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帝陨
宣德十年，正月初一。
这是朱瞻基即皇帝位后的第十个春节，张灯结彩的皇宫中，却并无欢声笑语之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重。
就在一天前，当朝宣德帝朱瞻基在御花园中作画时突然病倒，到现在依旧卧床。
原本在朱瞻基与张太后谈完话过后的一段日子里，朱瞻基的身体状态与精神状态都似乎比以前好了一些，就连他本人都以为自己的身体或许在慢慢好转，因此还特地犒赏了一番当日那位太医。
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宣德九年年底的时候，朱瞻基却毫无征兆的突然病倒在地。
朱瞻基病倒的消息被封锁在了皇宫，并没有向外流传。朱瞻基不想在春节的时候破坏幸福的气氛，只有他身边的亲人以及太监、宫女和几位太医知晓。
此刻，太后与皇后都在朱瞻基的寝宫门口等着。不一会儿，三名太医出来了。
“怎么样了？我儿子之前身体不是已经在好转了吗，为什么这又突然病倒了······”太后带着一抹哭腔，对着太医一咕噜说了很多。
“请太后和皇后恕罪，恕微臣医术不精，皇上的龙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我等实在没有办法了。”领头的太医对太后躬身拜道，随即也叹了一口气。
太后听得这太医的话，也颓然的看向了寝宫中。她怎会不知，这位太医可是当朝太医院的魁首，怎会医术不精。只是因为朱瞻基的病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神仙也难救。
而此时的朱瞻基，四肢酸痛、绵软无力，还伴有头晕的症状，像是脑袋里被灌了一桶铅一般沉重。
朱瞻基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脑海中一片混沌。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不断流失，要不了多久便会长辞世间。
正月初三。
这是朱瞻基病倒后的第四天，可他今日却出奇般的站了起来。四肢依旧酸痛、无力，脑袋已然头晕沉重，这是回光返照！
朱瞻基召来了内阁三杨与于谦，现如今太子朱祁镇年仅九岁，身体也孱弱无比，甚至还不能像常人一样正常走路。他要将辅佐皇帝、扛起江山的重任交于眼前这四人手中。
看着自己的皇帝如今这般模样，内阁三杨与于谦心里也不是滋味。毕竟朱瞻基上位，当初这几人是他最忠实的拥趸。
“杨士奇，杨荣，杨溥，于谦。你四人是当今朝堂中，朕最信任的人，也是辅佐了大明三代皇帝的功臣。如今，朕要将江山再次托付与你们，不管今后的皇帝是太子还是祁钰，你们都要竭力辅佐，以延我大明江山。”朱瞻基此时已经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可他依旧不放心，他要在死前把大明的江山托付于信任之人，也好死而瞑目。
杨士奇四人先是对朱瞻基行了跪拜之礼，然后起身道：“请皇上安心，臣等一定不负陛下所托，壮我大明河山！”
朱瞻基微笑着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最后的担忧也解决了，他好似已经完全接受了死亡，此刻正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杨士奇四人看着眼前一幕，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在永乐时期时，就支持朱瞻基之父仁宗朱高炽即皇帝位，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朱瞻基这个“好圣孙”，朱高炽即位，大明可旺三代。可看着眼前这位自己支持的皇帝，就要离去的时候，心中也不免酸楚。
朱瞻基像是看穿了四人，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你们退下吧，朕好清静清静。”
四人再行跪拜之礼，然后转身缓缓离去。
“日月山河还在，诸位慢行。”
就在杨士奇四人即将走出大殿时，朱瞻基对他们的背影缓缓开口。
四人身躯一怔，最终走了出去。
就在杨士奇四人走后，孙皇后来到了大殿中。
孙皇后是朱瞻基最喜欢的妃子，一开始永乐皇帝为朱瞻基选的正妃其实并不是她，而是胡善祥。可孙皇后才是朱瞻基最爱的女子，为了她，朱瞻基不惜废了胡善祥的皇后之位，立她为新后。
“皇上，大殿寒冷，臣妾扶皇上去寝宫休息吧。”孙皇后对朱瞻基行礼后温柔地道。
“我四肢酸痛，头晕脑胀，这大殿中的寒气反而让我好受一些。”朱瞻基将孙皇后唤到身旁，随即躺在了她的怀里。
两人默然，过了一会儿朱瞻基才开口。“朕前几日反反复复的看殉葬名单，最终决定将你的名字拿了出去。但是你一定要让朕心安，好好辅佐我们的孩子，让祁镇今后成为一个好皇帝。”
孙皇后眼眶湿润，在这皇家之中，她也说不清自己对朱瞻基究竟是爱还是身份使然，但此时此刻她心中却泛起了涟漪。
说完这句话后，朱瞻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片刻的温存。
不知过了多久，孙皇后似是累了，想将朱瞻基扶回寝宫中，却发现，她叫不醒朱瞻基了。
大明宣德皇帝朱瞻基，于宣德十年正月初三驾崩，与世长辞······
朱瞻基在去世前的一秒，心里在想下辈子就不要投入皇家中了。
当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彻底流失过后，朱瞻基也没了意识。
可就在这时，从朱瞻基的身体里却缓缓浮现出一道身影，他虚幻不堪，似绵绵微风，一碰即散。这正是“另一个”朱瞻基。
就在这时，虚浮的朱瞻基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大惊。可他说不出话，更无法触碰到眼前的两人。而孙皇后自然也看不见这一道虚影，当感受到怀中之人离世时，她的眼角淌下了两道如珍珠般的泪水。
看着自己心爱之人为自己落泪，虚影朱瞻基也不禁感慨万千，可他此时就是一个旁观者，无法做些什么。
······
虚影朱瞻基在皇宫中待了七天，在这段时间里，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娘亲悲痛万分、痛苦不已，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尸体趟入棺中、双眼紧闭，他亲眼看着这场浩大国丧的举行、全国的藩王前来吊唁······
他多么想站在灵堂之上大喝自己没有驾崩，可他不能说话，或是他说出的话生人是听不见的。
但是，他内心深处也明白，自己已经离开了，现在的自己或是灵魂，或是执念，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是为什么。难道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吗？他不得而知。
可就在第七天时，在待过自己的头七过后，虚影朱瞻基突然发现自己好似慢慢的飘了起来，向着天空而去。
“老天，你终究还是带走了朕。”朱瞻基无法阻止，也只得在心中暗叹。
随着时间的流逝，虚影朱瞻基越来越高，直到已经看不见脚下的大地。可他依然在不断上升，他也疑惑了，为何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丝毫消散，反而愈加凝实了？
在这道虚影刚出现时，虚幻不已，仿佛衣袖一挥便能将其拍散。可七天过去了，他的身体却在不断凝实，从最初的身影模糊到如今可以完全看清。
又过了许久，虚影朱瞻基已经飘出了大气层，而周围的环境也在渐渐改变。从蓝天白云、飞鸟相伴变得逐渐漆黑、空无一物。
最终，虚影朱瞻基彻底离开了地球。
看着眼前这一幕幕，虚影朱瞻基感到震惊无比，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即使他知道地球是一颗圆形星球，可到了自己亲眼见证的时刻，他依旧不敢相信。
看着眼前真实的太阳、月亮，虚影朱瞻基第一次感受到了惊恐。他不知道自己会去到哪里，他也不能阻止，好似身体被神明掌控了一般，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远离这颗蔚蓝色的星球，向枯寂与黑暗的宇宙深处而去。