帝大的。
教皇比皇帝大也没什么，佛教领袖不也宣传佛教的这菩萨，那什么佛都比皇帝大吗？
但是天主教和佛教也有区别，最大的区别就是天主教此时不仅认为耶稣是最大的，教皇是人间最大的，而且还积极争取大明官员，进士等加入其中，甚至隐隐之间已经形成了一股新的政治力量，要是他们最后都认为教皇比皇帝大，那他这个皇帝还怎么当？当皇帝前先要得到教皇认可？
这股力量，他们的教义还是教皇最大，支持的东西是教皇给皇帝加冕，这就很令人难受了。
有这么一瞬间，朱由检想要将所有传教士逐出大明，自己来开启一段文艺复兴，但看到他手中自己计算个火药配方，都废了老鼻子劲，这一刻，他清醒了。
朕自大了，朕知识巅峰才一个高中生，怎么就膨胀到要和大中小学教室墙上的诸位大贤相提并论了呢。
朕应该隐在幕后，然后把准大明的方向，妥善的利用好各种人才。而不是自己步入那科研的深渊，那毫无疑问是没有尽头的，得一个奇技淫巧皇帝的雅号，然后自挂东南枝，几百年后，后世评价自己为王莽第二，称为网庙十帝。
虽然朱由检位列网庙十哲，但他还想改变下，如此羞耻的榜单，不入行不行。
想到就要做，朕现在就下一条圣旨。
朱由检写起了小作文，起手就是朕通读古书，发现约从八千年前到四千年前，可以划分为石器时代，用石头做战斧，刀具，箭头等……而从四千年前到两千三百年前，可以划分为青铜时代……而之后的时代，可以划分为铁器时代……
从文字载体来看，这又是一条技术线，从刻在青铜上，到刻在竹简上，到现在写在纸张上……
同时，他又写了这些材料的进步对儒家，诸子百家进步、武器进步、人类生活、音乐、绘画等方方面面的影响。
事无巨细的写下来，竟然洋洋洒洒好几千字了。
标题上，朱由检写了三个字，招贤令。
还附上了他的那首抄袭自龚自珍的诗。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
搞定这些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朱由检又看了一遍这篇文字，他隐隐感觉，这篇文字威胁到了皇权，因为此时的皇权是天权神授。
民智，天然和皇权，宗教相抵触。
他进而想到，古代可能不是没有人想到这些，而是不敢写，或者写出来了也不受推崇，因为你都是唯物史观了，都是自然发展史了，那上帝的位置在哪？上帝没有位置，那怎么天权神授，本来就不该有皇帝啊。
朱由检摇了摇头，如果是秦汉时代也就算了，现在都明末了，自己这个皇帝，就算不开启民智，不让老百姓最终反他这个大明皇帝，也会有西方人强行破开大门打进来，最后皇权还是要消失。
更重要的是，朕儿孙当不当皇帝，关朕屁事，朕当皇帝自己爽到就行了。
总不能皇权在几十年内就没了吧，朕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王承恩，将这一篇文字，拿给首辅润色润色，然后刊行天下。”
……
文渊阁，黄立极、施风来、张瑞图和李国普见到王承恩来了，纷纷迎了上来。
“王公公，陛下在宫里做什么呢，为何不见上朝呢，身体还好吧？”
王承恩看了四人一眼道：“哎，咱家都心疼皇上，皇上这几天都在写招贤令。”
“招贤令？”
王承恩拿出朱由检写的那几千字，递给黄立极道：“皇上令首辅大人将它润色之后，刊发天下，皇上当真是求贤若渴啊。”
黄立极结过朱由检的招贤令，差点没一下丢出去，这个字，太烂了……
入眼看了下去，发现全部是白话文，有些还是错别字，比如后写成後之类的。
黄立极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本来年龄就大了，现在看到这样的东西，感觉自己血压压不住了，头有点疼，但又有什么办法，这是皇帝上任给出的第一个任务。
当他耐着性子看下去的时候，竟然发现，这竟是一个介绍人类进步的历史，这在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在朱由检的笔下，儒家所谓的奇技淫巧，竟然才是读书人能传承文明的基础，是人类能够摆脱茹毛饮血的根本所在。
黄立极感觉自己虽然看不完全懂，但大受震撼。
“诸位，都来看看圣上的这篇佳作。”
施凤来看了两眼，马上给朱由检来了一记马屁道：“此作，此字，圣上真乃天授啊。”
这马屁拍的，王承恩都不禁给了个白眼。
张瑞图本身是个书画家，听到施凤来这么说，马上凑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眼睛快瞎掉了，他不由得佩服的看了看施凤来，拍马屁，竟能做到这种程度。
再一看文中的内容，顿时就被吸引进去了，恍惚间，他竟有种看李贽雄文时的感觉，他本是李贽后人林天咫的学生，思想本就开放，这一看，竟然看进去出不来了。
整个人类史仿佛在他眼前徐徐展开，他看到了区别于儒家，比儒家更值得投入的另一种学问，那就是整个人类发展的学问，可惜他已经老了，不然他也想加入其中。
“真乃天下雄文啊，高屋建瓴，一下子到了远迈孔孟的高度，对人类发展，仿若亲见。”
张瑞图由衷的感慨道。
李国普也凑了过来，他好奇的看着三人给出的评论，难道真有这种雄文吗？
李国普看了好一会才道：“原来一汉当五胡，是这样的，竟然仅仅是因为武器的先进。圣上文中提到西人火器要优于大明，按照陛下的说法，数百年后西人将会是一西当十汉，真乃旷世远见啊……”
紧接着，四人对视一眼，他们也看到了这篇文字后面的风险，儒家的风险、皇权的风险。
黄立极想了下，对王承恩道：“圣上可有什么别的话说？”
“皇上说，儒家要变，皇权要变；若是不变，恐怕最后要被西人消灭，到时候就不是变不变的问题了，而是皇位和儒家还在不在的问题。”
皇上，是知道的。
黄立极几人虽然是阉党，做事上稍显没有底线，但从中看到这位新皇的魄力，也由衷的感到佩服，这可是革新儒家啊。
这位皇帝，如果做成了，保底评价就是汉武帝那样的，独尊儒术一样大的影响力，没做成，那可能就是又一个王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