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沙滩之子

  庄园管事远超普通人的灵感，在濒临死亡前的短暂时间里，就像厄运女神对他开了个善意的玩笑，莫名其妙地进入类似于“蒙太奇视野”的超慢速视觉中。

  他亲眼看着致命的“附魔树枝”，一根肘尺长的漆黑枪尖，以不可阻挡的去势，捅进自己破绽百出的胸膛里。

  生牛皮鞣制的半身甲平时能抵挡地住庄园警役的劈砍，甚至用尽全力才能勉强留下淡淡的白色痕迹，哪怕木质枪矛的戳刺也会只痛不伤。

  曾经令比亚芬无比骄傲和自豪的皮甲，在出手毫不留情的“流民杰格”手里，简直就跟一张薄薄的草纸没有什么区别。

  庄园管事忍不住回想起最近一次的民兵训练，被自己轻易打翻在地的一票年轻警役，很有可能是为了拍自己的马屁，故意装模做样地发起攻击。

  为的就是讨好自己，得到允许，以便于继承父兄的职务，从今往后就可以吃领主阁下发放的薪水和公粮了。

  “这一帮沙滩之子，真的是害死我了！”

  焦黑的枪尖轻易穿透生牛皮打造的半身甲，捅穿年老力衰后有些松弛的肌肤。

  不等剧痛袭来，肌肉本能地绷紧，尖锐的“附魔树枝”却继续前进，毫无阻挡地捅进干瘪的胃袋，稍微斜着往上撕裂了这个重要的脏器，贯穿厚实的背部。

  还未耗尽的投掷力道，余威尚存五六分，竟然将比亚芬往后拖累带倒，斜斜地钉在地上。

  说起来很慢，实际上就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年轻时曾经威名赫赫的哥布林杀戮者比亚芬，就这样被“巫师杰格”两次试探进攻骗出破绽，一举将其射杀。

  庄园管事仅仅是遭受重创，距离彻底死亡，至少还有大半个小时的时间，毕竟他体内受重创的脏器并不如心脏、肺部重要，还能勉强撑着，至于内出血就更需要时间去消耗了。

  比亚芬强忍贯胸剧痛，扭头往身后看，手向庄园警役伸去，由于大半精力都用来压抑忍痛，只能有气无力地小声呼喊：“救我……救我，无论是谁……过来救救我！”

  如果现场有哪个不怕死的庄园警役，敢冒着邪恶巫师的威胁，互相掩护着出手抢走比亚芬，拼尽全力送回到庄园，又碰巧遇上教会主教级的大人物下来巡视堂区，没准还能施展圣光治愈术，被挽救过来。

  可惜的是，在场的庄园警役又累又饿，前面有邪恶嗜血的“巫师杰格”杀人不眨眼，后面一人半高的土石魔像，正迈着令地面颤抖的沉重步伐逐渐逼近，正是前有大敌、后有追兵。

  现如今能够破局的方法，只有一条，那就是大家分头逃窜，能逃走一个是一个，最少也要有人逃回庄园，将逃进荒野沦落为流民的杰格继承邪恶巫师遗产的事禀告上去。

  这件事做好了，未必不能免除身上临阵脱逃，连累庄园管事比亚芬阵亡所带来的罪责，没准得到堂区牧师的看重，趁机摆脱只能在庄园里欺负佃户、农奴混日子的生活，进入神圣的教会侍奉那位圣光的主宰。

  唐默明锐地察觉到被自己和岩石魔像夹在中间的年轻人眼神四下乱瞄，这是打定主意要壁虎断尾求生了，忍不住轻轻摇头，暗叹：“太年轻，这些人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就在庄园警役默契十足地分头往两边逃跑时，岩石魔像胸膛正中发黄暗淡的魔力珍珠，地行龙的龙睛形制，突然爆发出一阵晦涩莫名的魔法波动。

  瞬息间，波动横扫扩散出去，凡是受到影响的人，无论是准备逃跑的庄园警役，脱力倒下的守林人等人，又或者是被“附魔树枝”钉在地上的管事比亚芬，统统感受到空气变得异常黏稠。

  原本自己迅疾的动作，转眼过后变得非常缓慢，就像是手脚扛着四个成年人，一举一动都要拿出吃奶的力气，却还是慢地像乌龟。

  “巫师塔的前任主人在这具精英级岩石魔像身上，似乎下了不少本钱，这应该是主动触发型的【缓慢术】，只不过，我记得塔灵传送过来的传承里，这道法术的有效范围只有方圆九尺而已……这里翻了一番的有效距离，莫非有我的功劳？”

  被岩石魔像的超自然能力“缓慢术”捕获的庄园警役，还想继续逃走，却发现自己的速度慢地就跟庄园里上了年龄的老农奴似的，慢腾腾地就像乌龟在爬。

  聪明的人立即决定转身，背靠背地聚拢，来抵挡邪恶巫师随时有可能发起的攻击，可是惊慌失措之下，忘记抱团才能发挥出自身最大武力的部分庄园警役，早就抱定“只要我比同伴快，受害的就不可能是我”的想法，继续往前逃窜。

  结果就是，一群平日里看起来很团结、氛围很友好的庄园警役，在关键时刻暴露出自己的贪生怕死的真面目，有如一群被石头砸在空地，却立即往外狂奔，胆子忒小的鬣狗。

  他们只敢聚集在一起，凭着人多欺负人少，在庄园佃户、农奴身上磨练拳脚的技艺，大概是从小就在相对优渥的生活里，渐渐地磨灭了开拓时代父兄身上的敢驱逐巫师、绞杀野兽、狩猎猛禽的血性，变得在关键时刻就只能逃跑的无胆匪类。

  唐默亲自压阵，指挥着刃牙豹扑到一个中了“缓慢术”后，身手反应异常迟钝的庄园警役，至于岩石魔像就更简单了，它的杀戮既高效又纯粹。

  看上去慢腾腾的一拳，砸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凭着远超常人想象的力道直接破防，将他们砸进地底，当场筋断骨折，全身缩成饼样。

  唐默的谨慎不是没有道理，一个隐藏地很深的庄园警役，在看到刃牙豹扑到同伴咬伤脚踝，造成行动不便后，已经打醒精神，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他发现这头密林之王迅速逼近自己的时候，咬咬牙，把心一横，突然亮出了藏在袖子里的道具，一把解开机簧后，两根冷钢弓臂弹出，钢丝弦自行上紧的【臂弩】。

  人和动物会受到“缓慢术”的影响而慢了几拍，可是武器装备道具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

  至少在唐默看来，臂弩射出的箭矢速度就很快，快到刃牙豹都反应不过来，哪怕它避开了眼睛的要害，一只毛茸茸的耳朵还是不免被箭矢穿透，彻底撕掉了一大半下来。

  新鲜地就像被猛兽咬了一下的伤口因剧痛而轻微颤抖，布满毛细血管的断茬“呲呲呲”地往外喷血，或许是刃牙豹的生命力太旺盛了，半边脸还没有被流淌下来，就像几条细蛇似的鲜血涂满，伤口就自行封口止血。

  只是，如此重的伤势，让附身在刃牙豹里的“杰格”愤怒地忘了一切，他忘记了“玛斯特”的教诲，就像一头真正的野兽，猛地侧头，一口咬住随身携带如此精巧细致的武器，身份存疑的“庄园警役”，上下颌稍微用力，筋断骨头折，面目清秀的头颅就掉落下来。

  唐默的脸色一下子冷了，瞬息间，“杰格”也意识到自己被愤怒驱使做出这种事所带来的严重后果。

  首先他就过不了自己这关，其次违背“玛斯特”的教诲，恐怖的“邪恶巫师”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最后他忍不住哇哇呕吐，真的是第一次夺走别人的生命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唐默看到“杰格”吐地昏天黑地，连黄疸水都吐出来了，初次杀戮夺走同类生命的反应如此过激，恐怕心理上接近崩溃了，还得反过来过去宽慰、安抚一下。

  可是，现实里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给唐默等人，岩石魔像的“缓慢术”只能坚持七个回合，按照每回合三分钟算，只有二十一分钟。

  别看时间还很宽裕的样子，看着所剩无几的七八个人分别往不同的方向逃去，想要追击任何一方，哪怕干掉他们也要花费一番手脚，那么另一方逃亡者的生机就大大提升了。

  原本有密林之王刃牙豹在，唐默完全可以不用担心，可是“杰格”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了，把这件事托付给行动迟钝缓慢的岩石魔像？

  它突如其来地使用“缓慢术”控场，的确不负精锐之名，可是岩石魔像慢腾腾的行进速度，也就别指望它能追的上任何一个逃亡者。

  电光火石之际，唐默脑子里灵光一闪，伸手取出法术书，掏出其中一张新的卡牌“跑不快的瘦马”，耗费了一点绿色的自然法力，将它重新召唤出来。

  跑不快的瘦马，一星绿卡，生命点9，生命值9d2+2=20，骑兽特性：魅力-1/速度+10尺，先攻+1，一匹体长六尺二，肩高五尺八，马尾鬃蓬松如扫把的中立生物……

  “霍斯，我的坐骑，继承军马野性血脉的后代，如你主人所愿地跑起来……”

  庄园里永无止尽地转圈拉磨，偶尔负重拉平板大车，被磨掉狂野烈性的驽马，猛地嘶风啸烈，发起狠来地撒腿狂奔，却在一口气跑出六十多尺的距离后，气喘吁吁地放慢脚步，它的耐力非常有限，大概是长年累月的负重生活，消耗掉速度上的天赋了。

  唐默脸色暗沉下来，一言不发，对胯下这匹银样蜡头枪的体力早泄马，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只是借助这股冲势，实实在在地投掷出两根“附魔树枝”，将趁机逃走的两个庄园警役钉在地上。

  “跑不快的瘦马”很努力地想要继续，可是它只能小跑着前进，比中了“缓慢术”的人稍微快了一点，也不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